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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章 上師要過殊勝日

  “興義伯如若不信,請看此本!”

  凌旋掏出一本泛黃冊頁,足足有三指厚,拿出之時,其神色自信十足,宛若一只搖擺鬃毛的雄獅。

  興義伯身為本朝乃至前朝最為年輕的臻象宗師,無疑厲害至極,可在探案之上,身為紫金緹騎的他亦有自身驕傲。

  梁渠接過本子翻看。

  本子每一頁左上角都有日期,代表一天,日期旁又有四個數字,整一頁上的字極小。

  本子初時寫有每個人的姓名、事件。

  大抵百多頁后,人越來越多,日期后的數字越來越大,記下的事越來越簡單,只有幾個詞匯,多的時候,一頁能有二三百人,簡直是一張黑頁。

  “卓嘎央宗在八廓街轉經,銅制經筒卡住發出銳響,驚嚇中撞上石墻。”

  “廚師強巴曲扎熬煮羊骨湯時,沸騰的湯汁裹住花椒濺入眼睛。”

  “牧民格桑梅朵追趕逃跑的綿羊時,踩到新鮮牛糞…”

  類似事件不勝枚舉,密密麻麻。

  往往隔開六七頁,仔細找,又可以見到他們的名字,對同樣的范圍群體長期記錄。

  循環往復。

  “三王子!”

  梁渠將冊頁舉起。

  小蜃龍抱住炭筆和本子飛過來,瀏覽幾頁,翻開自己的小本本高舉:“有點像我記的誒。”

  凌旋略感詫異,本有三分自得的他覺察出幾分不同,收斂神色,忍住耐心沒有當場追問,先行向梁渠解釋自己的內容。

  “興義伯,冊頁日期后的第一個數字,是我統計的總人數,第二個數字是當天記載人數,第三個是已死亡,第四個是當天未記載。

  雪山不好安插探子,亦很難尋到信仰不虔誠,能長時間不去寺廟的鄉民,全需要給錢,有的更是給了錢偷偷去拜。

  我來大雪山數月發現不同,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又專門尋到中原同僚追風幫忙比對,直到今年,約莫有千人始終在記載當中。

  這一千人里,日均每天有一百余人會碰到各種小事,如嗆水、撞到桌角…本來相當正常,可十分之一的…放在中原內,同樣一千人,事件發生的概率要低得多…”

  梁渠邊看邊聽。

  大體跟他的記錄方式差不多,只不過凌旋的樣本數據更大,更嚴謹,不是區區寶船上的數人所能比擬。

  歷經數個月的觀察,梁渠發現溺業基本只會保持在一點的水平,不主動搞什么幺蛾子,不會漲也不會跌,平均數日一次小倒霉,放在雪山域的這種地界上,根本不會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異常。

  尋常人跑得快都會頭暈的地方,不小心倒個小霉實在太正常。

  環境本有極大差異的情況下,外地人只會歸咎于水土不服,而非讓人下了“降頭”。

  再聽凌旋意思,多去燒香拜佛,一定時間內,還可以把這一點溺業消掉。

  雪山域里有多少不信仰蓮花宗的牧民?

  百不存一。

  幾乎沒有。

  正如凌旋說,要給錢才能讓牧民一段時間內不拜,還不能是一點小錢。

  紫金捕頭的敏銳觀察力!

  梁渠自己都是靠澤鼎提醒才發現,凌旋能靠自己覺察出異常,屬實不一般。

  “我又分批次,讓他們按固定時間去往寺廟禮拜…發現禮拜后的牧民…不至下降到和中原相同,卻也是大幅度低于此前未拜時。

  故而用有極長時間確認,冥冥之中有一力量影響,且會為燒香拜佛祛除,壞人氣運之事,再同簡中義的災厄氣作用相印證,同大雪山脫不開關系!”

  解釋完,凌旋百爪撓心,忍不住將自己先前的困惑問出,“興義伯身旁這位小龍說,記載的相同是為何意?”

  “嘿嘿。”小蜃龍甩甩尾巴,得意洋洋,把本子遞給凌旋,“你說的這些,我老大早就發現了!一來就讓我記下來了!”

