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鼓晨鐘

因為方徹這一次提升，實在是太巨大了。大到兩人都有些絕望的地步。

武力差距本就很大，如今方徹居然再次飛躍了一次，兩人都有一種‘再也追不上’的感覺，難免沮喪。

沮喪這兩個字，對于普通人來說，或許眨眨眼的時間就過去了。

但是對于莫敢云和東云玉這種天才來說，便是心魔。

因為他們畢生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的資質，自己的武學稟賦。

如今在最驕傲的地方受了最狠的打擊，這種心魔若不去除，恐怕好多年都走不出來。

很多所謂的武學天才之所以突然廢了，往往便是因為如此。

無數人不理解，為何一個高手敗一次就廢了？那是因為，不僅是在他最驕傲的地方將他打敗，而且還要看打敗他的是誰！

必勝的心，一往無前。極剛則易折，便是這個道理。

“被打擊了？”

方徹笑著看著兩人。

兩人耷拉著腦袋，嘆口氣：“被打擊的不輕。”

方徹嘿嘿一笑道：“被打擊，豈不是應該？這個世界上那么多的天才，你們在各自的家族中連尊號名都混不上，如果現在就被打擊了，那么以后在真正的天才面前，你們怎么辦？”

這一點，方徹早就察覺了。

東云玉，秋云上，莫敢云，這三人在某一個時候，曾經出現過自卑的心理。

那便是……在風家風帝出現的時候。

風帝一出現，作為大家族子弟，幾個人只是從這個‘帝’字上，就知道了對方的地位。

在與風帝相處的整個過程中，三人都很沉默。

而且是沉默到了方徹都感覺詫異的地步。以至于到后來，風帝和方徹等人展開行動的時候，莫敢云三人甚至都沒有參與，而是在山下等著。

這在方徹的心里，一直悶了好久。因為這三個人，什么時候這樣低調而且這樣老實甚至是卑微過了？

但方徹當時并沒有想通。

而是在這段時間里不斷的尋思，從各個方面不斷的印證，尤其是與雁北寒等人在一起的時候談論，以及與封寒在一起的時候，聽著封寒的評論。

然后方徹終于想明白。

這就是壓制。

甚至比血脈壓制更強的尊號壓制。每個超級家族，都會有風帝這種人，也都會有莫敢云這種人。

莫敢云這些人是在拼命的爭取，競爭那個尊號的過程中。

而風帝已經擁有了那個尊號，而且成就，也是高的讓人絕望。所以三人在那幾天，才呈現出來那種心態。

而且那種心態，一直到現在，沒有改變過。

因為風帝的尊號位置，是他們豁出命去正在爭取而且未必能成功的成就。

兩人垂著頭，嘆著氣。

這一刻，心里都有些茫然的無所適從。

方徹心中嘆了口氣，道：“這一次出去，讓我得知了一些秘辛。”

“什么秘辛？”

“武學秘辛。”

“啊？”

兩人頓時來了精神。

“這一次也算是我的機緣。”

方徹淡淡笑了笑，道：“遇到了一次奇遇，得到了一次類似于醍醐灌頂的機會。其實挺遺憾的，若不是我肉身不夠強大，這一次的提升，恐怕能直接升上圣王層次。”

頓時兩個人眼中的光剎那間璀璨起來：“老大，竟有此事？”

“是的。要不然，你們真的認為，只是我自己拼命修煉，修為就能夠在一個月之中提升這么多？”

方徹反問。

“嘿嘿……”兩人摸著腦袋憨笑。

“其實你們自己也清楚，只是被我打擊慣了，反而不往那邊想。”

方徹道：“其實吧，所謂的家族天才，固然是天資橫溢，稟賦過人；但是再怎么說，同級的天才也是有的。甚至很多。”

“因為人終有其極限存在，比如兩個天才結合生出來的天才或許更強一些，但卻絕對不可能一下子生出神仙來。”

“所以在某些時候，就會用一種神奇的辦法，甚至在這個天才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他提升根骨，打磨底蘊，增強修為，讓他遠遠超過同儕。”

“尤其是在修煉到了一定地步，自身基礎都已經成功之后。”

“這樣子做，第一本家族出了天才，以后更加穩固。第二家族向心力更強，所有人都會圍繞在這個核心左右，一起使勁。第三你們知道為何么？”

方徹問道。

東云玉目光一閃，道：“擴散打擊其他家族的天才？”

莫敢云也瞬間想明白了。

“是的！”

方徹道：“不僅是擴散打擊其他家族的天才，而是擴散打擊整個大陸的同級天才。”

