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蛾 265、托舍此身忽共情
洞天傳承中沒有介紹「陰神托舍」自有緣由。
這道法術非常兇險,師尊不可能讓弟子擅自嘗試,須再三強調各種禁忌后才會點撥傳授。而且自古以來,陰神托舍的對象幾乎都是人,動物都很少,從來不會是植物。
但是何考沒師父,至少沒有隱蛾門的師父,今天算是誤打誤撞的嘗試。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根藤,也像是這根天宮簾忽然有了自我意識。這是一種形容不出的感受,就像臨時換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身體。
假如不是已將通感術修煉圓滿,他則很難去感知,因為藤蔓也沒有眼睛和耳朵。但藤蔓可以感受到溫度丶氣流以及震動,還有所扎根泥土的濕度—
在一根藤蔓的狀態下,思想也幾乎麻木了,仿佛只有奇異的感受而忘記了思考,或者說根本不會去思考。
凌晨時分,何考終于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有點玩大了!一時好奇托舍于藤蔓,在那種狀態下好像腦筋也不怎麼轉了,居然忘了時間。
實際上他方才就沒什麼時間的概念,只是本能的感覺再繼續下去會出問題,
然后元神才回歸了身體,竟然已過去了三個多小時。
他藏身在相對隱蔽安全的地方,一株大樹的樹冠中,但也不算完全保險,萬一來一陣狂風給他刮下去,或者遭受野獸襲擊呢?
雖說在元神出游時,身體若受到什麼威脅,本能的反應就會瞬間回歸,但在方才托舍于一株藤蔓的狀態下,何考可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反應過來。
方才那種狀態暗含莫大兇險,必須有相當強的定境修為,才能保持清醒的自我察覺,既暫時擁有藤蔓的軀體,又知道自己是誰·—
一邊這麼想著,何考從樹權間起身,卻差點沒掉下去!以他的身手不可能犯這種錯,但此刻卻手腳僵硬丶反應遲緩,仍處于發木的狀態。
何考隨即意識到,這
就是由神及形的影響。方才仿佛化為一根藤的狀態太久了,此刻回歸真正的身體后,反應仍有點像一根藤。
還好隱蛾之能并不受影響,他就保持著這個姿勢,瞬移回了飄彩洞天。
從麻木中漸漸恢復過來,感覺就像堅冰解凍,何考在空地上打了一套五行杖拳法,動作顯得很緩慢,然后又練了一套五行杖大槍,動作已恢復了正常。
最后他取來鋼尺,演練了一套梅谷雨傳授的鶴形劍,跳躍間配合了蛾翼的妙用,感覺已完全消除了托舍藤蔓帶來的負面影響。
他化身藤蔓觀察到了什麼?幾乎啥都沒看見!指望一根藤能窺探啥?如果按照李長老的交待,讓他觀察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狀況,他幾乎完全不稱職啊。
何考又回到仙壺居中端坐入定,在元神心相中回憶化身為藤的經歷,只有一些朦朧的信息那株藤蔓的位置不太對,并不在客廳的窗外,而是在旁邊的臥室窗外。
在那個位置,何考根本就觀察不到客廳里發生了什麼,就算能觀察到,李長老等人與瑞談話時也施法攏住了聲息。
李長老幾人在俸瑞居待了大約兩個小時才離開,然后俸瑞進了臥室,休息前還脫了外衣,站在窗前散開了頭發。
但「藤蔓」也沒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因為當時瑞順手就把窗簾拉上了,而何考還傻傻地在窗外又掛了一個多小時。
在他有限印象中,瑞的形容是位三十左右的女子,身材有點下綱高雪娥,
體態豐腴有致,鵝蛋臉,留著烏黑的長發,盤著一個道髻。
回憶中的畫面很有鏡頭感,她左手拔下了發簪,下意識地一甩頭,烏云般的長發散開揚起,感覺既漂亮又瀟灑,右手則順勢拉上了窗簾。
就是窗前的這番動作,有細微的聲音與震動被藤蔓感知,因通感術轉化成動態圖景,留在了何考的印象中。
太陽尚未升
起,何考站在仙居的洞口望著天邊隱現的霞光,伸手就能摸到崖壁上垂下的天宮簾,其中有一株感覺最為親切丶契合。
崖上有很多根天宮簾,山中還有不少,但從靈植的角度,何考也感覺這一根的靈效最佳,至少已生長了三百年以上,但仍保持著精純的生機。
何考前不久助它吸收啟靈丹的功效,當然也不是隨便選的,俸瑞居窗外的那些天宮簾,跟這一株簡直沒法比。
想到這里,何考忽然又冒出一個念頭,然后趕緊穩了穩心神他想再試試,就選擇面前這株感覺與身心最為契合的天宮簾。
何考雖說心思細,但從小也是個能作死的,否則也不會手工制造竹雷。
他轉身走回洞廳定坐,給了自己一個暗示,不要停留太長時間,就是十秒鐘的體驗,接著便元神離體鉆入了那株藤蔓中。
在有準備的情況下,果然他干秒鐘后就睜開了眼睛。
他不敢維持那種狀態太久,方才托舍于藤蔓雖只有片刻功夫,卻能感受到山間的清風微拂丶體內的生機待發,甚至還能通過所扎根的巖壁,隱約覺察地氣靈樞的運轉。
這是心盤術的感應,藤蔓沒有修煉過心盤術,但是何考煉過呀,所以他托舍于這株藤蔓,竟然還能有這樣的體驗,與上次那根藤蔓截然不同。
人和人不一樣,看來藤和藤的區別更大!
