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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3鳳芝挨揍

  張桂芳說完,既沒有打鳳芝,也沒有再搭理張永祥,而是掏出兩塊錢,吩咐鳳珍:“鳳珍,拿上瓶子,去酒館打斤酒回來。”

  唐植桐嘿嘿一笑,在張桂芳將眼光投過來后,清清嗓子,整理下表情,一本正經的給鳳珍補充道:“鳳珍,去花市大街何老板的小酒館,告訴她你是我妹妹,咱只要二鍋頭。”

  糧食趨緊,能供應給酒廠的糧食也跟著下降,正宗糧食酒的產量肯定也會下降,但懂酒的都知道,白酒廠生產出白酒并不是直接灌裝、拉出去賣,大多數多是要陳一陳的。

  所以,這也就給了市場一個緩沖期,有些白酒并沒有斷供,只是貨少了,并開始限購。

  唐植桐篤定何老板肯定有自己的門路能進到酒,零售肯定是以小作坊產的劣質散酒為主,但她肯定也能進到二鍋頭,甚至還會囤上一些。

  這也是唐植桐讓鳳珍報自己名字的原因之一,畢竟自己在花市這一片還稍微有點薄面。

  “嗯。”鳳珍是個聽話的,但看到哥哥再次吃癟,咬著下嘴唇忍著笑,低頭應下。

  “兩塊錢可能不太夠,再給你一塊,快去快回。”唐植桐從口袋里掏出皺巴巴一張錢,這是上次開工資后他截留“買香椿”的一部分,一直在兜里放著,沒花著。

  唐植桐雖然已經有日子沒過去打酒,但眼下自由市場上的糧價見天漲,白酒的價格肯定也會有一定的漲幅。

  只不過這個漲幅不會太夸張,理由有二:

  一來何佩蘭跟市場上的小販不同,人家能打一個槍換一個地方,她不行;

  第二個是因為茅子眼下零售價格依舊堅挺,每瓶2.97元,有茅子在這錨定價格,其他酒的價格高不到哪兒去。

  放眼全國,茅子可能是唯一一個在這幾年里沒有降產能,反而產量暴增的品牌。

  為此,當地于今年2月20日,給下轄各地區的一封加急密電,題目是《關于調高粱支持茅酒廠生產的問題》,內容是:

  “為支持茅酒生產,確保出口任務完成,根據各地元月底各地高粱庫存,確定調安順5(單位萬斤,下同),畢節25,銅仁16,黔東南5,GY市5,給仁懷茅酒廠。由于急需,希接電話后立即安排,組織發運。”

  這并不是第一次,去年的時候還有一次,從當地共計調用高粱117萬斤。

  后來還不夠,經高層協調,又從川渝江津調了70萬斤。

  然而,由于盲目的爆產能,茅子的酒質有所下降,遭受了國內外消費者的批評。

  當然,這都是后話。

  對于調糧,密電說的很明白,外匯!

  對此,唐植桐能理解,畢竟一窮二白,一切都得給外匯讓路,這也是他自己受重視的原因之一。

  “好。”鳳珍拿上酒瓶,攥著錢就出了門。

  “大舅,坐下喝水。”唐植桐拿起茶壺給張永祥續水,里面沒有茶葉,但前幾年家里一直用它來泡高沫,經年累月下來,茶壺內壁有一層淺淺的茶垢,用開水一燙,勉強還能有點點味道。

  “兩塊多一斤酒,太拋費了。”張永祥坐下后感嘆道。

  “沒事,我媽拿錢,剛賣了雞,我媽有錢。”張桂芳已經跟小王同學忙活著準備午飯了,唐植桐在這邊壓低聲音同時,還不忘朝親媽那邊瞥了一眼。

  這錢與其借給劉家,真不如拿給大舅家應急。

  “大舅,家里有鍋做飯嗎?”唐植桐提了一嘴,就開始關心張家目前的生活。

  這話不是無的放矢,前年煉鋼的時候,上面倡議“存鐵不留”,到了下面就走了樣,成了“寸鐵不留”,不僅家里的鍋、勺子都給融了,有些地方甚至連門鎖、門鼻都給扭了。

  甚至有個地方突發奇想、異想天開,在某一峽谷內創造了世界上最大的“煉鋼爐”。

  辦法就是將一條峽谷兩頭封死,然后一層木柴、一層礦石、一層木柴、一層鐵器的堆起來。

  最后放火點燃,燒上幾天…

  沒鍋的地方很多,理由也很充分:都吃食堂了,家里還要鐵鍋做什么?

