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人吶,總是會變的

為了避免張葉尷尬，小王同學趕緊快走兩步，拐過墻角才扶著自行車笑出聲來。

舒慶成看著小王同學的背影，不無遺憾，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結婚了呢？

小孩子還在起哄，高大山老臉一紅，拿起旁邊頂大門的棍子揮舞著趕人，當然是裝模作樣，不是真的打：“小兔崽子，再亂喊撕爛你們嘴！”

“哦新郎官急眼嘍”小孩子對高大山怕，但怕的有限，圍觀的圈子大了一圈，并沒有散去。

“都是些小娃娃，跟他們急什么？”張葉對這種起哄反而羞澀的接受了，這幫小兔崽子可太可愛了！硬是幫自己坐實了高大山“媳婦”的名號。

小王同學笑夠后，把菜從后車座解下來，從里面拿出一顆白菜，轉身又折返回去。

“一個個的，皮癢了，是吧？敬民！你湊什么熱鬧？把我自行車上的白菜扛上去。”小王同學在一幫小孩子中間看到了自己弟弟，當即橫眉冷對，這幫孩子也太調皮了，他們這不是仗著自己腿腳靈活欺負高大山嗎？

王敬民沒回嘴，聽到姐姐的吩咐后，朝姐姐做了個鬼臉，自己給自己了個臺階，跑了。

其他小朋友看小小司令員都跑了，也就各自散了，離傳達遠了一點。

高大山將頂門的木棍放下，跟小王同學道謝：“謝謝你，靜文。”

“您太客氣了。高大爺，給您顆白菜，您給葉子添個菜。”王靜文說完，將白菜遞給張葉，拍拍張葉那枯瘦、干巴的手，說道：“安心在這住著，都會好起來的。”

“嗯。”張葉抱著白菜，轉頭偷瞄了一眼高大山，眼里充滿了嬌羞，臉上也多了一份期待。

小王同學笑笑，沒再說什么，跟高大山點點頭，回了家。

王敬民力氣有限，一次只抱了兩顆白菜，剩下的還得小王同學親自動手。

把自行車鎖在樓下，小王同學拎著袋子，跟王敬民前后腳進了家門。

王敬民看到姐姐已經將菜全拎了上來，自己將白菜放進廚房后，又跑進客廳“噸噸噸”喝了一大杯水，高聲跟葉志娟請假：“媽，我去看新娘子了！”

“不許你扒著窗戶看，也不能圍著亂起哄，否則，哼哼，仔細你的皮！”小王同學從廚房出來，警告弟弟道。

“略略略”王敬民大拇指貼臉，呼扇了一下其他手指頭，又跟小王同學做了個鬼臉，跑了。

“什么新娘子？”葉志娟聽見動靜，從書房出來，好奇的問道。

“是傳達的高大爺，有‘未婚妻’來找他完婚。”想起這一茬，小王同學又有點憋不住笑。

“高師傅？他有未婚妻？不會吧？”葉志娟聽后頗為意外。

“哎呀，不是。是這么回事……”小王同學洗把手，挽著葉志娟的胳膊，娘倆坐到了沙發上。

王靜瑩也起了好奇心，搬過椅子，坐旁邊仔細傾聽。

“他們這算弄巧成拙，不對，是歪打正著！”小王同學講完這里面的誤會，給總結了一下。

“確實是歪打正著了。唉，那邊情況不樂觀。”葉志娟沉吟一下，補充道：“張葉有個好哥哥。”

張樹是個好哥哥，雖然犧牲了，但這個誤會能救妹妹一命。

“高大爺得有四十多了吧？老了，老了，白得一媳婦。”小王同學想著張葉，由于營養跟不上，人很瘦，看起來顯老，但從信里透露的信息來看，也就二十冒頭，配高大爺這個半老頭子，有點……有點一枝梨花壓海棠的樣子。

小王同學覺得自己變壞了，這種事竟然聯想到了詩句，都是自家那“壞人”，把自己帶壞了。

“哪有那么老，老高只是長得老相，前兩年有人想給他介紹對象時打聽過，今年三十歲冒頭，比我還小。”葉志娟哭笑不得的回道。

“呀，那我喊了他這么多年大爺，豈不是虧了？”小王同學有些意外的回道。

“這有什么虧不虧的，也沒差太多。桉子今天放假了吧？怎么沒來？”也快到飯點了，葉志娟打算做菜吃飯，想起了自家的小廚神女婿。

“他單位在搞演練，沒放假。昨天晚上他做了點吃的，您嘗嘗。”說到丈夫，小王同學想起了自己帶的山楂條和果丹皮。

“好吃，酸酸甜甜的。”王靜瑩吃了一口，立馬給了中肯的評價。

“我吃著也好吃，放了不少糖呢。你吃的這根是我做的。”小王同學也吃了一根，自己對這味道很中意。

“我猜就是，這根丑，哈哈哈。”王靜瑩端詳了一下，打趣道。

“去，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小王同學說了妹妹一句，想起了高大山的委托，跟葉志娟匯報了一聲：“媽，張葉來了，高大爺可能想找個地方住，說一會過來求你呢。”

