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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章 怪物

  “你不畫?”屠先生目光陰冷。

  墨畫堅決道:“不畫。”

  “為何?”

  墨畫正義凜然道:“我是堂堂八大門之首,太虛門的弟子,是乾學陣道魁首,是正道修士,怎么可能與你同流合污,畫這等邪異的大陣?”

  屠先生便道:“你放心,不會讓你畫邪陣。”

  墨畫冷笑,“血祭大陣,不是邪陣?”

  “這個你不必管,反正讓你畫的陣法,不涉及人骨,人皮,人血,人墨…也不包含邪道陣紋,是正經的五行八卦陣法…你意下如何?”屠先生很有耐心問道。

  墨畫想了想,還是搖頭,“我說了,我是正道修士,不能與你們同流合污,幫你們畫陣法。”

  屠先生見墨畫一臉執拗,目光微凝,在牢門前來回踱了兩圈步,這才語氣深沉地問墨畫:

  “你學過大陣么?”

  “我…”墨畫一滯,而后冷哼,“自然學過。”

  屠先生目光冰冷,蘊含洞穿人心的鋒芒,自然看破了墨畫的“心虛”,冷笑道:

  “你當真學過?”

  墨畫說不出話了。

  屠先生又聲帶蠱惑,問道:“你想學么?”

  墨畫緊抿著嘴唇,神情動搖。

  屠先生低聲道:“這可是你此生第一次,能親自參與大陣構建的機會。這種機會,千載難逢,可遇而不可求,即便你留在太虛門,學一輩子陣法,也未必再有這種機遇。”

  大陣工程浩繁,牽涉大量人力物力。

  除非遇到驚天變故,要抵御大敵。

  或有新的宗門或世家崛起,要立山門,建護派大陣。

  否則不可能有大陣立項。

  乾學州界雖然是五品大州界,強大而富庶,但承平許久,世家宗門層級固化,也有數千年,不曾有大陣動工了。

  即便有勢力要建大陣,乾學州界這么多世家宗門,陣師流派,門第之見頗深,也不太可能會請墨畫這個太虛門弟子參與其中。

  這些情況,墨畫心底自然一清二楚,臉上便顯而易見地露出糾結的神色。

  這份糾結,被屠先生看在眼里。

  屠先生并未強求墨畫,而是微微嘆氣,嘶啞的聲音中,有些惋惜:

  “我念你天賦不錯,想給你這個機會,讓你能更進一步,你既不知珍惜,那便罷了…”

  說完屠先生轉身便走。

  見屠先生要走,墨畫顯然有些著急,慌忙道:“屠…先生…”

  屠先生轉過頭,目光漠然,看著墨畫。

  墨畫咬著牙,問道:“荒天血祭大陣…是邪道大陣吧…”

  屠先生道:“你既是陣道魁首,天賦不凡,應該明白,正邪只是陣法的表象,內在的陣理,是一樣的。”

  “一副正道陣法,心術不正者學了,可能就成了邪陣。”

  “但若道心堅毅,一身正念的陣師,哪怕看著邪陣,也能悟到陣法的精髓。”

  “真正天資聰穎,悟性絕世的人,在他眼里,正是正,邪是邪,正和邪都不過是道的一面,正邪都影響不了他的道心”