  凌旋抬手接過本子翻閱,紙頁嘩嘩作響,字跡歪歪扭扭。

  正是同種內容!

  把所有人倒霉之事詳細記錄,對比…顯然是發現了雪山蹊蹺!

  怎么會!

  大雪山之事聽上去倒霉得厲害,實則平均一人數日才有一次,根本不會…

  凌旋豁然抬頭,眸光熠熠:“興義伯莫非有何特殊鑒別之法?”

  厲害!

  梁渠心中再度稱贊。

  他本想胡掐一個理由,例如“龍娥英食用如意長氣”,增加好運,能敏銳覺察,但想了想,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和一個紫金緹騎撒謊,說的多,暴露多,平白惹疑。

  “我本人有些際遇,故而能覺察出幾分不同,只是無法直接確認,亦沒法讓旁人感受,思來想去,只好用死方法確認。”

  死方法!

  凌旋心頭猛中一箭。

  有種昔日學堂里努力學算籌,按照老師要求,辛辛苦苦,吭哧吭哧將一加到一百,哪料一轉頭,前排的小子一頭一尾兩兩相加,用了一個簡單乘法的無力感…

  “凌大人不必介懷,好運而已,沒有特殊際遇,我亦無法勘破,何況我也不知燒香拜佛能有緩解溺業,屬實幫有大忙。”

  “溺業?”

  “不錯,我將這影響喚作溺業。”

  凌旋眉頭一鎖。

  溺,水淹而亡也。

  業,佛家業力。

  這家伙…

  不止敏銳,居然還這么會起名么!

  梁渠繼續說:“不同于凌緹騎,知曉如何消解溺業,我倒是發現一個增加溺業之法。”

  “增加?”凌旋從無端思緒中擺脫,“如何增加?”

  “凌緹騎可曾知曉白家發生過什么大事?”

  大事?

  最近白家大事不就是前任族長白辰風和族老白辰鴻朗死了么?

  你干的。

  凌旋知曉謎底絕不會那么簡單,梁渠也不會無的放矢說廢話,仔細回想,猛然一驚:“骕骦將軍廟,是您做的?”

  梁渠笑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一切盡在不言中。

  尿神像居然可以增加溺業?

  嘗試得到驗證之前又是怎么想的?

  單單因為和儀軌相關?

  這就是天才的聯想么…

  凌旋甚至不知道自己輸在什么地方,他僅僅在拔出暗樁時,有過疑似增加的案例,尚且無法完全確定機理,梁渠已經尿了十幾個骕骦將軍像,雷打不動,一天一個。

  搭橋梁,筑水渠。

  陛下親自鼓勵,果真不凡。

  “難怪白家聲勢浩大的抓人,沒有半分線索,丟盡顏面,一群狩虎、狼煙,足有十數,上百,怎么抓得住臻象?”

  等等。

  凌旋意識不對。

  “梁大人平白增加那么多的溺業,平日生活,不會受到災厄影響么?”

  “會受,但余亦有解決之法,至于如何解決。”梁渠合上冊頁,“待熟絡之后,凌緹騎同我說明暗樁事宜,自會坦誠相待。”

  除開拜佛燒香,還有解決之法?

  凌旋思緒百轉,對于一個善于解密的人而言,他極想知道答案。

  奈何彼此互不熟悉,初次見面,相互交流情報自無不可,卻遠沒有到坦誠相待的地步。

  哪怕確認是同一陣營,雙方各自干各自的事,要不要互相接納,仍要再做決定。

  “好!待我將今日之事帶回,不會太久。”

  “有勞。”

  天地一梭舟。

  凌旋乘船飄飄離去。

  片刻交流,各有不菲收獲。

  “眾人溺業纏身,燒香拜佛以求解脫,好生高明的手段…尋常人如陷泥沼,怎能擺脫?”

