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禮物

呂德賢沒吭聲，心里慶幸沒有接到讓楚春雪和劉家明返鄉的消息，那劉誠志這個家還散不了。

但沒能慶幸多久，劉誠志就來找呂德賢：“師傅，月初那二十斤糧票已經都吃了，我媽的定量被起走了，家里實在拿不出那么多糧，您看……”

呂德賢有些氣，雖然劉誠志說的是實情，但一點都不客氣，明擺著吃定了自己，就這么理直氣壯嗎？自己剛才還在為他擔心，接著就送來這么一份大禮？

“唉，我知道了。”呂德賢心力憔悴的嘆口氣，揮手趕劉誠志走人，先不論劉誠志是不是自己的種，自己給劉張氏做了擔保，就得認，否則街坊們能把自己生吞活剝嘍。

“瞧瞧，瞧瞧，就這幅沒擔當的樣子，你還想讓他給你養老？廠里那么多徒弟你不選，選這么個窩囊廢，好幾年了連個二級鉗工都沒評上。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呂德賢的老伴又開啟了嘲諷模式。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不再管他家的事了。”呂德賢有些心灰意冷，當初劉張氏咬死了這孩子是自己的，所以才有了后來買地，幫劉誠志辦工作的事情，但這不知恩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種。

與此同時，張桂芳也在說劉家的事，說的是劉家明咒他奶奶早死，臨了還不忘囑咐鳳芝：“劉家明是你同學，以后不許和這種孩子一塊玩。”

唐植桐明白親媽的意思，擔心自己孩子被劉家明帶壞只是其中比較小的一個方面，占比更大的是劉家明的這種行為很難引起老一輩人的好感。

從古至今，都有一種“親親相隱”的說法，除罪大惡極及有悖人倫的犯罪行為以外，作為罪犯的直系親屬，哪怕是協助罪犯潛逃、藏匿、偽證，都是不予以懲處的。

更有甚者，在這幾種罪行之外，如果家屬控告應相隱的親屬，不僅不給予表彰，還要處罰。

時代在前行，法制也在進步，親親相隱的適用范圍也會越來越小……

“媽，我才不跟男孩子一塊玩呢，他見了我都繞著走，我很能打，他那樣的小身板，我一個能揍三個。”鳳芝正拿饅頭夾紅燒肉吃，一口下去，饅頭松軟帶有回甘，紅燒肉富含油脂更是唇齒生香，將最后一口塞進嘴里，鳳芝舔舔手指頭，又伸手跟張桂芳要第二個。

“慢點吃，小孩子家家的，打打殺殺，小心以后沒人要。”張桂芳掰了半個饅頭遞給閨女，瞪了兒子一眼，嫌他教壞了閨女。

唐植桐嘿嘿一笑，估計是親媽覺得閨女不用有太高武力了吧，但他依舊不后悔，打算等條件改善一下，繼續讓妹妹學拳腳，武德不充沛，怎么跟小將們一較高下？

鳳珍默不作聲的吃飯，她對煎帶魚挺中意，吃了兩根尾巴，又要夾魚頭。

“你好歹吃塊帶肉的啊，學習這么忙，補補腦子。”唐植桐給鳳珍夾了一塊肉厚的帶魚段過去。

“可是，我就想吃魚頭呀。”盡管鳳珍接了過去，但眼睛還是盯著魚頭。

“得，就倆魚頭，咱倆分了。”魚頭、魚尾是唐植桐特意炸的，酥脆，用這玩意下個酒，太香了。

既然鳳珍開次口，唐植桐也不會不舍得，夾給她一個魚頭，自己把另一個夾起來咬了一口。

“魚頭有什么好吃的，鳳珍，你嘗嘗這個肉，好吃，就是稍微有點辣。”小王同學get不到兄妹倆的點，給小姑子夾了一塊回鍋肉。

“謝謝嫂子。”鳳珍是略有猶疑的，真的不辣嗎？

“嫂子，我也要吃！”鳳芝拿著半塊饅頭，這回吃的就慢了，吃一口菜，啃小小的一口饅頭，菜比饅頭更香。

“這可是辣的，小心辣哭。”唐植桐好心提醒道。

“我不怕辣！”鳳芝頭一抬，頗為自傲。

見妹妹不知好歹，唐植桐不再勸，打算看個熱鬧。

“喏，那你先嘗塊小的。”小王同學從里面挑出一塊小小的肉，不帶皮，三分瘦、七分肥，將上面的一小塊辣椒皮撥下來，才放在了鳳芝的饅頭上。

鳳芝想都沒想，一口就吃到了嘴里。

這剛一進嘴還沒事，再嚼幾下，味就不對了。

“辣不辣？”唐植桐在一旁適時的問了一句。

“嘶……不辣！”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鳳芝哪有那么容易認慫？強忍著，將嚼了個半嚼的回鍋肉給咽了下去。

