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花洞天中也有一座仙壺宮,同樣是高崖上的天然巖洞,與飄彩洞天不同的是,洞廳中經過了不少人工的鑿建與修飾,已打造成一座設施很齊全的修行洞府。
洞府外的崖壁上也有不少天宮簾生長,很多都達到了煉制靈藥的標準,只是沒有飄彩洞天中那樣一株十分特殊的。
何考進入驚花洞天后,首先去祖師殿立誓,然后就與衛洛來到了這里準備服丹。
仙壺宮的主廳中已經布好了一座小型的太極陰陽陣,有互為陰陽的兩個陣眼,兩人各坐一處,抬臂便可掌心相抵。
“什么,你居然還給天宮簾投喂過啟靈丹?怎么和李長老小時候一樣頑皮!”
兩人都已經得到了純陽丹配合牡丹的服用訣竅,其中有一本正經的吸收及運化靈效之法,也有互為爐鼎的雙修助益之法。
突然來到這洞廳中獨處,兩人要商量好如何服丹,難免有點尷尬。
許是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何考就講了個自己給天宮簾投喂啟靈丹的故事,將衛洛逗得咯咯直樂。
何考也笑道:“李長老小時候拿啟靈丹做試驗的事,你也知道嗎?”
衛洛:“本地好多人都知道呢,我也是聽長輩說的。李長老小時候可是淘氣冒煙、貓嫌狗厭、連兔子見了都受驚…”
說著話她又低下了頭,卻抬眼瞟著何考道:“既然你有經驗,那么第一枚丹藥,就由你負責帶我…”
再看她此時的表情,臉蛋紅撲撲的似是含羞帶怯 何考:“沒問題,那就讓我先來,請問師妹還有什么要商量的嗎?”這其實就是問兩人將怎樣服丹,只要衛洛說一句“那就正常服丹”,何考便心中有數。
衛洛卻答道:“順其自然便好,誰做主時便聽誰的。”
何考:“好。”
他對衛洛的回答并無任何疑義,因為共同服丹的前提,就是要絕對信任對方,假如一人為主導者,另一人須毫無保留地放開形神配合。
否則不僅煉化丹藥靈效會失敗,人也可能會受內傷。
按宗法堂的介紹,一個人確實可以服用多次純陽丹,但服用第一枚之后,最好間隔一段時間再服用第二枚,以徹底適應易筋洗髓的過程。
江道禎卻教了他們另一種服丹方法,就是一次性連續服用兩枚,分別由兩人交替主導,能實現更完美的運化吸收。
但這種服丹方法有很大的難度,首先得同時有兩枚純陽丹及配套的牡丹,而且都是與同一人配合服用。
兩人都得有五階及以上修為,彼此互為主導…何考與衛洛恰好符合條件。
換上特意準備好的寬松罩衫,兩人端坐于太極陰陽陣中,何考祭出純陽丹與牡丹,兩枚丹藥受陣法激發,繞著他們開始旋轉。
牡丹是銀白色的,旋轉時發出光芒酷似雪光寒,純陽丹則是純金色的,就像一枚光燦燦的金丸,隨著何考將陣法激發到極致,金光銀光皆化為霧狀。
他們的身形漸漸被光霧籠罩,又不知過了多久,光霧化液,就似云層化做了雨滴,被兩人吸入口中、含于舌下。
舌下生津,以玉液煉形之法運轉周天…這一步最為關鍵,而何考對此挺有經驗,不論是為蘭九畹“祛毒”,還是幫助天宮簾“服用”啟靈丹,其手法都有類似之處。
何考運轉神氣法力,激發經絡竅穴、洗煉經絡腑臟,并將這一過程“同步”于衛洛的形神中。
如此一來,哪怕衛洛是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也能吸收丹藥靈效,她要做的就是全然放開形神配合何考。
待丹藥靈效已全部收入形神,最關鍵的階段已經過去,時間差不多已經用了三個時辰,至于接下來的三個時辰,則是運化的過程,可以有相對靈活的發揮。
這個過程仍由何考主導,而衛洛當與之配合互動。
