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從容不迫的話語,別說旁人,就連祁風本身都是怔了一下。
它只是想讓乾青給祖神一些希望,避免這位祖神徑直沉淪下去,可沒想過會收到這般信誓旦旦的回應。
其余那些和乾青相熟的正神們,臉上也是浮現出忐忑之色。
若是對方仔細思忖以后,大家商議一個可行的法子,眾神自然會感到心中驚喜,但這般干脆利落的回應,反而讓它們有些不敢置信。
不錯,乾青自從被人調出御馬監,從弼馬溫一躍成為仙將后,一路上大大小小也是遭遇過不少殺劫,每次都能靠著那個青年輕松化解。
但以前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五品的小妖,四品的和尚,哪怕數量多些,但要是和這囚牢外的陣仗比起來,只能說一句小巫見大巫。
以過去佛祖為首,再加上五尊真佛,這些人匯聚起來,就算祖神們沒有陷入沉睡,恐怕也需至少三位合力才能破解。
真的能行嗎?
“你是何人?”火之祖神疲憊的睜開眼眸,掃向了那尊金身。
“回稟祖神,此乃天道欽點的功德仙,以香火成道,拜入我正神教門下,與我等并無兩樣。”祁風趕忙介紹起了乾青,竭力證明對方并非仙佛,而是實打實的自己人。
“當初我等奉令鎮壓八極谷中的極惡,被菩提教暗算,遭了伏殺,正是多虧了乾青才得以脫身,趕回仙庭將您喚醒。”
其余十幾個正神也是紛紛出聲附和。
聞言,火之祖神深深凝望著此人,眼里閃爍起了光彩,它已經猜出了是何人在背后提醒自己,而此人與這事情有關,難道…
它收攏思緒,深吸一口氣:“你能請來的人,是誰?”
金身法相抬頭對視而去,淡淡道:“祖神曾經見過的。”
這種目光,對于祖神而言乃是極為罕見的。
它向來所受的注視,都是敬畏相加,要不然就是方才過去佛和諸多真佛那般,充斥著嘲弄和輕蔑。
但此人卻居于兩者當中,不卑不亢,讓它突兀的想起了另外一人。
“在何處?”
“南洲,澗陽府。”
青花言簡意賅的回應,徑直驗證了祖神的猜測,它沉默良久,回想起了當初城墻上的那道身影,那個青年當時就是這樣靜靜的看了自己一眼,既不參拜,也未問禮,而是就這么轉身離去。
“他啊…”
祖神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一些。
哪怕自身拼著脈絡崩裂的代價,想要破解眼下的局面,至少也要有一位與那過去佛祖實力相當的存在出手助力。
對于這些小家伙而言,那個青年或許已經足夠耀眼。
畢竟單純露個面,便能震懾得兩教徒眾不敢有絲毫動作,更是輕而易舉的鎮殺了包括大自在菩薩和金仙在內的數十位修士,這確實不是常人能辦到的事情。
但放在這群教主真佛面前,實在是有些不夠看啊。
“祖神!”
看著祖神重新沉淪到那佛音當中,祁風頓時有些急了,又見乾青安靜坐著,也沒有繼續辯解的意思,它只得高聲再喚:“我等為天律顯化,豈能眼睜睜看著世間崩亂!”
既然已經沒有別的辦法,那干脆死馬當作活馬醫,總比就這么枯坐等待要有用。
“唉。”
祖神輕嘆一口氣,竭力抵御著佛音侵蝕,嗓音沙啞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所有正神齊刷刷的朝著那道金身法相看去。
青花夫人神情平靜:“安心等著便是。”
話音未落,就連祖神的臉色都變得古怪起來,正神們更是啞口無言。
祁風上下打量著這位“新同僚”,用力咽了咽喉嚨。
不是…共事這么久,對方向來都是謙遜有禮的模樣,何時言語變得這么狂妄了,仿佛從頭到尾變了一個人似的。
百座佛崖聚攏,潔白的蓮花微微搖曳。
過去佛祖率領五位真佛輕聲頌念,崖下群僧隨之合掌而坐,偌大的南須彌中,只剩下了一種聲音。
以佛音超度魔心。
待到這最后一位祖神沉淪,被重新送入天道,為禍蒼生的妖帝被佛祖鎮壓,這場劫數便拉下了帷幕。
大勢已定。
過去佛祖略微抬眸,似乎已經看見了劫后的天地。
他凝望著那群正神,看著它們竭力抵御佛音的模樣,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該結束了。”
隨著佛音落定,崖下的群僧皆是展露了笑容。
這場大劫波及太大,死傷太重,已經讓人有些心疲力竭,所幸結果總是好的,那座被兩教完全執掌的嶄新天地,終于是要到來了。
身為兩教徒眾,他們可以對這座新的天地予取予求,在大劫中所受的損傷,也可以迅速得到彌補,乃至于壯大到曾經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我佛慈悲!”