“嘿，敬你是條漢子！”唐植桐樂了，起身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進水杯里端給鳳芝。

鳳芝接過水杯，也不再嘴硬，噸噸噸就是一頓炫。

“行了，少喝點。你這孩子，大冷天，怎么讓她喝涼的？”張桂芳賞了兩個孩子一人兩個白眼，主打一個不偏不倚。

“嘿嘿，沒有喝過生水的童年是不完整的。”唐植桐沒當回事，自家用的水不是泉水就是自來水，理論上來說都是可以直飲的，只不過涼了一點，但涼同樣有助于緩解辣椒帶來的疼痛感。

鳳珍聽了在一旁嘿嘿直樂，她小的時候也被哥哥大冬天的喂過涼水，現在輪到妹妹了。

好菜、好飯，其他人吃完的很快，只有唐植桐由于喝了杯酒，速度慢一點。

小王同學看著兩個小姑子寫作業，張桂芳則一手剪刀、一手荷葉，在鍋上面將荷葉剪碎，碎荷葉一片片飄向鍋中，看來明兒能喝上荷葉粥了。

貝貝同學蹲在唐植桐腳邊，一臉天真，萌萌噠看著男主人，等待著投喂。

盡管四九城百姓將家貓看的很重，但就飲食來說，并不會給家貓予特別優厚的待遇，在貓還小的時候能嚼碎了喂點饅頭也就是大部分百姓家的極限了。

唐植桐不敢明目張膽的喂貓吃肉，自己敢喂，張桂芳就真的敢上手。

但偷偷的嘛，還是可以的。

唐植桐在啃帶魚段上邊那排刺的時候，故意多帶些肉下來，放在貝貝同學面前。

這排刺不大，也偏軟，可以直接給貓吃，中間那根魚骨就算了，那玩意帶的刺硬，容易卡到貓，得等貓大一些才能吃。

眼下帶魚中間這根骨頭還能扔掉，等明年的這時候，魚骨都得酥了嚼著吃。

等唐植桐吃完飯，今兒偷個懶，英語也沒學，喊著小王同學回了廂房。

拉開燈，唐植桐將保暖套裝往凳子上一放，然后從挎包里掏出前陣子準備的禮物：“噔噔噔噔噔！小王老師，生日快樂！”

“謝謝！”小王同學喜滋滋的接過梳子和發簪，樂開了花，眼睛瞇成了月牙形，猶如今晚的月色。

“這圖案怎么看著眼熟呢？”小王同學端詳了兩眼上面的白頭翁，看向唐植桐。

“能不眼熟嗎？你自己畫的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唐植桐笑微微的，等著小王同學的表現。

“嗯，喜歡！”小王同學一手一個，鉆入唐植桐的懷里拱了拱，緊緊地抱住了丈夫。

“喜歡就好，說明我的工夫沒白費。”唐植桐下巴在小王同學的秀發上蹭了蹭，用手拍拍小王同學的背：“頭一回做，沒經驗，你試試好不好用。”

“好。”小王同學聞言，從丈夫懷里出來，一拉頭繩，頭發就披散開來，然后用梳子梳梳頭，熟練的在頭上挽了個花，將發簪插了進去，一側頭，問道：“好不好看？”

“好看，我媳婦怎么打扮都好看。”唐植桐看著小王同學的發髻，再看看那雪白的長頸，要是有個高領毛衣就好了，今晚能種草莓。

“算你會說話，我很喜歡，謝謝！”小王同學走近前，雙手摟住唐植桐的脖子，把自己吊在他面前，笑的開心。

唐植桐也不回話，雙手抱住小王同學的腦袋往前拉，小王同學閉上了眼……

“你先去照照鏡子，我燒壺水。”良久，唐植桐摸摸小王同學的腦袋說道。

“哼，沒想好事。”小王同學雙頰面若桃花，小跑到鏡子面前欣賞起世界名畫來。

是夜，日壇附近不少外國人圍著松樹唱起了“金鉤拜、金鉤拜、金鉤襖得喂……”

