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上,一道身姿曼妙的紅衣女子和一位須發潔白的老僧相對而立。
紅衣女子手持一把古樸寶劍,不見鋒芒。
但她的衣著卻是極其華麗,甚至還用金線鑲邊。
反觀對面的老僧,長長的白眉蓋過了眼睛,讓人只能看到兩道微彎的眼縫,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身上穿的僧袍漿洗得發白,除了干凈以外,讓人從衣裳上挑不出其他的優點來。
兩人是舊相識,趕路途中偶遇,便駐留在半空中打起了招呼。
“看來天命者又有機緣。”
靜遠禪師看著遠方感慨一句。
此人乃是浮云寺住持。
真一便是他派下山來,尋找天命者的存在。
得到真一的來信之后,靜遠禪師便立即趕來。
沒曾想路上竟偶遇了故人。
“看來靜遠禪師跟我是一路,不如結伴而行吧。”
紅衣女子提議道。
“南劍首相邀,老衲自當從命。”
紅衣女子名為南鋒璇,乃是千仞劍閣的劍首,在江湖上威名遠播。
南鋒璇雖然看著年輕,但和靜遠禪師一樣,同為武學圣地的領袖,可見她的修為不同尋常。
兩人結伴之后,繼續向著前方趕路。
他們緊趕慢趕,終究還是沒能快過對方。
雖然心中都有些遺憾,但他們也都是灑脫之人,立即將此事拋諸腦后。
“南劍首認為此次的天命者如何?”
沉默片刻,靜遠禪師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聽聞此次的天命者不是人,而是一只貓,倒真是有趣。”
“要不是龍嘯風屢次寫信提及,我還真不信呢。”
南鋒璇不禁笑著打趣道。
“如此異象,可不像是什么吉兆。”靜遠禪師略顯擔憂地說道。
“禪師是指前幾任天命者夭折一事吧?”
南鋒璇臉上的笑容也不禁收斂了幾分。
“天命者隕落,古來有之,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一般都是在十之一二,連續五個,實在非比尋常。”
南鋒璇聽到這話,眉頭一皺:“不是四個嗎?”
靜遠禪師嘆息一聲,接著才幽幽開口道:
“最近一個是我浮云寺弟子。”
南鋒璇瞳孔一縮,沒想到浮云寺中竟然還藏了一任天命者。
江湖上竟然誰都不知道。
在天命者還未成長之前,本來都是藏著掖著的。
但這五百年間,陸陸續續有過五任天命者夭折的消息。
這些消息也只有在他們武學圣地的領袖之間流傳。
甚至有不少武學圣地只是清楚自家的事情,對別家情況了解不多。
南鋒璇本以為自己知道的四任天命者是最真實的數字,卻沒想到還是叫浮云寺藏了一個。
千仞劍閣的實力,在八大武學圣地中名列前茅。
而且因為習慣派遣門下弟子游歷天下,行俠仗義,因此情報網也很廣。
天命者夭折一事,千仞劍閣自以為在武學圣地中屬于最清楚的一檔,今天看來還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也是…”
南鋒璇忍不住好奇心,試探性地問道。
“南劍首猜的不錯,也是遭人暗殺。”
得到靜遠禪師確定的答案,南鋒璇凝重地點點頭。
天命者是一場機緣,也是一場災難。
機緣自然是對天命者交好之人而言。
至于災難一說,就更簡單了。
沒看雙圣帝君不也是推翻了前朝才建立了大興嗎?