  目送其消失視野之中,梁渠喃喃自語。

  雪山域本為高原地區,缺氧、嚴寒,種出的植物亦不理想,環境惡劣到屙個屎都有可能爆開血管,不小心把自己屙死在廁所,尋常百姓生活本就苦難重重。

  然沒有一個系統解釋,整體環境的巨大變化,加之數代人的洗禮。

  所有癥狀皆為“觸怒神靈”或“未遵守禁忌”的后果。故而在圣山腳下大聲喧嘩,或污染水源皆可能引發神靈的懲罰。

  藍湖位于交界處尚好,雪山域里的湖泊甚至沒有漁民這個職業。

  而在神靈之威無處不顯的地方,精神尋找依靠的唯一方式便只有依托于信仰。

  初時無疑會得到慰藉,讓生活多出點甜。

  可漫長時間的發展下由凡人主導的信仰,免不了野心家,免不了各種雜質,圣人有,然千千萬僧人,真有亦是少數是潮頭碰撞出的浪花,自然而然開始擴張自己的權力,侵占信徒的生活空間。

  大雪山的惡劣環境,又注定了這種對活人的空間侵占是無止境的,因為侵占到最后,無非一個死字,環境惡劣為死,尋常信仰者亦死,苦難慣了,分不清二者區別,自一步一步地發展到深入骨髓的扭曲。

  “呱。”蛙聲打斷思緒,冰玉蟾跳到甲板上呼喚,“大人大人,我家活祖宗喚您和您的夫人、朋友赴宴!”

  梁渠搓搓手:“這都二十天了,怎好意思天天赴宴?”

  “大人放心。”白玉蛤蟆拍拍胸脯,“藍湖本就沒什么妖族,平日幾無往來,不過二十日而已,貴客登門,便是二百日也是辦的起的。”

  “嘿,來了來了!炳麟、延瑞、娥英、懷空,開飯了!”

  雖說反應慢了些,對方有動作便好,接下來梁渠只等冰輪菩提寺自己撞上來。

  此前。

  填飽自己肚子先!

  冰鏡山下。

  月泉寺僧侶沿途詢問,村中牧民匍匐相迎。

  夜半,老爺屋內,僧人燭火之下閑聊,屋外冷風瑟瑟,獒犬撕開整頭烤牦牛,熱氣滾滾沖天,大犬坐而分食,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抹金光縱躍窗外,轉上屋頂。

  張合口器,阿威落上屋頂,翅膀抖動,向不遠處穿皮襖的漢子打招呼。

  見到蟲子到來,事先得到消息哲丹不再跟蹤,收拾收拾行蹤,消去氣味,悄悄返回。

  少頃。

  屋內匯合,哲丹正見凌旋談論今日之事。

  銀牌緹騎胡立信問:“凌大人,聽你所言,咱們說也不說?”

  “是啊,這興義伯區區二境便可力戰白辰風、白辰鴻朗二人,若能加入咱們,好多事情都不用怕了!大可放開手腳。”有人附和。

  “此事非我一言堂。”

  凌旋敲敲火盆,掏出里頭的烤紅薯,轉頭望向劉靖軒。

  同為臻象,他不過一境,劉靖軒卻為二境,且將入三境,第三宮早早凝練有四部,僅差最后三成。

  至于同樣臻象的簡中義,自無人詢問。

  他仍是戴罪之身,論決策權,尚且沒有一位狩虎大武師大。

  劉靖軒思索良久:“事情,暫且不急…關鍵先摸到下一個暗樁,那月泉寺的僧侶探查完定會稟報,菩提寺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勢必會絞在一起,且先觀望,再相互守望,何況,便是興義伯來,也幫不上咱們忙,咱們本不是正面交鋒。”

  “也好。”

  凌旋同樣如此覺得。

  梁渠涉及到七大寺廟之一,眼下走的太近,會平白增加暴露風險,人太多,會引起大雪山的警覺,此外拆除暗樁不是硬拆,武力是保險而非作用。

  他們忙碌數年,拆卸暗樁有三成,大雪山倉促爆發也不定能引出旱魃位果,確實逐漸掌握主動權,可沒有因此就能松懈的理由。

  優勢還能再大!

  翌日。

  月泉寺的僧人大致了解完狀況,騎上獒犬,正要往寺廟里趕。

  地主老爺匆匆追出,跪倒在地。

  “大師,大師,聽聞月泉寺的上師要過殊勝日?”