“什么求不求的。高師傅還說什么了？”葉志娟沒太放在心上，倒是擔心高大山找自己去給張葉協調戶口、工作啥的，這些有難度。

“沒了，看高大爺那意思，想先分開住。張葉倒是覺得住傳達就行。”張葉那句“挺好、能住開”雖然聲小，但小王同學聽到了。

“哪怕是郎有情妾有意，畢竟還沒有領證，住一起是有些不合適。”葉志娟搖頭道。

娘仨在家聊天的功夫，高大山和張葉在傳達室面對面的坐著，相顧無言。

“你喝水不？”張葉捏著紅棉襖的衣角，低聲問道。

“不喝。那個……你先住下吧，這房子是單位的，我去求葉主任找個落腳的地方。”高大山長這么大，頭一回自己單獨面對一個姑娘，也沒啥經驗，更不知道說些啥好。

張葉回頭看了一眼床，單人床，確實不大，轉過頭來，低著頭，有些羞澀的說道：“這就很好，俺瘦，不占地方，擠擠能睡下。”

“不是，這是我工作的地方，也不是，你還年輕，見世面少，等你在這時間長了，漲了見識……”事發突然，高大山一點準備都沒有，自己只是拿張葉當妹妹，個把小時的功夫，妹妹就成了未婚妻，高大山有些接受不了。

“俺不！俺就認定你了，你不同意，俺……俺就……俺就不活了！”張葉不傻，聽出了高大山的言外之意，這回抬起了臉，眼里含著淚水，可憐楚楚的，語氣卻非常堅定。

“唉！”高大山嘆了口氣，看著張葉的模樣，心中一軟：“你怎么動不動就哭？”

“俺不哭了，大山哥，你別趕俺走，雖然俺是鄉下人，但俺啥都能干，啥苦都能吃。”張葉抹了一把眼淚，說道。

“行了，行了，不趕你走，但還不能住一塊，影響不好。我去找葉主任。”高大山打算先穩住張葉，話音剛落，起身就要去找葉志娟。

張葉這回沒有再阻止，影響嘛，她能理解，畢竟公社干部、隊長都沒少這么說過，而且高大山有公職在身，是得注意。

不過，自己這回來四九城，也沒少費周章，證明信太難開了，聽說地區上不讓人外出。

為了這張證明信，張葉和嫂子商量了一番，索性把老宅給賣了。

賣房子的錢，姑嫂倆一人一半。嫂子拿她那部分錢給自己置辦了一件紅棉襖，就權當嫁妝了。

自己拿這部分錢，買了點糧食，送了禮，才開出了證明信。

這事，張葉沒打算高大山提，要是他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同意，如果還趕自己走，那自己真的就無家可歸了。

張葉看高大山往門口走去，沒有要帶東西的意思，遂張口把他喊住：“大山哥，空著手去是不是不太好？俺做個菜，你一塊帶過去吧。”

張葉不知道高大山有啥，入目的只有小王同學拿來的那顆白菜。

“Emm……也行。”高大山停住想了一下，又轉身回來。

家里確實沒啥能拿得出手的稀罕東西，就連剛才給張葉的桃酥還是前陣子單位發的，高大山也輕易不買，把錢省出來寄給犧牲的戰友家屬。

唯一一個花錢的愛好可能就要屬抽煙了，而且是以煙葉居多。

得了高大山的允許，張葉動作麻利的準備做菜，卻找不到水缸：“大山哥，咱這邊從哪打水？俺去挑一桶。”

“這里有自來水，喏，往這擰就是開，往另一邊擰就是關。”高大山走到水龍頭前，給張葉做了個示范。

傳達室雖然不大，但畢竟是婦聯的房子，基礎設施還是挺全的，就連暖氣也有。

“還是城里好，俺都沒見過。”張葉瞪大了眼睛，人生中頭一回見，在村里的時候都是打井水吃。

“慢慢來，慢慢學，不著急。等你都學會了，找個保姆的工作，一個月能有三十來塊錢呢。”高大山從水龍頭前離開，過去通爐子，讓爐子旺一點。

傳達的爐子也是配的，不是用來取暖，而是用來燒水、做飯，婦聯有燒水房，不過在東邊單位里，這邊家屬院過去打水的不多。

“三十多？一個月？俺滴個乖乖，俺能賺這么多？？俺在隊里一年才這么些。”張葉很是驚喜，連洗菜都停了下來。

高大山笑了：“所以說嘛，你在這邊漲了見識，能找個更好的。”