  屠先生這句話,半真半假,暗含吹捧,讓墨畫覺得,他就是屠先生口中說的那種,天資聰穎,道心堅毅,能窺破世間表象,正邪不改初心的人。

  墨畫的臉上,便露出自負來,仿佛自己也覺得他自己,就是屠先生說的這種天資絕世之人。

  “好,我替你畫大陣!”墨畫道。

  屠先生微微頷首。

  這個世上,越是天才,越容易自命不凡。

  越是天才,越容易受人誘惑。

  更何況,這還是大陣,但凡在陣法上有追求的陣師,沒誰能抗拒大陣的誘惑。

  所謂的天才陣師,更不可能。

  “你隨我來。”屠先生淡淡道。

  地牢被打開,墨畫又跟在屠先生身后,走出大荒獄,沿著復雜而陰森的地道,走向了邪神廟另一側的地底,一直走到最深處,來到一處無比恢弘的地基前。

  鮮血如河流,在地下奔騰,濺出一朵朵血花。

  陰氣入骨,血氣沖鼻。

  三面巨大的峭壁,相依而立。

  峭壁之上,懸著密密麻麻的浮梯,浮梯之上,一個個身穿血袍的邪陣師,正在手持骨筆,蘸血墨,畫著邪陣。

  這是一幅,極其宏大的邪道大陣構建的景象。

  比墨畫當初,主建五行屠妖大陣時的場面,還要壯闊。

  屠先生將墨畫,帶到一處峭壁前。

  這處峭壁,與另外兩處不同,邊緣畫了邪陣,但中間大部分,卻是空著的。

  作為陣媒的白骨,被拆掉了,換上了正常的玉石陣媒。

  血墨也被替換成了正常的五行靈墨。

  作為曾經的一品大陣主陣師,墨畫只瞄了一眼,便對眼前的狀況一目了然。

  屠先生的血祭大陣,推進不下去了。

  可能是因為洞虛老祖的謀劃,乾學各方勢力的鎮壓,道廷司一方的圍剿,以及邪陣師人手的不足…等種種原因,血祭大陣的進度,受到了嚴重的阻礙。

  以至于,屠先生不得不另想辦法,換另一種思路。

  屠先生的思路,便是將大陣進一步降品兼紋,以及正邪兼用。

  人手不足,只能再降品降紋,以二品陣法,填充準三品的大陣結構。

  同樣,到目前為止,血祭大陣的“物力”,肯定也不足了。

  荒天血祭大陣,需要造大量殺戮。

  只有造了大量殺戮,才能有大量的人皮,人骨,人肉,人血…來用作邪陣的陣媒材料。

  可現在邪神的爪牙,遭到乾學各方勢力鎮壓,無法再大肆屠戮修士。

  也就意味著他們根本沒途徑,再去獲取更多邪陣的“資源”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在邪道資源匱乏的情況下,屠先生沒辦法,只能用正道的陣法,來暫時過渡一下,充作陣樞運轉的“橋梁”。

  降品兼紋,結構不穩定。正邪兼用,靈力和邪力也會有沖突。

  但這樣至少,能保證荒天血祭大陣先“完工”。

  先完工,再考慮完善,再考慮完美。

  若不完工,一切都是空談。

  屠先生的確是活得久,經驗也十分豐富的老陣師,思路無比實用和正確。

  墨畫微微點頭。

  換做是他,估計也只能這個地步。

  當然,表面上他還是一臉茫然,問了屠先生一些“白癡”問題:

  “這不是三品大陣么?我畫二品陣法有用?”

  “正道陣法,和邪道陣法能兼容么?不兼容了怎么辦?”

  “這么大的地基上,怎么就這幾個陣師在畫陣法?其他陣師呢?被殺了么?”

  這里面,包含了一部分基礎的大陣原理問題,墨畫不懂也正常,屠先生一一解答了。

  這其中,也包含了一些“剜心”的話,屠先生就當沒聽到。

  說完之后,屠先生將一枚玉簡,遞給墨畫。

  玉簡之中,包含了這血祭大陣的大部分基礎構圖,一大部分邪陣,被屠先生抹掉了,重新換上了五行八卦類陣法,而這些陣法,就是專門留給墨畫畫的。

  “將這些陣法,畫在你面前的峭壁上,這便是你的任務。”屠先生吩咐道。

  墨畫看了一眼,臉色瞬間露出不滿,問屠先生:

  “你不是說,讓我參與構建大陣么?畫這些基礎陣法,不是讓我在‘打雜’?”

  我堂堂乾學陣道魁首,給你打雜?

  墨畫一臉不悅。

  屠先生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大陣便是由這一副副基礎的陣法,構建而成的。學大陣,也要從最基礎的地方開始學,不可好高騖遠,失了根基。”

  墨畫勉強點了點頭,覺得也有道理。

  可他剛準備動手,似乎又想起什么,警覺道:

  “不對,我畫了這些陣法,豈不就等同與邪魔為伍,若是讓宗門長老,還有老先生他們知道了,我肯定會被逐出宗門,今后也做不了太虛門的弟子了…”

  屠先生道:“你畫的又不是邪陣,是正道陣法,怎么會被逐出宗門?”

  墨畫堅持道:“可你們是魔修,我是在替你們畫陣法,這不就是在助紂為虐么?”