不管前朝多么腐朽,對于當時的統治者們而言,天命者的降世就是他們的末日浩劫。
而在武學圣地中,這種情況就更是特殊。
自古至今流傳下來的武學圣地,可不是一開始就是這八家。
他們也和王朝一樣,不斷地進行更新迭代。
一個天命者成長起來之后,假如志不在建立王朝,那么最差也會留下一個武學圣地。
不是所有的天命者都是這般志向,無人向往逍遙自在。
而是跟天命者交好,獲得機緣之人,早就都被打上了標簽。
為了野心也好,為了自保也好,他們不得不凝聚在一起。
否則,在天命者離世之后,這些跟著天命者得到機緣之人,都要遭到一番清算。
這些都是歷史的教訓。
當然,也有出現過一個武學圣地或王朝中,接連出現天命者的情況。
這就會讓一個勢力不斷膨脹,造成獨霸一方的情況。
據說很久以前,江湖上只有兩個勢力。
一個是如日中天的魔教,另外一個則是正道群雄。
由于魔教過于強大,江湖上不愿屈服魔教的勢力全都擰成一股,自詡正道。
魔教一開始也并不是叫這個名字。
只是強大起來之后,行事日漸霸道。
到了后來其他勢力反抗魔教,便翻出他們各種惡行,再經過夸大流傳,營造出魔教邪惡的形象。
可傳著傳著,魔教自己也信了。
或者是他們發現,不管自己如何霸道行事,也無人能攔他們。
最后魔教真的成為了邪惡的組織,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
在漫長的斗爭之后,魔教被新的天命者覆滅,江湖又開始了新的一輪百家爭鳴。
百家爭鳴說得好聽,只不過是大家勢均力敵,誰也無法像魔教一樣霸道行事罷了。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這話放到江湖上,也是一樣。
如今,八大武學圣地之勢,已經在江湖上持續了很久。
所有人都害怕再次有一統江湖的勢力出現。
因此,各家多有防備也不是什么無法理解的事情。
只是這事情有些巧。
最近五百年來,接連五任天命者全都出自世間頂尖勢力,且無一例外都在未成長之前被人暗殺,導致提前夭折。
這一次,天命者竟是一只貓。
這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同時,也讓南鋒璇和靜遠禪師等知情者覺得合理。
必然再這么下去,恐怕以后都不會有天命者能成長起來了。
南鋒璇細細品味靜遠禪師的話,之后才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禪師是認為這一次的天命者也難逃夭折?”
“可我聽說,那只黑貓已經成長起來,頗為了不得了。”
但靜遠禪師并沒有南鋒璇這般樂觀,反倒說道:
“這不是正好說明,那些本該出手的人還未出手嗎?”
靜遠禪師的話,讓南鋒璇一愣,接著不再說話。
確實,這話沒有錯。
前面五個天命者都遭遇了有組織的暗殺,導致提前夭折。
這一次的天命者占了不是人族的便宜,爭取到了相當的成長時間。
可如果針對性的暗殺發動,誰也說不準結果如何。
兩人默默趕路。
他們的視線中,寒潮形成的灰白巨墻越發近了。
等到快抵達先前出現異象之處,南鋒璇忍不住對靜遠禪師問道:
“禪師既然來了,應該不是來除掉天命者的吧?”
靜遠禪師微微一笑。
他還正猜南鋒璇能忍到什么時候呢。
只見靜遠禪師看向南鋒璇,正色道:
“南劍首,看看這寒潮吧。”
“再拖下去,人族恐怕也要迎來末路了。”
聽到這個答案,南鋒璇也忍不住松了口氣。
她還真怕靜遠禪師是來報仇的。
畢竟,最近夭折的天命者出自他們浮云寺。
這口氣又豈是能輕易咽下的。
接連暗殺五個天命者的真兇,至今沒有一個定論。
大家都只以為是其他的勢力所為,卻誰也沒有真憑實據。
畢竟,這天下間能做到這種事情的,除了武學圣地,便只有王朝。
要么是其中一家,要么是其中幾家聯手。
除此以外,再無其他可能。
可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誰也不好發難,只好默默將這筆帳算到自己認為最可能的敵人身上。
因此,八大武學圣地這么多年以來,各家之間也是越走越遠。
以往,他們還有聯合舉辦的活動,以整個江湖為邀請范圍。
其中最著名的被人們稱之為“天下武道大會”。
可惜,這等盛況已經數百年未有了。
如今的八大武學圣地之間,明爭暗斗無休止。
現在每家武學圣地之間,還能跟另外一兩家保持友好的關系就算不錯了。
雖說圣火教和西閣因為地域和宗教問題,跟其他武學圣地交流甚少。
但其他武學圣地之間的關系,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
都是敵人遠比朋友多的情況。
而千仞劍閣和浮云寺就屬于交流比較少的關系。
兩家相距甚遠,鮮有交流。
但暗中并沒有結仇,而且門派貫徹的觀念類似。
千仞劍閣行俠仗義,浮云寺導人向善,算是殊途同歸。
要不是因為有著這份互相認同的觀念,兩人頂多就是見面打個招呼,不至于有如此深入的交流。
尤其是靜遠禪師將自家的天命者一事主動提及,顯然是沒有將千仞劍閣列在嫌疑人中。
南鋒璇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因此才在最后主動試探。
不然,這份懷疑留在心中,之后的交流只會讓他們越發生疏。
“禪師的看法和鋒璇一致。”
“現在不是再有門戶之別的時候,得先將眼前的難關度過。”
兩人都很慶幸,路上遇到的是彼此。
如果遇到了其他幾家,恐怕光是互相試探就要耗費不少時間。
千仞劍閣和浮云寺,在八大武學圣地之中,都是最為正派的行事風格。
這讓他們對彼此的戒備也少了不少。
兩人都是世間頂尖強者,很快就悄然接近了李玄等人所在之地。
此時,李玄已經結束了自己的展示。
可寒潮中,那道金色的裂口依舊清晰可見。
靜遠禪師和南鋒璇并沒有立即現身,而是齊齊選擇了靜靜聆聽李玄對眾人的傳音。
“如今我圣火不滅體已然大成,可以將‘不滅’特質發揮到極限。”
“利用這種辦法,不說立即驅散寒潮,但在寒潮里開辟出一條道路并不難。”
“而且我可以用陰陽真氣,吸收寒潮內的紊亂五行之力進行恢復。”
“如此一來,助你們恢復真氣也不成問題。”
“諸位,可愿隨我一行,驅散這寒潮?”
