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換車

“明天就還，這事宜早不宜遲，否則咱媽也不會見到報就跟單位要自行車票了。”唐植桐點頭，同時也很感慨，岳母替自己考慮的很周全，這種背靠大樹的感覺很不賴。

“那你怎么去學校？要不我等你還完車，你騎我這輛去學校吧。”小王同學是真的站在唐植桐這邊，首先考慮的丈夫上班通行是否方便。

“我跟舍長說一聲，明天晚些時候再去。咱明天一早順道把自行車買了，正好是個工作日，估計百貨大樓也不用排隊。”唐植桐建議道。

“那也行，明兒一早我就去取錢。”小王同學痛快答應下來，早一天買自行車也好早一天解決通行問題，盡管可以乘坐公交，但費用不光不便宜，還擁擠的很。

“你需要跟單位說一聲，請個假嗎？”唐植桐看到路旁有公話，還沒有關門，就停了下來。

“不用了，我晚去一會沒事。”小王同學搖頭道。

唐植桐點點頭，沒再勸，跟門頭店里面的人打聲招呼，拿起公話開搖。

接電話的肯定不是路堅，而是三舍的宿管大爺：“大爺，麻煩通知下219宿舍的路堅，我明天晚去一會。”

在宿管大爺答應后，唐植桐才掛了電話，交了五分錢。

唐植桐之所以找路堅是他辦事比羅志平更穩妥，老師不問，他絕對不會主動報告舍友請假。

當然，宿舍那邊的電話費也得由路堅去支付，等去了再給他就行了。

“給你買個什么牌子的自行車？你有喜歡的嗎？”既然決定了要給自家男人買車，小王同學自然是很舍得，打算明天將存在銀行的錢全部取出來。

“不是給我買，是給你買。伱騎新的，我騎你這輛。”唐植桐樂呵呵的騎上自行車，說道。

“我不要，我騎這個就挺好的。”小王同學搖頭。

“你這輛都舊了，再說你騎個二八自行車也不方便，我從后面看，你都是一扭一扭的，不美觀，我可不想讓別人飽眼福。”愛一個人，當然要給他最好的，唐植桐理解小王同學的心思，自然是變著法的去勸她，讓她接受自己的想法，因為自己也想給她最好的。

“呀！討厭，你都看哪呢？”小王同學聽唐植桐這么說，俏臉一紅，就想著糾正一下騎車的動作，差點都不會騎了。

“嘿嘿，小心別摔嘍。”唐植桐沒想到小王同學反應這么大，趕緊提醒道。

“都怪你。”小王同學穩穩心神，往兩邊瞥兩眼，發現沒有人盯著自己看，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嗯，怪我怪我，咱先回家。”唐植桐也不爭辯，頗有川人耙耳朵的三分神韻。

“啊？真的？這是做貢獻了，還是干啥好事了？”盡管張桂芳不識字，還是接過報紙像模像樣的看了起來，激動的神情中帶著三分驕傲。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鳳芝在一旁跳著腳湊熱鬧。