“你們知道的，一旦信心被打落，驕傲被打碎，內心里升起來那種‘我本就不如他’的心理之后，會造成何等嚴重的后果。尤其是對于一個自幼心高氣傲的天才來講。”

方徹道：“這樣會導致，以后只要見到這個人，心中雖然有不服，但是姿態上卻是自然而然的低了對方一頭。”

“在這種低一頭的心理之下，那就是越拉越遠，一直到，永遠追不上。”

方徹道：“其實這個道理，你們都懂。”

莫敢云和東云玉默默點頭。

都是大家族子弟，豈能不懂？

但是懂歸懂，在現實面前，有誰能一直維持心中的信念不變？

懂跟釋然，是兩回事。

“舉個很明顯的例子，風帝。”

方徹淡淡道：“懂了嗎？”

“懂。一直懂。”

“你們沒有那樣的別人刻意安排的機遇，所以你們一直按部就班靠著自己修煉，獲取自己的資源，和一切家族給的福利。”

“但是人的性命何其悠久。東云玉，我問你，那樣的天才，出過多少？自古至今，有幾個人活下來了？”

東云玉和莫敢云頓時渾身一震。

“現在守護者的這些巨頭們，云端兵器譜前一百的高手之中，有幾個人，曾經是那種天才的？”

方徹再問。

兩人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方徹說到這里，若是再不明白，那就真的蠢笨如豬了。

“多謝老大，醍醐灌頂！”

兩人渾身一震，鄭重的站起來，向著方徹躬身行禮。

因為他們想明白了。

作為大家族子弟，以往夭折的那些天才，他們比方徹知道的還多，自然明白，如今的云端人物，真的沒有太多那種當年橫壓一世的天才人物！

包括風帝，都不屬于那種人物。而那些人，其實都早已經死了。

若是從這一點來說……方徹這一段話，真的是警世之鐘了！

方徹淡淡道：“你們倆今天挺讓我失望的。不僅是今天，甚至在見到風帝的那一次，也挺讓我失望的。唯唯諾諾，甚至連基本地灑脫也都沒有了。行動的時候在山下警戒……嘖，這是你們能做的事嗎？修為風度跟不上，連自己的路，也不知道怎么走了？”

兩人滿臉羞慚。

面紅耳赤：“老大，我們知道錯了。”

方徹冷峻的道：“暫時追趕不上，也不必因此而錯亂了自己的節奏吧？”

這一句話，就好像暮鼓晨鐘。

是啊，暫時追趕不上又如何？何至于讓自己現在的節奏也被打亂，心態也被摧毀？

兩人臉上羞慚之余，慢慢的發出了光。

“或許以后我們的距離，會越來越是拉開，不僅是你倆，還有其他的兄弟們，也都會慢慢的拉開距離。”

方徹道：“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所有人都走在同一條路上，目前沒有任何人，已經到達了終點。包括刀大人，劍大人，也都在前面行走，并未在終點停下。”

“既然路始終都在，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節奏追趕。那么……何必著急？何必自亂陣腳停下來？”

“自己的路，別人走不通，而別人的路，何必去走？”

方徹說到這里，也感覺大道理說的差不多了。

接下來，過猶不及。

笑道：“今晚喝酒，咱們哥仨，好好來一頓。”

“好！”

兩人喜笑顏開。

方徹并沒有說什么‘下去好好思考’，或者‘自己去體會’這樣的話，而是直接結束這個談話。

雖然給人沒頭沒尾的感覺，但是在受眾來說，卻很舒服：因為沒有最后那句‘下去好好思索’之類的話，就讓人感覺，這是平輩聊天，而不是長輩說教。

這其中區別很大。

再說，什么都不說，難道莫敢云和東云玉回去就不會好好思索了？

當天晚上，莫敢云弄了兩桌菜回來，就在方王府。

給任春等小家伙們，也擺了一桌，甚至還給了酒。

這是方徹的安排。

看著桌上的酒。

任春等小家伙們都是一臉嚴肅。

單獨一桌，沒有任何大人存在。只有九個小家伙自主。

這便是無聲的表示：你們，已經是大人了！

以后你們做事，我放心！

這種無聲的信任與難言的親情，或許一般孩子感覺不到，但是任春等九個小家伙都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中走出來的苦命人，豈能感覺不出。

任春坐在首位，嚴肅的看著弟弟妹妹們，道：“都感覺到了吧？”

八個人都坐的筆直，目光熠熠。

小臉兒都很嚴肅，白里透紅。

“長大了是什么意思，都懂吧？”

任春問。

“懂！”

“長大了，能喝酒了，就可以幫家里扛事兒了！這懂吧？”

“懂！”