何考則采用了自己最熟悉、最常規的方式,仍然端坐入定運轉法力,并隨時感應著衛洛的形神變化,使兩人保持在同一種節律狀態中。
這種狀態下時間似乎很漫長,又仿佛一閃而過,當丹藥靈效運化完畢的一瞬間,衛洛隨即就接管了陣法,切換得非常絲滑。
兩人連續服丹、分別主導的方式,最玄妙的就是這一步。
接下來的仿佛是方才的場景重演,衛洛又祭出一枚純陽丹與牡丹分別懸于兩人上空,旋轉著化為兩道光芒,漸漸丹光化霧、而后光霧化液…
待第二枚丹藥的靈效收入形神,開始行功運化時,衛洛卻忽然動了,她起身欺了過來,伴隨著法力運轉的韻律,何考也隨之移轉到法陣中心。
兩人位置居然重合了…
太極陰陽陣隔絕了外界的神念窺探,也不可能有人在此時以神念破開陣法屏蔽,因那樣等于是打斷了兩人的服丹過程。
何考既然決定如此服丹,對此就有思想準備,但沒想到衛洛真會這么做。他此時能做的只有配合,而且是定住心神的配合,只去體會而不能有其他念頭。
定境中不可能有其他的交流,只是保持神氣運轉和律…好吧,這是運化純陽丹與牡丹靈效更直接的方式,但對定力的考驗更深。
其實修士在定境中某些體驗,并不需要男女接觸,卻比單純男女之事更加深邃綿妙,相應的法訣中還會提醒修士不可耽沉。
但是另一方面,定境中自生的喜樂,也不能完全取代真實的交觸,而何考今天將這兩者都體驗到了…
服用一枚純陽丹的全過程是六個時辰,也就是十二個小時,兩枚靈丹互為主導的服用方式,理論上則恰好耗時一天一夜。
最后這段時間,是以不必描述的方式完成的。
當第二枚純陽丹的靈效終于運化吸收完畢,出離定境的那一瞬,衛洛渾身內外忽然一陣顫栗,然后身子就徹底軟倒了,閉著眼睛仿佛是暈了過去。
其實她并沒有真的暈過去,只是不太敢睜開眼睛,干脆就裝昏迷。何只是輕輕將扶住,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并順手施了個類似清潔術的小術法。
何考沒說話,也沒問衛洛方才為何要那樣。又過了一會兒,衛洛閉著眼睛在他胸前喃喃道:“上大學的時候,同寢室的女生都說我是個怪物,不可能有男人。
哼哼,其實我很清楚,她們也沒吃過啥好的,更吃不著啥好的。”
何考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的意思,難道我是那啥好豬肉?”
衛洛:“你不是豬肉,是唐僧肉,我是五階問路人,能窺見一絲天機,看得出來。不論修習什么術法,我總得吃過見過吧,那么就得是我自己想的。”
說到這里她忽然又嘆了口氣,語氣一轉道,“其實她們說得對,我確實是個怪物,修行交流尚可,生活里的交往是處不來的。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靈犀門修士自古幾乎都是獨身,比出家人更像出家人…”
這番話何考多少也能理解,衛洛這種人假如像普通人那樣搞對象,那么對方可是太難受了。
靈犀術不像望氣術那樣,可以察覺人與人的關系,也不像興神術那樣,可以感知與引導他的人情緒,但它可以察知事物的因緣由來,并判斷各種條件下可能的變化趨勢。
當初何考清衛洛在美食街吃了頓飯,衛洛就能品出各種食材生長于什么樣的環境,經過了什么人、以什么方式的加工處理?
衣服上的氣息、頭發上的塵埃,都能判斷出經歷來由,跟別提兜里的打火機了…這些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能推斷各種事物的變化趨勢。
人在生活中總是要做出各種決定,每一種決定可能都是不完美的,那么她需不要需要提醒對方——怎樣才能做的更好?
