胡衛東以神念問道:“有何發現?”
茱莉以神識攏音道:“此人可能所修頗雜,而且很擅長收斂神氣,看不出跟腳。”
胡衛東:“這也正常,世上總有人兼修多門術法且成就不低,就比如那位地師大人谷椿。”
茱莉又說道:“此人修為不弱,動用手段恐被其察覺,所以我剛才沒有追蹤他的去向。”
胡衛東:“本該如此,既是合作方,就不該惡了關系。”
茱莉:“所以我只追查其來處,此人是從東門外進來的,至少在到達校門時沒有坐車,應是步行,可是再往校門外不遠,便無蹤跡可查。”
胡衛東:“以你的天機術修為,也看不到更多嗎?”
茱莉:“對方很謹慎,有很多術法都是可以隱藏蹤跡的。”
胡衛東:“我是說其他的信息,你一點都沒看出來嗎?”
茱莉:“我也不好直接對其本人施術查探,難道這里就沒有他留下的任何東西嗎?”
胡衛東:“他這次沒有留下任何東西,連一根頭發都沒有,也沒有留下任何氣息。”
茱莉嘆了一口氣:“很顯然,他不希望我們知道他的身份,若是不想交惡的話,我們就不要再查探其人背景了。”
胡衛東:“我當然不想交惡,還想搞好關系呢,不必調查此人身份也不必再瞎猜,反正我已經心里有數”
茱莉:“你能猜到也好、猜不到也罷,別挑破就是。”
胡衛東:“溫格斯的事,我已經托此人轉告宗法堂了,等探明白了路再安排你的事。”
除了溫格斯之外,茱莉也很想得到術門的傳承。
就算沒有術門的幫助,溫格斯也有希望突破六階大成修為,因為逍盟歷史上就曾培養出不止一位六階幻師。
但若沒有術門的幫助,茱莉幾乎不可能突破六階,逍盟歷史上就沒有先例,而且自古以來,就沒有什么奸細能潛入靈犀門。
所以茱莉也想秘密拜入術門、接受二次傳承、得到高人指點。她的身份也是逍盟最高議會的元老,所以她和胡衛東商議,先讓溫格斯去探個路。
胡衛東:“剛才那位火青先生親口確認,焦彼得已經不會再出現了。可以確定,他要么是被策反、要么是被抓住,總之是落在了術門手中。”
茱莉:“焦彼得的情報失誤,讓逍盟損失了那么多高手,然后他自己失蹤了,誰都懷疑此人背叛逍盟投靠了術門。
我這次親自去詢問了那個叫羅明芝的女人,確認她對此毫不知情。”
胡衛東:“真相很簡單,焦比德應該是暴露了身份,被術門拿下帶走了。有人扮作那個女人的樣子偷襲了他;然后又有人扮作他的樣子,公開在棲原大學現身。”
茱莉:“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抓走焦比德也就可以了,為什么還要再讓人扮作他的樣子現身呢?反正最后都是失蹤,結果并沒有區別…”
焦比德以訪問學者的身份來到棲原,短短一年半時間,僅僅在棲原大學內,與他有過深入交流的異性就有五位,包括三名學生、兩名教師。
羅明芝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她的情況最特殊,焦比德失蹤后,她一度被警方列為重點嫌疑人。
因為焦比德失蹤的那天晚上,有人看見羅明芝去過他的公寓,監控也顯示羅明芝離開時搬了一個大提琴盒下樓,而后焦比德就沒有再出現過。
警方隨即查出了她與焦比德的私交,這很像感情糾紛、殺人拋尸啊。
羅明芝卻堅決不承認那天晚上去見過焦比德,可是鐵證如山,她還是被警方帶走了…直至焦比德莫名又再度出現,回到公寓后又一次離奇消失。
逍盟早就掌握了相關情報,茱莉只是又做了一番確認,卻對一個細節問題感到困惑。
胡衛東解釋道:“當然有區別,至少洗脫了那個女教師殺人拋尸的嫌疑,律師就有辦法把人撈出來。”
茱莉:“有人扮作焦比德的樣子再現身,結果就是為了洗脫羅明芝的殺人嫌疑?就算不那么做,警方沒有證據,遲早也會放了羅明芝,至少沒法定她的罪。
我剛開始也懷疑這個羅明芝與術門有關,這結果卻發現她與術門毫無關系,就是個普通人,而且對此事毫不知情…”
胡衛東沉吟道:“我倒是能明白為什么,只是有人不想連累無辜而已。
對那個女教師而言,有嫌疑但沒有充分證據定罪,和沒有殺人嫌疑,完全是兩回事,而且能夠盡早被放出來,結果也不一樣。
她只是個毫不知情的普通人,卻背著那樣的嫌疑待在那種地方,時間久了人會崩潰的,最后就算能出來恐怕也廢了…”
茱莉:“你確定只是這么簡單的原因?”