“給，給。“張桂芳將報紙遞給小閨女后，抬頭看向兒媳，等著下文。

“是做好事，救了一個嗆到的小孩子……”小王同學將事情的經過將給婆婆聽。

“嫂子，我沒看到哥哥的名字。”鳳芝在那塊報道的位置，先是一目十行，又用手指頭比量著仔細看了一遍，說道。

“無名氏嘛，你哥當時沒有留名字。”小王同學調皮的揪揪小姑子的辮子，說道。

“那別人怎么知道是我哥做的好事呢？”鳳芝沒找到名字，臉上還掛著失望。

“傻瓜，有時候不留名字比留名字要好。”小王同學也不管鳳芝能不能聽懂，說了一句。

這句話有點深奧，鳳芝的小腦瓜理解不了，一直到吃飯的時候才將其拋之腦后，啥都不如干飯重要！

吃完飯，回到廂房，小王同學還拿著報紙看的津津有味。

“行了，別看了，再看就背下來了。”唐植桐打趣道。

“背下來我也樂意。”小王同學傲嬌的回道。

“咱家還有多少現錢？”唐植桐問了個實際的問題，他想給小王同學要一輛二六型的鳳凰，上次給兩個妹妹買的時候聽了一耳朵，二百四十九一輛，有點小貴。

“還有二百來的吧。”小王同學頭也沒抬，回道。

“那是得再取一點，添點給你整一輛二六的鳳凰。”唐植桐說出了自己的盤算。

“給你買的話買鳳凰，如果我騎的話，要一輛永久就行，咱家里的錢就夠了，不用去銀行取。”在聽到唐植桐的話后，小王同學終于放下了報紙，抬頭看著丈夫，一臉認真。

“從認識開始就沒給你買過像樣的東西，這次就聽我一回，好不好？”唐植桐捧著小王同學的俏臉，溫柔的勸道。

“可還要留點錢過日子呀。”小王同學盡管心里甜蜜蜜的，還是有些抗拒為自己買這么貴的大件。

“那按照你說的，給我買鳳凰，也是同樣的支出啊，不過日子了？同樣的道理嘛，你舍得為我，我也舍得為你。乖，聽話。”唐植桐說著，在小王同學額頭上印了一下。

“討厭，你哄孩子呢。”小王同學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化了，聲音里帶了幾分嬌憨，嬌憨中又帶了幾分甜蜜，含糖量起碼九個加號。

“對，我哄孩子呢，走，咱上床睡覺。”唐植桐一個公主抱將小王同學抱起，放在床上。

哄孩子好啊，但不能讓小王同學喊爸爸，對逝去的岳父有些不尊敬。

一夜胡話，第二天小兩口收拾利索，分工明確，唐植桐先把兩個妹妹送到學校，而小王同學則等著家附近的人行開門，這年頭取錢并不是匯通匯兌，在哪存的就要在哪取。

小王同學是個聽“勸”的，昨晚成功被唐植桐說服，就買二六型的鳳凰。

因為市局也好、百貨大樓也好，這個點都還沒上班，去早了也沒用，所以送下兩個妹妹后，唐植桐慢慢悠悠從二龍路騎向百貨大樓。

唐植桐到達百貨大樓時正趕上開門，有不少等待多時的群眾排著隊往里進，也不知道這么早來是為了買什么。

看著路邊來來往往的自行車、行人，唐植桐想起了第一次來百貨大樓的時候，那次還是小王同學打電話約自己過來買手表，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十個來月。

那時的唐植桐煙癮還沒有現在這么大，一顆煙抽完，小王同學才騎著自行車姍姍來遲。

“等急了吧？”小王同學停好車，快步走過來，上衣在唐植桐建議下，做了加寬處理，讓沉甸甸的糧倉看上去不那么矚目，但只有唐植桐知道，衣服下的細枝碩果讓自己多么的著迷。

“不著急。”唐植桐笑著搖頭。

“一會你交錢。”小王同學從兜里掏出用手絹卷著的錢，塞到唐植桐的口袋里。

“行，咱進去吧。”唐植桐把口袋舌頭掏外面蓋好，又壓了兩下才說道。

這年頭國內用錢包的并不多，主要是也沒幾個錢。

大多數人會選擇用手絹去包著零錢，小心翼翼的貼身裝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要實體貨幣流行，就少不了小偷、扒手，也就是很多人口中的“佛爺”。

其實在四九城來說，“佛爺”是滿清時期對皇帝的稱呼，任何一任只要坐在那個位置上就可以被稱為“老佛爺”，并不是慈禧的專屬稱呼。

至于稱呼小偷、扒手為“佛爺”其實是個誤會，哪怕是四九城是個人都稱“爺”，但也沒幾個人會尊稱小偷為“爺”，都喊小偷“三只手”。

干一行愛一行，小偷不樂意聽到“三只手”的稱呼，于是就有那么一位取了“微風拂面”的“拂”字，類比悄悄順走財物的樣子，再取一老北京話“爺”，用“拂爺”來自稱。

“拂爺”與“佛爺”發音相近，后來因為好記上口，就逐漸流傳開來了。

兩人輕車熟路的來到賣自行車的地方，雖然有幾個顧客，但都在東看西瞧，還沒選定買哪個款式。

“同志，你好，要一輛二六型的鳳凰。”唐植桐上來直接開口，而小王同學則默契的掏出了車票、證明信。

售貨員有些詫異，干這行日子久了，這種大件很少有人這么直接，但出于職業習慣，她還是掏出單子開票，邊開邊問道：“要不要摩電管？”

