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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術骨大酋長

  之后一切計劃,皆如墨畫所謀劃。

  戮骨于戰前宣言,稱他此行是為術骨部第一強者,也就是他的兄長弒骨大將復仇。

  弒骨大將,被殘骨勾結畢方部和弒骨部內奸,暗害慘死,死不瞑目。

  如今殘骨被他擊敗,斷去一臂,投靠了大酋長。

  大酋長不明就里,被殘骨蠱惑,長此以往,術骨部危矣。

  “此行當報兄長弒骨之仇,誅小人殘骨,免大酋長被奸佞之人蒙蔽,使術骨部亡于旦夕。”

  大荒這里的蠻修,大多野蠻,心性殘暴。

  但這種殘暴,浮于表面,若論心思之狡黠,肚子里的壞水之多,肯定是遠不及墨畫的。

  甚至真跟墨畫比起來,這些蠻修實在是單純得跟白紙一樣。

  因此,戮骨這些話一說,大多術骨蠻兵無不義憤填膺,滿腔憤慨。

  弒骨雖兇性強了些,但生前實力太過強大。

  越是蠻族,越是慕強,因此術骨部中對弒骨這位大將,心存崇敬的,大有人在。

  如今術骨這最強大將,竟被小人構陷而死,實乃術骨部的奇恥大辱。

  戮骨大將為兄報仇,天經地義。

  大酋長年邁昏聵,被奸人蒙蔽,也必須撥亂反正。

  此戰“名正言順”,士氣高昂。盡管不是所有人都想面對大酋長,但大體上的意識,是統一的。

  戮骨發言,引得群情激憤的時候。墨畫一直站在戮骨身后,一言不發。

  在術骨部部分人眼里,墨畫這位巫祝大人,此時就像一尊“吉祥物”,象征著神主對戮骨大將的支持。

  而在有心人,尤其是鐵術骨的眼里,此時的墨畫,才像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大將戮骨,也只是他通過牽線,控制的臺前“傀儡”而已。

  之后大軍開拔,向殘骨逃遁的方向,也就是術骨大酋長所在的術骨本部殺去。

  一路崎嶇,偶有紛爭,十日之后,大軍殺到術骨本部之前。

  大荒部落是一種聯盟的變種,術骨部尤其明顯。

  本部是正部之中,最強的那個。

  但它本身,也不會強上太多,體量上比一般“正部”也不會超太多。

  若在平時,本部有難,可以點燃烽火,召喚各正部和偏部來護衛。

  但這不是平時,饑荒蔓延,所有部落自顧不暇,也沒空來援助這個大酋長。

  更不必說,他們此前還在與巫鷲部的征戰中,損耗了一部分兵力。

  因此,如今雙方兵力一對峙,戮骨竟然還更強一籌。

  而且因為有墨畫在,戮骨統領的蠻兵,在蠻甲的品質上也隱隱占據了上風。

  雙方對峙之時,戮骨站在大軍前方,威風凜凜。

  戮骨對面,一座萬眾簇擁,堅甲護衛的高臺之上,身穿術骨尊袍的大酋長,正目光如海,一臉陰鷙。

  這是墨畫第一次,見到術骨大酋長。

  但術骨大酋長,根本沒看墨畫一眼。

  他的目光,全放在戮骨身上,這個揚言“為兄報仇”,揚言“清君側”的術骨大將,已經成了很大的氣候。

  術骨大酋長心頭,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澀。

  他原本以為的心腹大患,是弒骨。

  他千方百計,想除了這個心腹大患。

  結果沒想到,他坑殺了弒骨,結果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真正的心腹“大敵”,反倒是弒骨的弟弟,戮骨。

  命運真的很愛捉弄人。

  命運也常常跟人開一些,讓人笑不出來的“冷笑話”。

  術骨大酋長根本不知道,命運究竟是何時出了偏差,戮骨的命運,又是因何而改變的。

  他也沒心思去探究了。

  如今老邁的他,只能站在高位之上,質問戮骨:

  “爾為大將,因何而反?”

  戮骨看著大酋長那張老邁而陰沉的臉,想到自己一生勇武的兄長,就是死在這老朽的詭計之下,心中大怒,剛欲開口,便感覺到自己身后,一雙如“妖魔”般深邃的眼眸在靜靜看著自己。

  戮骨的內心,平靜了下來,開口道:“大酋長恕罪,戮骨并非謀反,也不敢反…”

  他手往上一指,指向大酋長身側的殘骨。

  殘骨此前被墨畫設計,被弒骨的尸體驚嚇,又被戮骨砍斷了一臂,如今以一截白骨作“義肢”,正一臉怨毒地站在術骨大酋長身側。

  戮骨神色肅然道:“戮骨此行,只為斬殺這小人殘骨。他忝為術骨大將,卻行卑鄙孽畜之事,不顧部落利益,陰謀暗算,殺我兄長弒骨,罪該碎尸萬段。”

  “戮骨此時只愿大酋長,將此孽畜交于我手,我扒其皮,抽其筋,割其肉,飲其血,剖開其五臟六腑,以慰我兄長在天之靈…”

  戮骨目光冰冷如劍,句句在說殘骨。

  但大酋長聽在耳里,卻覺得這些誅心之言,句句是在說他。

  術骨大酋長憤怒之余,心中愈發不解,這戮骨此前,無論勇武謀略,都比不上他兄長弒骨,怎么如今如此精明?