松樹是中國的，為了伺候這幫洋老爺過節，特意砍了運到建國門那邊的商店售賣。

洋老爺習慣一大早將禮物放在床頭的襪子里，唐植桐沒這么干，除了送小王同學的梳子和發簪，還讓小王同學cosplay了一回圣誕樹，自己往圣誕樹里塞滿了禮物……

12月26日，星期六，一大早刮起了北風。

“嚯，這是要下雪啊！”唐植桐拂開門簾兒，抬頭看了看天，要不要今晚再讓小王同學cosplay一把麋鹿？

“你也不知道輕點，還有點疼呢。”小王同學輕推了一把丈夫，自己轉過身來將門關上。

“嘿嘿，明兒能帶你滑雪橇，你坐著，我來拉。”唐植桐放棄了剛才的想法，自己又不是rapper，就不禍害麋鹿了，自己當一回拉車的麋鹿，讓小王同學高興一下。

今天早上吃的荷葉大米粥，清香里還有油脂，配上小咸菜，相得益彰，味道不賴，唐植桐喝了兩碗。

來到郵電學院后，唐植桐在課上寫了兩份信。

一封是給程海的回信，一番必要的客套后，感謝他將張新平調動的消息告訴自己，并提議三人近期聚一聚，自己下班后隨時可以，問他什么時候有空。

另一份是寫給張新平的，表示自己是從程海那邊知道他工作調動的，并表達了自己的驚喜之情，非常替他高興，并噓寒問暖了一番家里的情況，言明如果有需要的地方盡管開口，自己絕無二話。

在信的的最后，點名想在近期聚一聚，看他和程海的時間。

檢查無誤后，唐植桐將信封起來，打算課間的時候投遞出去，順利的話，下午信件就能到二人手里。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事隨時找我”代表著沒事別打擾，“以后常聯系”代表著基本不聯系，“改天一塊坐坐”代表著這一天遙遙無期。

雖然唐植桐來了一年多沒碰到過這種情況，但信里寫的很明確，就這幾天，看他們兩人的時間安排，迫切之意溢于言表。

寄完信回來，有同學告訴唐植桐，周老師有請。

唐植桐道了謝，直奔周老師辦公室，周老師正單手扶額，另一只手捂著胃，一副不舒服的模樣。

“周老師，您沒事吧？”唐植桐走上前，關心的問道。

“沒事，老毛病了。棉鞋的事情有著落了，學校里補貼一部分，學生自己出一部分。”周老師松開手，抬起頭來，臉上掛滿了疲憊，戴上眼鏡，說道：“個人負擔的那部分不多，鞋號不一樣，價格也不同，具體比例你回頭問問后勤吧，你跟那邊也熟，我就不摻和了。”

“好的，謝謝周老師，您注意休息，多保證身體。”唐植桐聽完禮貌告辭，心里卻在琢磨，周老師莫不是胃病？怎么給周老師整點糧食呢？

下雪在即，事關同學們的足部健康，唐植桐也顧不上上課，直接去后勤找魏之楨。

“小唐同志，上回的事謝謝你了。”魏之楨待唐植桐很熱情，上來就是一通道謝。

“瞧您說的，都是自己人，再說押運處也沒虧。魏老師，我聽周老師說咱學院給學生準備的棉鞋下來了，我過來問問，什么樣的？怎么個價格？”

“喏，這樣的橡膠底，鞋幫是塞了棉花的。樣式簡陋了一些，但勝在價格便宜。”魏之楨從辦公桌旁邊拿起一雙新鞋遞給唐植桐，又從桌子上拿了一張準備好的價目表，遞了過去。

唐植桐都接過來，先看鞋子，樣式確實不怎么好看，但鞋幫高，看上去挺保暖，鞋底最下面一層是廢舊輪胎裁出來的，有一定的防水性。

再看一眼價格，估計是用料多少的緣故，從小鞋碼到大鞋碼價格遞增，但個人承擔部分也沒有超過一塊錢的，就這良心價，還要啥自行車啊。

“魏老師，我能拿這個回去嗎？”唐植桐放下鞋子，但沒有放下價目表，得依據報價跟同學們收錢。

“可以。”魏之楨點點頭。

“我立馬回去統計，今天能把錢交過來領鞋子吧？看這天馬上就要下雪了。”唐植桐很迫切，這事得抓緊辦。

“行啊，我先給你辦。”魏之楨依舊是點頭，權利范圍內盡可能給唐植桐提供方便。

“哎吆謝謝魏老師支持。”唐植桐疊起價格表，臨了又問了一句：“魏老師，每個同學能買幾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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