  城里都有這種家庭,就更不用說鄉下了。

  “有,煮開水的時候偷偷做一點糊糊喝。”張永祥實話實說道。

  “那還好,家里要是短了吃的,您讓小平哥給我寫封信,我過去給您送。”唐植桐點點頭,看來四九城這邊的農村確實要比其他地方的農村好一點。

  城里的食堂早就解散了,但農村的食堂還沒有。

  這有積極的一面,能更好、更平均的照顧到每位社員,但口糧太少,社員吃不飽,就只能自己想轍。

  在這期間,家里有人去世也不敢聲張,就那么放在床上,只要能在隊上多掛名一天,就能借用亡人的名義多領一天的飯…

  也有腦筋靈活的,逮個老鼠、拿值錢的東西換點干糧啥的煮煮吃。

  想煮就得有器具,沒有鐵鍋就只能用個陶盆啥的,就這,還得防著點,生火不能冒煙,一旦被發現,這陶盆就保不住了。

  “不用,現在隊里食堂還有口粥喝,自己再挖點野菜,加上你小平哥帶回去的那些,盡夠用了,能撐到麥子下來。”張永祥聽后連連擺手,自己不容易,妹妹這邊也不容易,他不愿意給妹妹一家添麻煩。

  “大舅,咱是體己親戚,遇到困難您別自己扛著,一定跟我說,我幫著想辦法。”唐植桐說的很鄭重。

  他剛才眼瞅著親媽別扭,心里明顯是放不下張永祥,只是她暫時還沒有轉過彎來,既然如此,自己這個當兒子的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張家受為難而置之不理。

  四九城今年不僅天氣熱,天還干旱,照眼下這個氣溫下去,5月底6月初,小麥就該收割了,但能有多少收成,還真不好說。

  “唉,行。”張永祥嘆口氣,沒有怨天尤人,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錯,答應的很慚愧。

  “大舅,喝水。”唐植桐一時無話。

  這些并不是他杞人憂天,而是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聲音傳到了四九城,部分受災嚴重的地方,野菜都不夠吃的,災民瞅見一顆,拔出來揉揉就得往嘴里塞,深怕下手晚了就被搶走。

  不僅薺菜是如此,就連七七菜也是,要知道,七七菜可是帶刺的。

  更有甚者,唐植桐聽說耗子餓的皮包骨頭,打起了尸體的主意…

  好在全國大部分農村最難捱的日子將于今年五六月份逐漸緩解,隨著新糧下來、整風、及下半年的人員下放,局面會在明年出現根本性的扭轉。

  理論依據主要在人口出生率上:5963的常住人口出生率分別是2.48、2.09、1.81、3.72、4.36。

  62年嬰兒潮是公認的,眾所周知,懷胎十月才能分娩,這么多孩子不可能都是卡著點在62年末出生。

  這兩年的新生兒大部分出生在農村,因為災難傳導的滯后性,城里真正的苦日子眼下才剛剛開始,甚至還沒開始,結束的時間自然也比農村要晚上一些。

  唐植桐不愿繼續沉重的話題,開始跟張永祥詳細了解了張承平看病的過程、待遇等等。

  舅甥倆在這邊聊著,張桂芳那邊不僅沒閑著,反而很麻利。

  由于前幾天唐植桐一直從教師進修學院那邊往家里帶菜,家里的菜票就省下了,今天小兩口出去裁布,張桂芳全買了回來,打算改善一下生活。

  張永祥這么一來,正好做個菜。

  張桂芳本來想素燉的,但一想到大哥那干巴巴的樣子,一咬牙、一跺腳,把過年時攢下的肉罐頭拿出來一個,用刀撬開倒進了鍋里。

  鳳芝在旁邊饞的直咽口水,盼著親媽能把罐頭盒給自己。

  然而張桂芳不舍得將滿是油星的罐頭盒,用熱水燙了兩遍,刷罐頭盒的水全倒進了鍋里。

  即便如此,鳳芝也不嫌棄,自顧自的又加了些熱水,接著是涼水,把里面的水兌成溫水后,小心翼翼的對在嘴邊仰起頭,全喝了。

  鳳珍回來的晚一些,沒能趕上分一口,放下酒,把手往前一遞:“哥,二鍋頭兩塊二一斤,這是找回來的錢。”

  “你拿著吧,留著買只筆啥的。”唐植桐沒收,補貼給了妹妹。

  鳳芝在一旁見跑腿費這么高,就有些眼熱,噔噔噔跑到唐植桐身邊,依偎過去撒嬌:“哥,我也能打酒。”