  屠先生緩緩糾正道:“你不是在‘替’我們畫陣法,而是被我們脅迫,為了保命,不得不畫一些陣法。”

  “你是被‘脅迫’的,這不怪你。”

  屠先生強調了一遍。

  墨畫一怔,“當真?”

  屠先生點頭,“當真。”

  墨畫這才放下心來,可當他正準備動手時,又覺得還是不對,一臉狐疑地看著屠先生:

  “我畫完陣法了,你不會卸磨殺驢,要了我的命吧?”

  屠先生心頭火起,暗罵這小鬼,戒心真的多。

  但事到如今,他還是只能好言相勸:

  “放心,你身份特殊,對神主也有大用,我不會殺你。若是你能畫好陣法,更是大功一件,神主會記得你的功績,不會虧待于你的…”

  就這樣,屠先生好說歹說,這才哄得墨畫,愿意替他畫陣法。

  墨畫總算是開始動筆了,可剛畫了兩筆,墨畫又停住了,搖頭道:

  “還是不對。”

  這下屠先生終于是受不了了,含怒道:“又怎么了?”

  墨畫指了指頭頂的白骨頭箍,有一點委屈和無奈,“我神識被你封住了,畫不了陣法…”

  屠先生一滯,這才記起,這小子被大荒的圣物封印了識海。

  識海被封,無法溝通神明,他的神識也受了限制,自然畫不出陣法。

  可是…解了他的封印…

  屠先生心底覺得不太放心。

  但遲疑片刻后,他到底還是顧全大局,以大陣為重,伸出蒼白的手指,點在墨畫額頭,血絲滲入白骨牙符,解開了墨畫的封印。

  那一瞬間,心神通明,墨畫清澈的眼眸中精光一閃,而后又漸漸收斂,歸于無物。

  屠先生心中微悸,但仔細看時,又并未察覺墨畫有什么不妥,便道:

  “這下可以了么?”

  墨畫點頭,“沒問題了。”

  “畫陣法吧。”

  “好。”

  墨畫拿起筆,蘸著靈墨,對照著屠先生給他的陣圖玉簡,開始在峭壁之上,一板一眼畫起陣法來。

  以他的陣法造詣,這些大陣構建所用的基礎陣法,只看一眼,便能領悟個七七八八,根本無需屠先生多說什么。

  屠先生也不意外,這是墨畫身為陣道魁首,理所應當的實力。

  墨畫畫陣法也很快。

  一切陣圖,爛熟于胸,筆起如行云,筆運如流水,筆下的陣紋,不僅分毫不差,還自帶一股爐火純青的神韻。

  可屠先生還是皺眉。

  他知道,墨畫其實還能更快。

  這小子還在藏拙,沒有全力以赴,顯然是故意拖延,不是真心想替自己畫陣法…

  屠先生目光微凝,但也沒說什么。

  就這樣,墨畫畫了足足大半天陣法,直到晚上,神識實在疲倦了,屠先生這才讓墨畫回去休息。

  他還是將墨畫關在大荒獄,而且重新以白骨圣物,封印了墨畫的識海,以免墨畫獨自一人的時候,瞎捉摸出什么東西,借神明之力,惹出事端。

  墨畫還是一副本分的模樣。

  在大荒獄中,休息了一晚,次日,他繼續被屠先生帶到血祭的地基上,為大陣畫基礎陣法。

  墨畫還是用筆和墨,一板一眼地畫著陣法,速度和前一天,保持一致。

  畫了一天,他又被封印識海,關進大獄。

  第三天,他繼續這樣畫。

  可屠先生卻忍不住了。

  墨畫畫得雖然快,畫的陣法也挺多,可與大陣的宏偉構圖比起來,卻如杯水車薪,這遠遠達不到他對墨畫的“期望”。

  屠先生神情冰冷,問墨畫:“你畫陣法的速度,不止如此吧?”

  墨畫一臉嚴肅,“我畫陣法向來如此,一直都是這個速度,我已經盡力了…”

  這番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讓屠先生眼皮一跳。

  “不必騙我,”屠先生冷笑道:“那日論劍大會,我也在現場,親眼看過你畫陣法。”

  墨畫見“謊話”被戳穿了,臉色一白,索性抿著嘴不說話。

  屠先生目光微凝,心道這小子,果然小心思多,臉皮也厚,想誆這小子畫陣法,可真不容易。

  對付這種天才,與其威逼,不如利誘…

  屠先生沉思片刻,道:“你若將這面墻上的陣法全畫完了,我答應你,親自教你畫血祭大陣的核心陣樞。”

  “核心陣樞?!”