假如做出提示,便意味著總是要求對方改變自身的決定,假如不做出提示,便意味著明知對方會迎來不太好的結果,卻只是冷眼旁觀。
有時候就算作出了提示,而且對方也聽了,也不能證明她就是對的,因為原本那更壞的結果在現實中并沒有發生,更何況動用靈犀術還有諸多限制。
這不是能否信任、坦誠、包容的問題,而是單方面沒有自我邊界可言,就像與怪物相處,日常生活中恐怕誰都受不了…
何考正在琢磨間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輕輕拍了她一巴掌:“不對呀!我二大爺蕭光年也是靈犀門術士,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聽說他老婆帶著孩子放寒假去海南了。”
衛洛睜開了眼睛:“你有沒有想過,蕭師叔都八十多歲了,為什么孩子才上中學?”
何考:“老當益壯?”
衛洛被逗笑了,然后又嘆道:“因為他快七十歲的時候終于認命,此生沒有希望突破更高境界的修為,心中已經放棄…但仍然不會和家人總是待太長時間。”
何考輕輕撫摩什么道:“其實就在剛才,我也將靈犀術修煉入門了。”
衛洛抬起頭:“真的嗎?”
何考:“我的靈犀術只是兼修,好不容易才成為一階觀察者…”
其實何考今天不止是將靈犀術修煉入門,第一枚純陽丹服罷,他的觀身術便突破了四階修為,此刻已是一名“郎中”。
在服用第一枚純陽丹的過程中,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衛洛,筋骨腑臟構成、生機神氣變化等方面,他都體察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待施法運化完畢后,何考的觀身術就突破了四階修為。
修為并非憑空而來,何考本就兼修了觀身術,得到了林青霜的悉心傳授與指點,在此之前已是一名三階治療家,今日只是順勢突破。
觀身術突破四階后所領悟的獨門神通,就是能消除自身的各種負面狀態,實際上服用純陽丹的過程,便有類似的效果。
觀身術的修為突破,何考倒是能說得清楚,但靈犀術的修為突破,卻顯得有些莫名其妙,那是在第二枚純陽丹的靈效運化完畢之后的事。
這個過程是由衛洛主導的,神氣法力如何運轉,都是由衛洛牽引,何考只是給予回應配合。但兩人修煉一番之后,何考便的靈犀術便入門了。
七門術法的傳承,何考皆早已得到,兼修的境界不一,但唯有兩門術法此前尚未入門,就是望氣術與靈犀術。
望氣術未入門原因很簡單,他的精力實在顧不過來,還沒來得及煉呢。至于靈犀術則不然,他是真的下功夫去嘗試修煉了,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今日服丹,靈犀術卻由此入門。
何考又感嘆道:“修行中的緣法契機,就是這么玄妙難言…”
靈犀門的一階觀察者,說實話也沒太大本事。靈犀術不僅難煉,且在低階時用處不大,就算有什么應用手段也受到很大限制。
一階修為,感官會得到極大的增強,變得非常敏銳,各門術士皆是如此。
但對一階觀察者而言,他們還能察覺到事物的變化趨勢。但這種察覺尚很初淺,有時甚至很難區分,觀察的結論究竟是來自于經驗判斷還是術法之妙。
比如看見一枚種子,就能察覺它能否發芽,有經驗的普通人也能做到。而觀察者的優勢,就是得出結論的方式更加直觀。
一枚有活性的種子,放置到不同的環境中、經過不同的處理方式,出芽的情況則不盡相同。
觀察者不必真的等到它出芽,只要切換不同的環境去觀察,就能得出大致的判斷…其實丹鼎門也有類似的手段,只是玄理不同。
總之打個形象的比喻,若是哪位觀察者在自家陽臺上種花,每次水澆多了還是澆少了,當場就能看出來,而且能看出哪朵花過幾天會開、哪個瓜過幾天會熟…
何考將靈犀術修煉入門的體會,大抵如此。
衛洛卻笑道:“你可不要小看觀察者的本事,比如在實驗室里就很好用,屬于玄學系了…”
經常讀研、讀博的朋友都知道,寫論文搞畢設時,實驗結果不符合預設的方向,在那里硬編數據的痛苦。
對觀察者而言,其實不用等到實驗完畢,就能判斷出大致的走向,雖然不可能知道準確的結果,但能有大致的判斷就行。
這時的痛苦,就變成不知道怎樣告訴導師——您指導的方向不太對。
衛洛一邊笑,一邊用手指頭畫圈圈:“我早就知道你很能干,卻沒想到你居然這么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