如銅鐘大呂般的渾厚呼聲在南須彌中回蕩,攜著幾分狂熱,亦是帶了些即將侵吞人間的貪婪。
佛崖中,正神們已經無力發聲,它們眸光呆滯,能清晰察覺到自身正一步步的回歸天道。
但那個天道,已然被佛光所籠罩。
就如此時此刻,南須彌中無人能夠反駁的佛音,沒人可以再質疑他們的話語。
“乾青…”祁風艱難的抬起頭,朝著旁邊看去。
它瞳孔輕輕跳動,有些詫異的發覺對方仍舊是那副安靜的模樣,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身的安危。
就在這時,祁風眼睜睜看著乾青驀的站了起來,于此同時,南須彌中也是響起了一道它無比熟悉的嗓音。
“你佛,慈悲在哪里?”
這嗓音并不太高,言語也算不得刻薄,就只是一句簡單的詢問而已。
但就這么一句話,卻是讓這漫山的僧眾勃然大怒起來。
真佛,也是旁人可以質問的嗎?!
但下一刻,當他們看清那道踱步而來的身影時,臉色瞬間陷入慘白,筆直而坐的身軀也是微微顫抖起來。
兩教或許有人沒見過那位兇神,但那金簪玄裳的傳 聞早已成為所有徒眾心中的夢魘。
已經有僧人下意識的爬起來,想要逃離此地,剛剛邁出步伐,卻突然看見了頭頂的幾座蓮臺,這才堪堪反應過來,此地乃是南須彌,而且是有諸位真佛和佛祖坐鎮的須彌山!
他趕忙重新坐回去,卻仍舊不敢抬頭去直視那道懸立空中的身影。
沈儀從容的懸在天際,身后是后土娘娘相伴。
他臉上看不出喜怒,靜靜俯瞰著前方的這群和尚,未曾調動法力,已讓整個南須彌鴉雀無聲。
“相較于沈施主的所作所為,世間生靈皆可稱一句慈悲。”
看見來人,過去佛祖顯然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他未曾見過沈儀,但此刻瞥了眼對方身后的后土,心里大概便有了數。
能讓帝君退后半步的,世間統共也僅有六人而已。
那未來小和尚,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敢搗亂。
不過…沈儀冒險前去救后土還算合情合理,畢竟兩人先前就有瓜葛,再加上看管后土的教主乃是未來,通風報信,又加之躲在后面相助,讓此人生出了膽子。
但現在,對方竟然大搖大擺的踏入了南須彌。
這又是誰給他的勇氣,誰人給他通傳的消息?
念及此處,過去佛祖略微側眸,朝著周遭幾位真佛看去,眸光重點落在了常年陪伴未來佛的那兩位身上。
被這視線掃過,幾位真佛哪里還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了嫌疑,皆是果決的搖了搖頭。
雖然菩提教有三位佛祖,看似地位平齊,但實際上到底誰說了算數,眾人心里都門清。
現世佛祖乃是這一世的超脫,其地位尊崇自不必多 言,而過去佛則是曾經的超脫,輩分更高,也與現世佛祖間沒有利益上的爭扯。
剩下的未來佛祖,無論實力還是權柄,都只能是三人中墊底的那位,而且從眼下的情景來看,這未來到底能不能來還兩說。
誰敢為了他去和剩下兩位教主對著干,豈不是腦子有問題。
“罷了,無論沈施主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既然敢來,便是做好了葬身于此的準備。”
“兩件事并一件做,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過去佛祖收回了目光,他當然不覺得能攪動天地大亂的沈儀會是個傻子,但確實想不出來對方還能做些什么。
當初借助著神朝底蘊,斬殺歡喜真佛和東極帝君兩位一品巨擘的戰績固然足夠兇煞。
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那堪比超脫的皇氣之下,這兩人能發揮出三成實力都不錯了。
退一萬來說,沈儀真的實力雄渾到了這種地步,但困陷于一品,再強還能強過祖神么?
伴隨著過去佛祖的話音落下,五座金光璀璨的蓮臺倏然掠出,將天幕中的兩人緊緊圍繞在了其中。
“吼!”
佛崖中,偉岸的巨人早已睜開了眼,它并未想到,來得人除了那個年輕人以外,竟然還有后土這尊帝君。
哪怕這位帝君實力比不上未來佛,但也給了它一絲希望。
對方無需勝過這群和尚,只是迸發出全部劫力,助自己撕開那朵白蓮,便有了喚醒其余八大祖神的機會。
“助我脫困!”
它猛然躍起,全力轟在了佛崖藤條之上,代表著世間萬火的至陽神焰噴涌而出。
然而后土娘娘并未如它想象的那般隨之而動,反而是沉默立在那青年的身后。
祖神被佛光再次掃落,滿臉不解的抬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