李玄豪氣干云地對在場所有人發問。
練成圣火不滅體之后,他有著空前的自信。
眾人被李玄的氣勢所感染,一個個興奮不已。
在場很多人,本就是為了助李玄而來。
可不等他們做出回應,只見李玄抬頭傳出滾滾雷音:
“不知天上的兩位是來助我,還是來阻我?”
天雷滾滾。
李玄的聲音在方圓數十里回蕩不休,宛若神靈發問。
靜遠禪師和南鋒璇心中一驚。
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李玄如此小巧的身子里,竟然蘊含著如此恐怖的力量。
而且李玄的感知能力也超乎他們想象的恐怖。
靜遠禪師和南鋒璇自認沒有露出破綻,而且還相隔了足夠遠的距離。
可沒想到還是被李玄立即發現。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驚訝。
接著,他們整理表情,緩緩從天上落下,在眾人面前現身。
“住持!”
“劍首!”
真一和龍嘯風等兩派弟子立即上前見禮。
眾人心中一驚,立即明白了紅衣女子和白眉老僧的身份。
“見過靜遠禪師。”
“見過南劍首。”
大家紛紛見禮,誰都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這兩位。
靜遠禪師和南鋒璇也是一一回禮。
跟永元帝、妮露拜爾和西閣隱士們恭敬見禮。
最后,兩人來到李玄跟前。
李玄已經重新鉆回了安康公主的懷抱中。
“天命者。”
“浮云寺靜遠。”
“千仞劍閣南鋒璇。”
“有禮了。”
兩人都是頭一回跟一只貓如此打交道。
但他們心中誰都不敢有輕視李玄的想法。
不僅僅是因為李玄是天命者。
而且他剛才顯露的實力也折服了兩人。
他們都聽得清楚,李玄已經將圣火教的陰陽功法練成了。
這還不完,李玄還要號召大家一同前往寒潮內部,尋找驅散寒潮的辦法。
他們之前還擔心因為李玄是一只貓,因此野性難馴,難以溝通。
可現在看來,李玄不僅有實力,還有為天下爭先之心。
如此品性,足以讓靜遠禪師和南鋒璇放心。
畢竟,他們通過門下弟子的信件,對李玄已經有不少了解了。
如今眼見為實,心中最后的些許顧慮也隨之煙消云散。
李玄見這兩人竟然如此大的來頭,眼珠子不禁滴溜溜地亂轉了起來。
只見他同樣禮貌地對兩人點點頭,接著說道:
“兩位有禮了。”
“還請兩位稍安勿躁,我這里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李玄將靜遠禪師和南鋒璇請到了一旁。
接著在安康公主的懷中嚴肅端坐,對著一旁喝道:
“西閣隱士,還不速速將盧納斯真經獻上!”
此話一出,靜遠禪師和南鋒璇不禁一愣。
他們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李玄,又看了看西閣隱士們。
結果,兩人竟是看到六個西閣隱士們恭恭敬敬地走出來,半跪在李玄的身前,呈上了一份古樸的羊皮經文。
“請天命者笑納!”
一看西閣來真的,靜遠禪師和南鋒璇心中暗道一聲糟糕。
可接下來西閣隱士的話,更是讓兩人沉默。
“吾等的核心符文需要天命者慢慢容納己身,還請天命者多多見諒。”
西閣隱士們的做派,讓靜遠禪師和南鋒璇不禁面露難色。
“啊這…”
兩人默默一掏空空如也的兜,不禁看向了自家弟子們,心中暗道:
“也沒跟我說是這么一個流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