“不要，只要自行車。”小王同學生怕唐植桐會給自己配齊一般，立馬開口回絕。

摩電管也叫摩電器，是夜間照明用的一種小型發電設備，以前夜間曾經查過一陣子，沒有夜燈不允許上路，這兩年唐植桐沒碰到過查夜燈的，但以后不好說。

唐植桐記得侯寶林有個相聲，對此有過描述：

有人喊：“著啦！著啦！”

騎車人說：“廢話！不著能叫燈嗎？！”

結果低頭一看，連袖子都著了！

因為手里沒錢，礙于夜間必須由夜燈才能騎行的規定，這人用的紙糊的燈籠……

開完票，唐植桐去交錢、交票，然后帶小王同學去提車，旁邊選車的顧客紛紛朝小兩口投來羨慕的目光。

一分錢一分貨，這話在這個年代尤為適用，唐植桐仔細瞅了瞅鳳凰自行車，比給兩個妹妹買的永久用料扎實，細節上處理的也更好。

“你去上牌吧，上完牌直接去單位，我去市局還車。”出了百貨大樓的大門，唐植桐安排道。

“我陪你一塊去吧。騎舊的去，然后你帶著我回來，我再去上牌。”小王同學考慮到唐植桐的出行問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用，你把看車牌給我，我騎一輛，手推一輛。去一趟市局也找幾個熟人聊聊天，不會出來的那么快。你上牌就行。”唐植桐將自己的計劃說給小王同學聽。

“那行，你慢點，注意安全。”小王同學聽到丈夫這么說，終于不再堅持，從包里翻出看車牌遞過去。

唐植桐目送小王同學遠去，才去了自行車寄存處，也就是百姓嘴里的“看車的”。

雖然這份工作風吹日曬，冬天冷夏天熱，但不少賺錢。

看車按次收費，憑竹牌取車，一輛自行車無論是存五分鐘，還是一天，統統兩分錢。

看車大爺很盡心，好懸沒把唐植桐當“三只手”給逮起來，因為他對剛才存車的姑娘印象很深，沒想到這才半個來小時，就有小伙子拿著她的牌子來取車。

碰到這么一個盡職盡責的大爺，看的又是自家的自行車，唐植桐不僅沒惱，還一個勁的感謝人家，掏出自己的工作證，說明了自己與小王同學的關系才得以將自行車取出來。

從百貨大樓到市局也就兩公里的樣子，唐植桐沒有費勁巴拉的鉆小胡同，直接騎著一輛推著一輛到了市局。

放好自行車，唐植桐徑直去了蘇處辦公室。

蘇處全名蘇慶祥，其實一直是副職，只不過經過方圓、唐植桐被調查一事，漁翁得利，從排名靠末尾又往前挪了幾個位置。

這位置變了，事務就多了，唐植桐到的時候，蘇處辦公室不僅里面有人，外面也有人。

“唐老師？”唐植桐露頭的工夫，程海從旁邊辦公室走了出來。

“吆，程老哥，搬這邊來了？”唐植桐有些意外，跟程海打了個招呼。

“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過來給蘇處做秘書，您這是有事找蘇處？”程海解釋一句，又問道。

“恭喜恭喜。我沒什么大事，局里照顧，我一直騎著做投遞員時的自行車，這次過來還車。我看蘇處挺忙的，要不麻煩程老哥回頭把鑰匙轉交一下？”唐植桐看了眼外面排隊等待匯報工作的同仁，誰知道排到自己還要多久？時間不大好控，而自己又不大想等，況且程海能做蘇處的秘書，那就是蘇處的心腹了，把鑰匙給他也一樣。

“巧了，我進去請示一下蘇處。”兩人說話的功夫，辦公室里面的人走了出來，程海雖然是在跟唐植桐說話，但臉卻是看向下一個等待進去匯報的同仁。

都是懂事的人，程海都這么說了，別人只能繼續等，而程海也沒有給唐植桐拒絕的機會，說完就進了辦公室。

前后不到半分鐘，程海就出來了，跟唐植桐說道：“唐老師，蘇處請您進去。”

“好嘞，謝謝程老哥。”唐植桐跟程海道過謝，直接進了辦公室，順帶關上了門。

既然是領導發話，其他排隊等匯報的也只能干瞪眼，繼續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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