胡衛東:“我幾乎可以肯定。”
這是一個超出茱莉意料的答案,她卻冷笑道:“不想波及無辜?偽善!”
胡衛東皺眉道:“何出此言?”
茱莉:“你是沒有見到那女教師本人,她的生活,包括職業、社交,已經被摧毀了,不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距離崩潰不遠。
明明已經毀了她的人生,還要假意做出這樣的善舉,無非是一種虛偽的自我安慰,沒有改變任何結果。”
胡衛東對茱莉說話時,神情一直很溫柔,此刻卻罕見的嚴肅起來:“茱莉,有些事情,我并不強求觀點一致,但話還是要說清楚的。
那是一個受害者,逍盟與術門沖突的受害者,有人事后意識到波及了無辜,于是就設法去補救。
對方確實做了他能做的,只是沒有做到更多而已。
就像有人在大火中救出了一個人,但那個人還是被燒傷了,但這個結果并不影響救人的意義!”
茱莉笑了,扭過身子道:“我明白!”然后又說道,“可是那把火,說不定就是他們放的呢?”
胡衛東又搖頭道:“不一樣的,假如是亞瑟那伙人,你認為他們會做這樣的補救嗎?”
茱莉聳了聳肩:“他們當然不會。”
胡衛東:“這就是我更認可術門的原因,而且你要注意到,假扮羅明芝的與假扮焦比德的,不可能是同一個人,而是另有人出手在補救。”
為什么說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因為焦比德與羅明芝性別不同,體態與身形也差異極大。
茱莉:“好高明的偽裝,根據我的調查,幾乎讓人無法分辨。”
胡衛東:“可能是特別的術法,也可能是特別的法寶,或者兼而有之,我們逍盟也有類似的手段,卻沒有那么精妙。
今天那位火青先生,也不是以本來面目出現的,但我卻看不透。”
茱莉:“連你都看不透?”
胡衛東:“他上次見面分明已經在暗示我,他就是隱蛾。這次見面又在暗示我,不要去調查隱蛾的身份。”
茱莉:“你這么肯定?”
胡衛東:“要么是你判斷錯了,要么就是這個意思。
當時那兩盤水果,荔枝和櫻桃,據你判斷,放在我面前時,剛摘下來不到一個時辰。那是在東國相隔幾千公里的南北兩個地方,幾乎同時摘下來的。
這世上除了傳說中的隱蛾,沒人能做到這一點!原本我還以為隱蛾并不存在,直到那時才確認,傳說居然是真的。”
茱莉:“可后來你也說了,你見到的接頭人可能不是隱蛾。”
那兩盤水果只是隱蛾存在的證據,并不能證明出現在面前的火青就是隱蛾,這正是胡衛東的邏輯嚴謹之處。
完全可能是隱蛾摘來了水果,然后交給火青,再由火青帶著水果出現在胡衛東面前,什么話都不必說,卻能給胡衛東造成重要誤導。
胡衛東:“你看他像谷椿嗎?”
茱莉:“我只是五階問路人并非真正的神,而且沒有見過谷椿,這哪能看出來?”
胡衛東:“我也沒見過谷椿本人,但感覺剛才那位火青根本就不是!但無論如何,我們已經能確定一件事,就是宗法堂與隱蛾有關系,或者隱蛾在為宗法堂辦事。”
茱莉:“你有證據嗎?”
胡衛樂搖了搖頭:“我沒有任何證據,那兩盤水果也當不了證據,連我都沒有證據,那么其他人就更沒有證據了。
對方什么都沒說,但這種事就講究心照不宣。
什么事如果直接說出來,你可能不會信;但是讓你自以為親眼找到了證據,或許就會深信不疑。
這就是術門過去的江湖套路,叫按線串珠局,你是沒有學過的。
宗法堂這么做應該是一種善意,也是出于對我的保護,因為我沒有直接與術門的任何人有私下交易。
至于隱蛾,目前的身份也只是江湖散修,尚未正式回歸術門。就算有些事情泄露出去,我也只是在調查與拉攏傳說中的隱蛾,這么做無可厚非。
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宗法堂不希望我懷疑谷椿,所以特意布了這樣一個局,讓我自以為見到了隱蛾,而隱蛾與谷椿不是同一個人。”
茱莉眨了眨眼睛道:“你可能想多了,宗法堂怎么知道你在懷疑谷椿就是隱蛾?”