  墨畫一愣,而后兩眼放光,問道:“你當真會教我?”

  屠先生點頭,“我絕不食言,只要你將這墻上的陣法畫完,我便教你。”

  墨畫咬著牙,內心掙扎,可對大陣的欲望,似乎還是壓過了理智,點頭道:

  “好,一言為定!”

  屠先生頷首,目光冷漠,心中欣然。

  在屠先生的層層“引誘”下,墨畫終于上鉤了。

  而有了“核心陣樞”做誘餌,墨畫也不再保留,開始全力以赴,認真起來了。

  他丟掉手中的筆,將所有靈墨,擺在地上,而后盤腿坐下,神色肅然,整個人的氣質,也瞬間深邃了起來。

  一股龐大而渾厚的神識,自墨畫周身蕩漾開來。

  瓶中的靈墨,受了墨畫神識的牽引,震顫沸騰,與墨畫強大的神識,融為一體,而后如游絲一般,一道道升空,飛舞。

  墨畫目光露出鋒芒,并指向前一點。

  紛亂的靈墨細絲,受墨畫號令,仿佛有了生命,如靈蛇一般瞬間向前飛卷而去,自空中崎嶇蜿蜒,以更加迅疾的速度,和神乎其神的架構,在石壁之上,有條不紊地結成一副副陣法。

  墨畫的神識,如江河一般傾瀉。

  但他畫陣的速度,卻快了十倍不止。

  屠先生就在一旁看著。

  這副場面,他并非第一次看,之前隔著方天畫影,看的是影畫,雖有些震驚,但到底看不太真切。

  可如今身臨其境,親眼所見,心中所受的沖擊,所感受到的震撼,才當真是難以言表。

  這個世上,竟當真有人以這種方式畫陣法?

  屠先生瞳孔微顫。

  神識御墨,他這個羽化也會,但根本做不到像墨畫這般,操控精密,纖毫入微,變化萬千,行云流水而無絲毫阻滯。

  更何況,墨畫這是在畫同階的二品高階陣法。

  這就更不可思議了。

  同境界的陣法,本就難學難畫,正常陣師用陣筆加持,畫起來都很吃力,更別說不用筆,直接神識御墨成陣了。

  畫地成陣,就更不必說了。

  這是需要特殊的機遇,和對大地道蘊的悟性的。

  悟性這種東西,就是個玄學。

  能悟到,那就能明白,悟不到,怎么學怎么練怎么修,都不會明白。

  哪怕這墨畫,是得了神明的恩寵,借助神明的偉力,才有如此離譜的陣法造詣,可即便沒有這“神明”,他本身的陣法天賦和悟性,也極其驚人。

  如此妖孽,要是能收歸麾下,改正歸邪,踏上邪陣師之路,再得到大荒之主的“賜福”,他的陣法,到底能強到什么地步,簡直想都不敢想…

  屠先生目光顫動。

  墨畫仍在專心致志,如“妖怪”一般,操縱著“觸手”一樣的靈墨,全力以赴地畫著陣法。

  有了目標,就有了動力,墨畫畫得也更快了。

  畫累了,他就休息休息,恢復了神識,然后再繼續畫。

  就這樣一直畫到晚上。

  大陣內部,血氣陰森,難分晝夜,但身為修士,還是能感覺到日月的存在。

  到了晚上,墨畫就該回獄了。

  可墨畫有點不想回去,他問屠先生:“要不,我就留在這里,繼續畫陣法?”

  屠先生眉頭微跳,“你…不用休息?”

  墨畫點頭,“我想努努力,早點把陣法畫完。”

  墨畫這么說,屠先生也不好拒絕。

  于是墨畫,就留了下來,繼續夜以繼日地,投入到荒天血祭大陣的“建設”中…

  屠先生以深邃的目光看著墨畫,越看越是心驚。

  天賦強,悟性高,有“神明”眷顧,有對陣法的執著,而且能如此刻苦,不舍晝夜,夜以繼日地畫陣法。

  比別人天賦高很多,還比別人努力更多。

  難怪他的陣法水準,能強到如此地步。

  當真是個,不可理喻的“陣道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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