  而且,他一個只知殺人的大將,“口才”怎么突然變得如此之好,說得天星亂墜,舌綻劍花,言語鋒利得也能殺人一般?

  殘骨也被戮骨說得心驚肉跳,臉色慘白。

  術骨大酋長看著戮骨,思索片刻,這才開口。

  他的聲音沙啞而老邁,透著凝重的威勢:

  “戮骨,你誤會了,殘骨并沒有謀害你的兄長,這里面另有隱情。你且退兵,我們好好商議,否則你擁兵至此,難免會讓人以為,你…”

  術骨大酋長渾濁的眼神,變得銳利了幾分,“…想殺了我這個大酋長,取而代之。”

  戮骨一時沉默,手里捏著墨畫給的玉簡,神識翻閱片刻,這才找到標準“答案”。

  戮骨換上失望的神色,深深嘆道:

  “大酋長,事到如今,您還聽信讒言,被殘骨這個奸人蒙蔽。我若退兵,他必脅迫您,我若孤身與您商議,他必設計殺我。”

  “大酋長,真正想害您的是殘骨。”

  “我才是那個,對您忠心耿耿的人啊…”

  饒是術骨大酋長城府極深,此時聽聞這句話,也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一旁的殘骨,更是差點把肺給氣炸了。

  他此前只知戮骨兇殘,卻不料他竟能顛倒黑白,臭不要臉到如此地步。

  話雖如此,術骨大酋長到底還是沒有真把殘骨交出來。

  墨畫說的沒錯,術骨大酋長不傻,這個時候他斷然不可能舍棄殘骨。

  一旦舍棄殘骨,就等同于自斷一臂,他再無法與戮骨爭鋒。

  事已至此,再無轉圜的余地,這一仗只能硬打。

  雙方也將在本部的山前,進行最終的決戰。

  可雙方對陣之前,戮骨卻突然道:“且慢!”

  術骨雙方蠻兵都為之一怔。

  戮骨一臉肅然,質問大酋長麾下的蠻兵:

  “你們究竟是效忠大酋長,還是效忠殘骨?”

  “若是效忠殘骨,只管與我死戰。”

  “若是效忠大酋長,那你們攔住我,便是在讓殘骨的陰謀得逞,是在‘助紂為虐’。”

  “殘骨事后,定會殺害大酋長。萬一最后大酋長,真死在殘骨手里,那你們就都是術骨部的罪人。”

  大酋長麾下的蠻兵面面相覷,有些動搖。

  大酋長厲呵道:“殺,不必聽他妖言惑眾!”

  戮骨一臉不忿道:“大酋長,您何以被殘骨蒙蔽至此,忠奸不分?殘骨到底對您做了什么?”

  大酋長臉色開始扭曲。

  而他這副“失態”的模樣,落入眾人眼中,更顯得年邁昏聵,不分是非。

  戮骨便高聲道:“所有人聽令,對面的蠻兵,乃大酋長之兵,只要他們不動手,我們也不可主動殺害。”

  繼而戮骨取出斬妖骨刀,指向殘骨,厲聲道:“此行只為鋤奸,為大酋長斬殺奸佞,殺!”

  戮骨麾下的蠻兵,一時士氣高漲,高呼:

  “斬奸佞!”

  “殺殘骨!”

  “殺!”

  “殺!”

  見士氣高昂,攀升至巔峰,戮骨身先士卒,萬千蠻奴和蠻兵隨其沖鋒,宛如潮水一般,向著大酋長的本部沖殺而去。

  雙方很快碰撞在一起。

  刀刃與血肉交織,很快便有人殞命。

  但這些殞命的,都是舉起刀劍的人。

  但凡聽了戮骨的話,不與他為難,也不擋在他面前的本部蠻兵,都不會被殺伐波及。

  而只要敢擋在戮骨面前,首當其沖,便會被強勁無儔的骨刃,迎面劈成兩半。

  很快,越來越多的本部蠻兵,選擇了袖手旁觀。

  甚至還有人故意向兩側退去,為戮骨讓開道路,方便他沖殺到大酋長面前,好斬殺奸佞。

  戮骨說的這些話,大酋長和殘骨不會信。

  但普通蠻兵卻深信不疑。

  因為在他們的心底,戮骨是大將,一向一言九鼎,說一不二。

  術骨大酋長的臉色,瞬間難看至極。

  眼看戮骨沖殺而來,殘骨咬了咬牙,道:“大酋長,我為您斬殺戮骨!”