“這壇酒的意思，都懂吧？”

“懂！”

“懂就行！”

任春沉著臉，一字字道：“丑話說在前頭，以后，若是有誰做出來對不住大哥哥大姐姐的事兒……”

他眼皮一翻，森然道：“休怪我這個大哥，不顧今日兄弟之情！”

他一聲輕喝：“任冬！”

“妹妹在！”

“開酒！斟酒！”

而另一桌。

方徹與東云玉莫敢云三人就輕松許多。

三人一邊喝酒，一邊說著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尤其是東云玉。

“你明天就走吧，去正南。”

方徹道：“秋云上在那邊，據說一個人干的風生水起了。”

東云玉淡淡一笑，矜持的道：“就憑那個逼，能干點啥？我不去，他是山中無老虎啊，這趟回去，定要讓他知道知道，那山神爺的吊，是石頭的！”

莫敢云幸災樂禍：“你這段時間都沒怎么練功，也沒怎么出門，秋云上可是天天都在拼命……這一次，說不定是秋云上讓你知道知道點其他的常識。”

“那不可能！”

東云玉一揮手，睥睨的道：“說實在話，除了方老大之外，我覺得另外七人的兄弟排序，要改一改了。”

莫敢云淡淡道：“我也感覺，應該變一變了。等到他們從什么秘境出來，咱們提一提吧。”

“沒問題。”

東云玉哼哼一聲，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隨即說道：“方老大，這酒……可真不錯。”

方徹不吭聲。

東云玉對莫敢云擠眉弄眼。

莫敢云咳嗽一聲，道：“方老大，這酒給我十壇吧……東云玉說不要。”

東云玉怒道：“誰說我不要了，老大，我也要十壇。”

這倆家伙，是感覺到了這酒的好處，眼饞了。

方徹倒是無所謂，這次雁北寒一下子給了五百壇，給印神宮留下了十壇，喝掉了六壇，還有四百八十四壇。

他是真的不吝嗇。

但是……

方徹哼了哼道：“你們倆倒是有眼力，知道我這酒是好東西，但是我手里，一共就還有不到二十壇了，你們一人要十壇，難道我還要去給你們釀酒？”

兩人涎著臉笑著，都不說話。

不得不說，跟東云玉混久了之后，莫敢云的臉皮一天天的見厚了。

“一人五壇。”

方徹道：“東云玉你給秋云上帶五壇過去。”

“好！”

東云玉大喜，道：“老大對我竟然如此信任！”

“你敢私自留下試試！”

方徹翻個白眼。

實際上心里對東云玉是很放心的，這貨就是賤，而且挑撥離間煽風點火乃是本能，其實做事上是很靠譜的。

這種給別人捎東西的事情，就算路上出了意外，碎了五壇。那么東云玉也絕對會將剩下的五壇都給秋云上。

這點，沒得商量。

但秋云上肯定要被他折磨的死去活來這也是肯定的……

“如果下一次你們進度讓我滿意，那么我還會持續給你們提供。”

方徹道：“如果不滿意，這酒，就沒了。”

莫敢云立即問：“要達到什么程度才能讓你滿意？”

“我說滿意，就是滿意，我說不滿意，就是不滿意。”

方徹深沉道：“根據可靠情報，夜魔教的實力，提升的很快，夜魔這個魔頭給屬下不少的天才地寶，其中丁孑然……恐怕你們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

“什么！！”

莫敢云直接爆了：“這是真的？”

“當然。”

方徹道：“丁孑然的進步，讓我都感覺，有些恐怖。莫敢云，若是你們幾個居然被丁孑然打敗了或者殺了……我覺得，被殺了也好，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

莫敢云鼻孔咻咻喘氣，口中幾乎噴出火焰來，斗志熊熊燃燒。

斗戰體，烈火心，完全被點燃，爆開！

那種強烈的好勝心，連在一邊的東云玉，都感覺到了恐怖。

然后三人開始聊起來各自見聞。

刻意的避開了沉重話題，笑聲不斷。

當然東云玉挨揍不斷，尤其是喝酒之后居然禿嚕出來一句‘方徹你這逼不是我說你哈……’這種話。

被方徹當場按倒在地打了一個七葷八素滿臉桃花開。

腫著嘴用一邊嘴角往嘴里吸酒也沒舍得離開酒桌。

總而言之一頓酒喝的都很痛快，莫敢云和方徹不斷的揍東云玉，一邊揍一邊喝酒。

東云玉一邊挨揍一邊喝酒一邊罵人，也很快樂。

酒足飯飽。

純吹牛局結束。

東云玉借著酒勁兒，要了十壇酒裝進戒指，就鉆進房間直接睡覺了：“明日起來我就走！我回我地盤，不在這里受氣了，也不跟你們告別了。”