“俺不！俺就認準你了，等俺賺了錢都給你花，給你買煙，給你打酒喝。”張葉認死理，說罷也不再理高大山，悶頭洗菜。

高大山笑笑，在一旁卷起了煙，并沒有把張葉的話放在心上，這人吶，總會變的。

張葉剛來，對高大山這邊并不熟悉，油鹽醬醋的，都先問了一個遍：“大山哥，俺能多放點油嗎？油多了菜香，也能拿得出手。”

“放吧，這個月的油票我還沒用呢。”高大山沒攔著，他理解張葉的意思，求人辦事嘛，心意要到位。

“大山哥，你一個月多少油？”張葉拿起油瓶子，問道。

“八兩。放心倒吧，夠咱吃的。”高大山樂呵呵的回道。

“俺滴個乖乖，一個月半斤？”張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是新稱的八兩，折合老稱大概十三兩吧。”高大山雖然只是個門衛，但是以干部身份過來的，有級別，走干部待遇。

“俺滴個乖乖，比俺那好忒多了。”張葉狠狠心，往鍋里多倒了幾滴油。

高大山笑笑，張樹當年也有這么個口頭禪，整天“乖乖、乖乖”的，這是也把妹妹帶出來了？

張葉在家常年做飯，手藝還是有的，只不過限于調料，平時很湊合。

聞著鍋里傳來的菜香，高大山頭一回覺得，貌似家里多口人也不賴。

等張葉炒好，高大山找出個大湯盤，盛了滿滿一盤，端著就要去。

“大山哥，要不俺端著，跟你一塊去？”張葉看高大山腿腳不大方便，好心說道。

“沒事，我慢慢走，碗筷柜里有窩頭，你拿出來熱熱，先吃點，你剛才就沒怎么吃。”高大山沒讓張葉跟著，自己一瘸一拐的出了門。

葉志娟正準備做飯，高大山就進了門：“葉主任，靜文剛才給留了顆白菜，葉子做了一下，我借花獻佛，您別嫌棄，嘗嘗。”

“高師傅哪里話，我正不想做飯呢，快坐。”葉志娟示意小王同學去廚房拿盤子倒出來，自己則接待高大山。

“那個……”高大山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辦這種事，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文文和我說了，住的地方是吧？咱單位的情況你也知道，已經沒有正兒八經的宿舍能分配了。我聽文文講，小張是豫省人？怎么也算我老鄉，要不你讓小張同志過來，暫住在我們家吧。”都是多年的老同事，葉志娟也沒有拿什么規定說事，事實就是這么個情況，她總不能趕走別人，給一個非本單位的人騰地方吧？

況且倆人估計也分開不了多少日子，到時候把證一領，直接住傳達就行。

“那可使不得。”高大山知道好歹，當即否定了葉志娟的提議，把自己的考慮說了出來：“咱院子里不是還有個工具房嗎？我想在那暫住幾天。我雖然跟后勤那邊認識，但大家今天都不上班，沒法走正常流程，只能厚著臉皮過來找您報個備，明兒一早我去辦手續。”

“這樣啊，暫住幾天倒不是不行。不過那里面不光臟，也冷，空間還不大。”葉志娟有些遲疑，想勸高大山盡快把結婚手續辦妥，正大光明住一塊，最后還是忍住了。

“沒事，比這條件更差的我都碰到過，這都不是事。”高大山一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

“那行吧，我一會去給你找鑰匙。”葉志娟不再推辭，點頭答應下來。

“好嘞，多謝葉主任，那我不打擾了。”高大山心愿達成，起身告辭。

等回到傳達的時候，高大山發現窩頭已經熱好，但張葉不僅沒有吃飯，反而蹲在地上幫自己洗衣服！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幫自己洗衣服了，這感覺，嘖，挺好。

“葉子，洗把手，先吃飯。吃完飯燒點熱水再洗，這樣洗手涼。”身為鋼鐵直男，感動的話到了嘴邊，就變了味。

“中！”張葉抬頭向高大山笑了一個，麻利的起身給他倒水洗手。

張葉沒覺得高大山的話有任何不妥，這些事不就是家里女人應該做的嗎？而且心里美滋滋的想：大山哥知道疼人呢，讓俺用熱水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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