  之后他率眾而出,與戮骨在陣前迎戰。

  他這時候,沒辦法逃,不然會被大酋長記恨,一旦失了大酋長的信任,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他也沒辦法躲在后面,不然就坐實了“奸佞”的名頭。

  當此之時,他只能與戮骨拼殺。

  但他此前,被陰險的戮骨用計坑了,盡管事后想來,那“死而復生”的弒骨身上有太多疑點,但已經晚了。

  他的手臂已經斷了一條,接上了白骨義肢,戰力大損。

  而此時的戮骨,不但是全盛姿態,而且復仇心切,殺意暴漲。

  殘骨自然不是戮骨的對手。

  兩人在陣前,戰了八百回合,殺得山川碎裂,金丹勁力奔涌如江河,威力之大,周遭蠻兵但凡被波及,必血肉蒸發,骸骨碎裂而死。

  最終殘骨的義肢,被戮骨的刀刃斬斷。

  殘骨落敗而逃,戮骨率大軍掩殺而去。

  場面一時浩浩蕩蕩,蔚為壯觀。

  身為巫祝的墨畫,則遠遠地看著這一切。

  這場戰爭,還沒結束。但具體的過程和結果,已經在他的腦海里,“復盤”了很多次。

  因此墨畫有一種,在看一場已經看過很多遍的戰爭“影畫”的感覺。

  盡管是“討伐”術骨大酋長,但其實并沒有比,之前討伐殘骨部落難上多少。

  最困難的點,是如何用術骨的“兵”,去討伐術骨的“王”。

  但以“清君側”的名義,偷換一下概念。

  以討伐殘骨的名義,來討伐術骨大酋長。

  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而術骨本部的蠻兵,其實也不想,更不太敢與風頭正盛的戮骨交戰。

  有了“清君側”的借口,他們也沒有了死戰的決心。

  而整體戰爭的過程,墨畫也利用詭道分線的算法,推衍清晰了。

  如今這一場戰斗,就是一小盤棋。

  棋局的走勢,在被墨畫掌控著。

  墨畫也借著這一小盤棋,來鍛煉自己“下棋”布局的能力。

  他也一直藏身在后方,不曾上陣殺敵,手上一點血腥沒沾。

  一是因為他修為有限,在這種金丹級別的戰爭中,作用不大。

  二是因為他犯了命煞,本就不能沾染殺孽。

  因此,打仗的時候,他只能在后面看著,這也符合他巫祝大人的身份。

  雙方交戰,哪有巫祝大人沖鋒陷陣的。

  墨畫就這樣,坐在山上,看著部落廝殺,從白天,看到日落,看他們殺來殺去。

  最終不出他的因果推算,術骨大酋長輸了。

  這場戰爭,若是再早一兩百年,那贏的或許是大酋長。

  但現在,他已經老了,自從當了大酋長,他也已經很久沒有上陣殺敵了。

  他之所以殺弒骨,或許也是因為,他害怕那個正值青壯,且越來越強的弒骨。

  同時也是在害怕,那個已然老邁,且越來越衰弱的自己。

  垂垂老矣的術骨大酋長,自然不可能是正值壯年的戮骨的對手。

  雙方只交手了一百多回合,大酋長的身子,便如風箱一般喘了起來。

  不成仙,終究只是人。

  是人,就有老死,哪怕金丹后期也不例外。

  可就在墨畫以為,大酋長要死在戮骨手里的時候,戮骨卻停手了。

  他極其隱晦地賣了個破綻,放了大酋長一馬,給了大酋長一線生機。

  別人或許沒看明白,但墨畫精通因果,那一雙眼眸,洞悉得一清二楚。

  戮骨不知為何,在特意“放生”。

  得了這一線機會,大酋長自然便從戮骨手里逃了。

  戮骨也沒去追,而是留下來,收拾戰局了。

  待戰局平定,硝煙散去,墨畫緩緩走到戮骨的身邊。

  戮骨看了眼墨畫,帶著惋惜道:

  “可惜了,還是讓大酋長逃了。”

  墨畫也輕輕嘆了口氣,問戮骨道:“你可知,大酋長會逃去哪里?”

  戮骨神色凝重,緩緩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大酋長應該會逃到…白骨陵。”

  墨畫目光微閃,“白骨陵?”

  戮骨點了點頭,“此乃我術骨部,埋葬先祖之地。大酋長此番落敗,估計會去白骨陵,尋求先祖的庇佑。”

  墨畫神色十分凝重,“這下可就…麻煩了…”

  戮骨面帶執著道:“大酋長害我兄長,此仇我非報不可。”

  “既然如此,”墨畫輕嘆了一聲,“我隨你一起,去一趟白骨陵吧。”

  戮骨似乎有些遲疑,“白骨陵乃先祖葬身之地,有莫測的兇險,巫先生真的,要一起去?”

  墨畫點了點頭,一臉虔誠:

  “我是巫祝,有大任在身,正因兇險,才責無旁貸。我若不以身犯險,眾生又如何肯為神主,拋頭顱灑熱血?”

  戮骨一時有些觸動,語氣敬重道:“那便…有勞巫先生了。”

  墨畫頷首,道:“走吧。”

  說完他轉身,以一股大無畏的氣勢,向大酋長逃遁的方向走去。

  戮骨走在墨畫的身后,余光瞥了一眼墨畫,眸光有些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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