  “下一回你去,這么大個人了,也不知道給你姐留點湯。”唐植桐看著妹妹那油乎乎的嘴唇,賞了她個腦瓜崩。

  “桉子,跟你大舅先吃著點。”張桂芳將燉好的菜盛出來,眼瞅著白酒也打來了,開口道。

  “好嘞!”唐植桐找了個空茶碗用來盛酒,給張永祥滿滿的倒了一杯。

  “芳丫頭,別做了,這一個菜就行。”張永祥看菜的分量不小,里面還有肉,生怕浪費,趕忙上前攔張桂芳。

  “嘿嘿,芳丫頭,姐,這是咱媽小名嗎?”鳳芝在一旁猶如發現了新大陸,捅咕著鳳珍問道。

  張桂芳被大哥這么一叫,微微一怔,聽到小閨女的疑問后又是一窘,臉上的表情很精彩。

  鳳珍猶如泥胎菩薩一般,任憑鳳芝捅咕,就是不回應。

  唐植桐跟小王同學對視一眼,用眼神達成了一致,今晚若是鳳芝挨揍,倆人都袖手旁觀,絕對不會上前攔著。

  在唐植桐的印象里,孩子直呼父母的名諱是非常不禮貌的,《公羊傳·閔公元年》有云:“春秋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

  家諱一般是指避諱父母和祖父母之名,又稱“私諱”,在讀的時候,得故意讀成錯音,寫的時候得少寫一筆。

  這種例子很多,《紅樓夢》中,林黛玉的母親叫賈敏,所以林黛玉凡是遇到敏字都讀成米或密,寫林如海得讓“海”少一點水。

  還有更狠的,司馬遷的父親叫司馬談,所以他在寫《史記》時,把跟他父親名字相同的人,一律改了名,例如將張孟談改為了張孟同,趙談改為了趙同。

  這種做法給讀書人帶來了很大的不便,所以建國后被廢止,然而習慣的力量很強大,尤其是在一些老年人的意識里。

  果不其然,張桂芳瞪了鳳芝一眼,很有一會再收拾她的意思。

  “我烙個榆錢餅,你們先吃。”也許是聽到兒時的稱呼想起了種種童年過往,張桂芳這次跟大哥說話就軟和了許多。

  “文文,你去盛點香椿芽。鳳珍,去把大伯拿來的飛龍取一個來,我待會燉個湯。”張永祥是正兒八經的親戚,一個菜確實有點少,唐植桐擅自做了主,張桂芳沒有反對。

  張永祥還待客氣,但被唐植桐用敬酒化解了。

  一口菜下去,張永祥就夸了起來:“芳丫頭,你做的還是那么好吃。”

  “沒吃過好東西,一會讓桉子做個湯,他手藝好。”張桂芳吐槽了大哥一句,她對自己廚藝還是有數的,燉菜之所以好吃,肉罐頭占了大頭,眼下但凡粘上點油腥的,都能被稱作好吃。

  張永祥呵呵一笑,對于妹妹的頂撞不以為意。

  菜不多,但有酒有肉,還算豐盛。

  待張桂芳烙好榆錢餅,看到大哥只是一味的夾菜,并不吃肉,反而是鳳芝專挑肉吃,就有了意見:“桉子,給你妹妹夾點菜。”

  “好嘞!”唐植桐應聲而起,拿出盛米飯的碗,給鳳芝專挑菜盛,給張永祥挑了好幾塊肉。

  看到張桂芳那滿意的眼神,唐植桐知道自己猜對了。

  自己這個媽啊,還是擰巴,不是矯情,而是沒有跟過去和解,不知道如何去面對。

  對于母親和哥哥的好意,鳳芝這次沒敢吭聲,夾著榆錢餅就著菜吃的很香。

  午飯以唐植桐燉的飛龍湯結尾,張永祥對外甥的手藝更是好一通夸贊,但唐植桐知道,湯美味主要功勞還是在花尾榛雞上。

  唐植桐沒喝酒,張永祥喝的也不多。

  吃完飯,張桂芳又張羅著給大哥帶點什么回去,前陣子腌的第一批香椿芽已經能吃了,給包了一些,又給包上了些松子,還要再盛點玉米面,但張永祥說什么都不要,兩人少不得一番拉扯。

  “桉子,把喝剩下的酒給你大舅帶上,你去送送你大舅。”張桂芳眼瞅著時間不早了,從花市到娘家那邊,步行得四個小時,她不放心,所以將兒子拎了出來。

  “好嘞。”唐植桐就這么看著兩人拉扯,也不勸,一頓飯下來,再拉扯拉扯,有益于感情交流,這會張桂芳的表情明顯沒有上午那么僵硬了。

  唐家眾人一直將張永祥送到大門外,看著唐植桐和張永祥轉過胡同口,在回去的時候,小王同學悄悄的拉住鳳珍,把時間和正屋的空間留給婆婆和鳳芝。

  果不其然,沒一會的工夫,屋里就傳來了鳳芝的哀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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