何考此刻已經總結出來一些經驗,在元神出游的基礎上,他確實又掌握了一種新的神通,就是托舍于草木,只是運用起來很兇險,有很多禁忌與講究。
托舍于草木,以鑒藥術或鑒靈術的視角,選擇功效或者說靈性越佳的靈植越好,而且時間絕不能太久,事先也必須給自己設定一個心錨。
至于心錨是什麼意思,不太好說清楚,但何考早有純熟的經驗。舉兩個例子,「去過且能記住的地方」就是一種心錨,「只體驗十秒鐘」也
是一種心錨。
恐怕千年前的隱蛾門祖師也想不到,何考這麼一番瞎搗鼓,竟將隱蛾術玩出了詭異且兇險的新花樣。
眼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何考心滿意足地回去開車上班,在路上他又想到另一件事,梅谷雨已經回來上班了,可李長老仍然還在鳳尾鄉。
那麼棲原這邊,不知道還有什麼高手在盯著?其實他前天已經問過李長老了,但李長老讓他不必操心,一切按平常即可。
看著車窗外一片繁華平和景象,何考卻微微皺起了眉頭,梅谷雨那樣一個小姑娘,她又招誰惹誰了?
梅谷雨自幼醉心于修行,成為宗法堂長老后一直在仙壺洞天中閉關,只是性子顯得有些清冷而已,可是她好端端誰都沒得罪啊!
可能是梅谷雨的經歷,令何考在潛意識中想起了自己曾經的遭遇。
當初就是在這座城市,他好端端地招誰惹誰了,而高雪娥又做錯了什麼?卻偏偏有人要打他的主意,還險些置他與高雪娥于死地。
在這一刻,何考竟莫名有些與梅谷雨共情了。
人的思想就是這麼奇妙,前陣子他都盡量在躲著梅谷雨,可是李長老告訴他不必操心的時候,他反而忍不住開始操心了。
梅谷雨來了之后,何考每天一下班就回浦港鎮,完全沒理會芝麻公寓那邊的情況。假如真有情況,想必宗法堂安排的人應該能發現吧?
其實梅谷雨本人就能發現,就算失去了神通法力,但她的修為境界仍在,發現誰有問題,通知宗法堂去調查處理即可,也不需要他何考管什麼閑事。
何考是原先就是這麼想的,但此刻又在反思,這種想法好像是為自己的行為辯辯解。
何考意識到自己的心態有問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就是當初聽說梅谷雨要來棲原分公司上班的時候,他心里莫名就有一股怨氣。
但他有什麼理
由對梅谷雨感到不滿?
很多人都在傳,他是某位長老的秘傳弟子,事實也確實如此。江丶谷丶李三位長老對他都有傳法授業之恩,還給他提供了各種幫助,并幫他掩飾了隱蛾的身份。
梅谷雨要來棲原,三位師尊提前給他打了招呼,曾叮囑他盡量留意異常情況。
梅谷雨與他無冤無仇,更沒有做錯什麼,說穿了,就是修煉到某個階段,需要以普通人的身份經歷世事,于是選擇到江長老曾隱居的地方來。
梅谷雨能到棲原分公司來來上班,其實也是對他以及錢固然的看重與信任他又有什麼好排斥的呢?
梅谷雨據說是個劍癡,但絕不是傻子,第一天見面應該就把何考這種心態看透了,也當面把話說開了。
那天下班遇到點麻煩,梅谷雨自己解決了,見何考也做了伸手幫忙的準備,
順便還傳了他一套劍術。
事實證明,那天打過一次交道之后,梅谷雨根本就沒煩過他,人家就是正常工作而已。
然后何考是怎麼做的?那天之后,他就再沒有去過芝麻公寓。他可以不住在芝麻公寓,但這種心態是不對的,心態不對心境就有問題這天仍一切如常,何考下班的時候,在電梯里居然遇到了錢固然。老錢笑著打招呼:「小考啊,回浦港鎮嗎?」
何考:「今天先去一趟芝麻公寓,有日子沒住那兒了,該收拾收拾。」
錢固然:「假如不是年初三碰了一面,我也是有日子沒見到你了。明明在芝麻公寓租了房子,就是為了上班方便,現在又天天開車回浦港鎮,你倒是不嫌累啊!」
何考岔開話題道:「錢總今天下班回哪兒?」
錢固然:「芝麻公寓呀,我這段時間一直住在芝麻公寓。」
老錢在棲原也有別的住處,比如姚少蘭那里,但梅谷雨在棲原的時候,他都是回芝麻公寓住的。
隱蛾 265、托舍此身忽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