倒是灑脫。

而莫敢云也是，捧了自己的五壇子酒回房，練功都沒練，直接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方徹很滿意。

若是這兩個家伙喝完酒去爭分奪秒修煉，反而在心境上落了下乘。現在明顯擺出來一副放下的樣子。——明日開始，我就按照我的節奏來修煉，做事。

反而沒有了那種急功近利的心理。

這對于兩人來說，其實都是一種巨大的進步。

這讓方徹很放心，有一句話說得好：進步，都在不經意時！

然后方徹也舒舒服服睡覺了。

自始至終，除了回來的時候和九小打了個招呼之外，后來的酒局，基本就完全放任了。

但九個小家伙反而感覺到了一種‘長大后的放手’感。

心中反而都很振奮，一個個喝了酒暈暈的打掃完衛生，將方徹三人喝完的房間也打掃了一遍。

然后才一個個學著大人一般踱著方步，各自回房。

頭暈暈的往床上一躺，也不舍得運功往外逼酒意，反而一個勁兒在回憶回味今天這一頓酒。

一個個縮在被窩里偷偷笑起來。

“長大了……嘿嘿嘿……”

任春躺在自己小床上，開始考慮接下來怎么給兄弟們上強度，以及接下來怎么做。

既然大哥哥對自己等人放心，那么自己就要讓大哥哥更放心才是。

任冬在哥哥隔壁，躺在雪白的被褥里。

小臉蛋紅馥馥的，眼睛如同閃著星光。

雖然沒有睡著，但眼神臉色，卻都如同在做夢一般，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了好久，細嫩的小手才小心的拉了拉被子，蓋住半邊臉，靜靜入睡。

長長的眼睫毛合住眼簾，便如悄然關住了兩扇窗。

這一夜，方王府所有人都在想事情。

暈乎乎的，如同夢了滿天不同的星河。

方徹第二日一早起來，東云玉已經無影無蹤，還真是不知道這貨什么時候走的。

習慣性的摸了摸被窩，已經涼了。

看來這貨現在已經出了東湖差不多走到半路了。

莫敢云在舒緩的練功，與之前相比，莫敢云的練功，多了幾分自然，灑脫，那種特殊體型所特有的韻味兒，一下子就出來了。

一招一式，充滿了一種‘厚重如山’的感覺。

而且這并非氣勢。

方徹看了一會，終于徹底放心。

昨晚的話，看來是有用了。

莫敢云已經逐漸的開始摸索屬于他自己的路，而且已經找到入口。

不再如之前那樣‘以什么人為目標狂追’，這就是最大的好事。

因為方徹明白一件事：如莫敢云這等天生的巨漢體型來說，在這世上，其實并沒有和他一樣的路！

莫敢云和秋云上雨中歌不同，雨中歌風向東都有可能在他們的家族達到尊號名字的地位，唯獨莫敢云不可能。

因為他的體型問題！

不符合。

莫敢云現在已經兩米五，而且看這樣子，隨著修煉，身體還在成長！未來的極限定型，還真未必會如何。

如果莫敢云拿到莫氏家族那種嫡傳尊位，那么接下來勢必要按照他自己的體型打造屬于他的武學。

但是后代如果沒有這種體型怎么辦？有了這種體型卻沒有莫敢云的稟賦怎么辦？

畢竟這種巨人體型，并非大眾化。

打個比方說，平常人用齊眉棍，也就一米六七，但是莫敢云的齊眉棍，卻要兩米四。

再加上他比正常人更魁梧的身材，更長的手臂，更重的棍子分量……

同樣的一招橫掃千軍，莫敢云手下用出來的感覺，與普通人能一樣么？

那是天壤之別的。

所以莫敢云只能是自己孤獨的走出來他自己的武道之路。

方徹所能做的，就是如昨晚一般，將莫敢云從正常競爭路上趕出去，讓他走到屬于他自己的軌跡之中。

而且還要注意一點就是……不能太說教！激起來逆反心理就

分寸把握是挺不容易的。

幸虧，莫敢云悟了。

方徹也算是放了心。

方徹穿上自己的招牌黑色暗金暗紋披風，星河璀璨，身形挺拔，向著守護者東南總部而去。

方總上班了。

不僅是東南總部的人知道了，連東湖洲也都知道了，無數人將方總出現的消息，紛紛擴散了出去。

頓時整個東湖洲，為之一震。

方總回來了，大家都小心著點啊！可千萬別做什么事出來……

長夜君主 第一章 暮鼓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