  兩位僧人一愣。

  殊勝日,即住持生日,兩人為萬獒寺委托,得冰輪菩提寺厚望,出來辦的是頂天大事,一路繁忙,險些忘記此事。

  騎獒犬的僧侶熱格想了想。

  “本處確需進行天女敬食佛事,按慣例,需頭顱四具、腸子十副、人皮一面、凈血、污血、廢墟土、寡婦經血、麻風病人血、各種肉、各種心、各種血、陰地之水、旋風土、向北生之荊棘、狗糞、人糞、屠夫之靴等物。

  老爺你若真的有心,可擇上幾樣,于次月十八日送往月泉寺廟來,假使選中,自有福運。”

  “明白明白。”地主老爺忙不迭記下,其后再問,“今夜二位大師留宿之事不知,小人能否告知出去…”

  熱格發笑,冷不丁揮下鞭子往地主臉上抽上一下。

  一聲鞭響,地主當即哀嚎倒地,臉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站起來!”熱格呵斥。

  地主閉上嘴巴,渾身顫抖著,捂著鮮血從地上站起,手指將臉頰捏住,好讓兩側血肉貼緊,免去幾分痛苦。

  熱格大喊:“這一鞭子,讓你受了苦,是消解了你的業力,幫你積累功德!”

  地主強忍疼痛,抽著冷氣:“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有了這功德,你便可去說了。”

  “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大獒撒開奔騰,地主目送僧侶離去,生出雀躍,臉上的傷口亦不覺得那么疼了。

  大師同意留宿消息外傳,自得了為月泉寺送祭品的旗號。

  他看上三里外牧民次仁的小老婆許久,生的水靈靈,可惜次仁不是他的農奴,正好剮了他和他兒子們的腸子,剝了人皮,不答應便是不敬佛,沒了壯勞力,不是農奴也是農奴!

  莫說老婆,女兒也是他的!

  還有隔壁村的強巴老爺,一直是他的死對頭,折他幾個壯漢子…

  地主越想越興奮。

  “札記!”

  “老爺,什么吩咐?”

  “帶上小鉤刀去割腦袋!”

  “老爺!”札記躬身,“天氣熱了,那么早割下來,容易發臭,要是風干,就不是濕腸了,不是濕腸沒法做祭品,月泉寺的大和尚會怪罪下來的。”

  地主一愣,高漲的興奮退去一截:“你說的對,倒不急這幾日。”

  屋頂上,阿威翅膀閃動,一五一十的傳回訊息,跟上陸地上的奔行獒犬。

  “十八日,生日…”

  梁渠捏住木碗。

  有搞頭。

  白家那邊接不接觸都無所謂,現在大頭已經是大雪山。

  “炳麟,別吃了,咱們來活了!”

  “大人大人,可是哪里招待不周。”白玉蛙追問。

  作為族群中少有會說官話的蛙,白玉蛙承擔了招待重任,萬不敢怠慢。

  “自然不是,蛙族美味令人流連忘返,只是有些事要辦,此后仍會回來。”

  白玉蛙猛松一口氣。

  還以為要帶老蛤蟆走。

  此前老祖宗便說,要能留下老蛤蟆,今日宴會之消耗,會千倍萬倍的回報回來,現在還在培養感情,可不能半途而廢。

  而且。

  宴會滋味真不錯。

  白玉蛙舔舔嘴唇。

  客人吃好喝好,它們不上桌,卻也能多享用些殘羹冷炙,尤其客人養的水耗子,旁的不說,燒魚上頗有幾分本領。

  “不知月泉寺,冰玉蟾族聽未聽過,若是聽過,可曾知曉在何處?”

  “月泉寺?”白玉蛙陷入沉思,眼前一亮,“知道的知道的,聽說那里的寺有一口寒冰泉,一年能產不少的月泉水,滋味可好了,喝完渾身舒坦,褶子都平了,可惜那里的和尚太厲害,我爸的腿就是被那里的和尚打斷的,后來就再沒去過,也不知月泉水是個什么滋味。”

  梁渠招手:“這樣,你帶我去,我讓你喝個夠!”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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