胡衛東:“或許是我想多了吧。”
事實上,這不是胡衛東想多了,他可謂明察秋毫。而是上次見面時何考做事疏忽了,或者說有些想當然了,結果卻讓人發現了破綻。
因為胡衛東的思維太敏銳,反而腦補出了一個按線穿珠局。
混在人群中離去的何考知道茱莉來了棲原,也能猜到茱莉就在附近。這倒不是他自己發現的,而是事先就收到了李修遠長老特意發來的線報。
宗法堂讓何考負責與“米先生”胡衛東的線下交接,這事本身就是有很大危險性,在術門內部也是絕密。
所以宗法堂不可能不給他充足的情報支持,包括有關術門弟子以及逍盟成員的動態。
在這次與胡衛東見面前,何考就收到情報,逍盟最高議會元老、靈犀法脈的五階問路人茱莉也入境東國,并與胡衛東一起來到了棲原。
剛開始的時候,宗法堂還以為她是逍盟派來暗中監督胡衛東的,但經過一番調查后,又發現事實不是這樣,這兩人疑似是盟友關系。
逍盟最高議會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其情報也漸漸被宗法堂掌握。
宗法堂意識到,胡衛東在逍盟最高議會并非剛晉升的孤家寡人,已經代表了一股相當不小的勢力,雖不太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宗法堂對此人的重視程度直線上升。
何考得到消息后也很意外,隨即意識到自己上次有些疏忽大意。
靈犀術很神秘,其妙用哪怕很多術門弟子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靈犀門的術士能掐會算,而在歷史上,很多靈犀門弟子確實曾以算命先生的身份行走江湖。
靈犀門有一種應用術法叫天機術,至少要有五階修為才可以修習并掌握。天機術號稱能窺見天機、預測未來,實際上能看見的是過去。
比如衛洛喝一口胡辣湯,就能品出各種原材料的來歷。這個本事如果用在刑偵領域會非常厲害,比如可以還原案發現場、調查出很多隱秘。
能看到過去發生的事,就能知人所不知,從而預言未來。
茱莉也是一位五階問路人,她若直接去窺探何考,恐怕很難看清其來歷,但若能得到何考的某些日用之物,便能搜集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何考平日很謹慎,他雖沒有修成靈犀術,但以他與江道禎、衛洛師徒的關系,對靈犀門的術法妙用很了解,日常也防范著這一手。
假如有人潛入他的辦公室或者家中,想從他的日用之物中尋找線索,可能會查出很多信息,但應該查不出他就是隱蛾。
上次與胡衛東見面,他扮高人扮得很爽,但如今仔細回想,當時肯定留下了破綻,尤其是那兩盤水果。
東國東北有句俗話,叫“嘚瑟大了掉毛”,看來他最近確實有點飄了。
可能是隨著修為的增長,可能是因為潛意識中有所倚仗,也可能是因為最近經歷的事情都太順利了,他行事也不再像原先那樣小心謹慎。
何考想當然地以為,胡衛東私下與宗法堂接觸,事情必然會做得相當隱秘,既然連他的子女都不知道內情,更不可能告訴逍盟的其他人。
逍盟的五階問路人有且只有一位,就是最高議會元老茱莉。在何考的意識中,茱莉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所以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胡衛東在逍盟中是受排擠的東國裔派系,憑修為以及意外的機會進入最高議會,茱莉則是根正苗紅的昂撒白人、最高議會的老資格成員,兩人怎么可能穿一條褲子?
事實證明,永遠不要忽略小概率事件,這兩人好像還真是一伙的。
假如茱莉以天機術查探了他上次留下的東西,比如那些大櫻桃與荔枝,就會發現一些蛛絲馬跡,要么懷疑他就是隱蛾,要么懷疑他身后站著隱蛾。
事已至此,懷疑就懷疑吧。
聽胡衛東的意思,其實逍盟的最高議會已經在猜測谷椿長老就是隱蛾,而何考所化名的火青,恰恰又是宗法堂派去的。
這樣一來,好像更加坐實了這個猜測。
難怪今天見面時,胡衛東會提出那樣的一個要求,希望兒子胡亨利能拜入隱蛾門,就好似篤定宗法堂有辦法能幫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