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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放榜(1)

  大宋朝科舉放榜的放榜地點,經歷過三次變更。

  起初,省試后合格士子名單,是在舊尚書省禮部的南墻張榜公示。

  這是唐代傳下來的規矩。

  故此,省試合格士子,又有南省舉人的雅稱。

  當然,這都是從前了。

  因為,元豐改制后,皇城重修。

  三省有司機構,集體搬遷進了大內西,推平了過去的三班院官廨,重新修建了富麗堂皇的三省官署。

  自然的,禮部也就再也無法在自己的南墻張榜公示省試合格舉人了。

  南省故事,從此絕唱。

  好在,早在太祖時代,太祖皇帝為了與民同樂,就已命人于每次省試后,于金明池外、瓊林苑之間,使人設榜,每逢省試放榜,便在此公示。

  但,太宗覺得,只是如此的話,并不足以彰顯國家重視文治,仰賴士大夫的國策。

  于是,又在州橋之前,御街一側的鬧市,立一高墻,作為每次省試之后的放榜之地。

  這里也是無數故事、段子里,榜下捉婿的主要發生之地。

  元祐三年三月辛未(24),省試放榜日。

  天剛蒙蒙亮,趙煦就已經起來,在童貫的陪侍下,來到了福寧殿前,東上閤門之前的臺樓上。

  他遠眺著州橋方向,輕聲說道:“希望今日不要有刁民不識好歹,壞了朕去金明池與民同歡的雅致!”

  今年的金明池爭標活動,可是他即位后,第一次與汴京百姓,天下士紳公開見面的盛大場合。

  亦是趙官家們,對外塑造自己親民、愛民形象的關鍵所在。

  敢壞他雅興的,必是無父無君之人。

  無父無君,不是刁民是什么?

  如此刁民,趙煦不止得請他們吃一頓溫情棍棒!

  還要統統要褫奪他們將來的科舉資格。

  當然,這種事情不能公開說。

  公開說了就有損他圣君的形象。

  悄悄的建個黑名單,把這些人統統拉進去。

  以后科舉閱卷的時候,叫負責謄抄、編排的官員,見到相關名字的卷子,直接黜落就可以了。

  至于會不會因此損失人才?

  呵呵!

  當趙煦在州橋眺望著州橋方向的時候。

  開封府府,后衙大院之中。

  兩百多名,從御龍第一將借調過來的銳卒,都已換上了開封府鋪兵的衣著。

  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根長棍。

  狄詠看著自己面前,這些他親手訓練出來的銳卒。

  皆是去年,宋用臣奉詔從兩浙、淮南等路的礦山中招募的青壯礦工。

  俱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蓋因礦工,就必須重紀律。

  沒有紀律,胡亂行動,不止要害死自己,還要害死兄弟手足!

  所以,礦工一般都是令行禁止之輩。

  同時,非身強力壯之人,不足以開礦。

  故此,礦工皆虎背熊腰之士。

  而最妙的,莫過于肯去礦山開礦的礦工,皆是出身微寒之人。

  而能在礦山里待下來,沒有死掉,又沒有升上去,成為礦山主門的打手的礦工。

  幾乎都具備了一個相同的特點:忠厚老實、任勞任怨。

  畢竟,連礦山都能待下去、活下來,而且,沒有成為礦山主門的打手。

  只能是這樣的人!

  而這樣的人,是最好的士兵!

  自從宋用臣去年,送來第一批兩千人的新募兵后。

  狄詠就愛死了這些礦工出身的兵源。

  眼前這兩百多人,就是狄詠從那些新兵中,優中選優挑選出來的。

  皆是平素在軍中,最遵守號令,最聽從指揮,同時也最肯訓練的。

  “今日省試放榜!”狄詠緩緩的開口:“官家憂心有小人鬧事,煽動人心,攪亂朝廷掄才大典,故此,命本將遣爾等,協助開封府安定治安!”

  “爾等切記,聽從開封府上吏號令,若有違抗、遲疑不遵者,軍法從事!”

  “若有立功受賞者,可減磨勘,甚至可得武學培訓之機!”

  “諾!”兩百余名御龍第一將的銳卒,轟然應諾,所有人都是握緊拳頭,充滿了斗志。

  雖然他們入伍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過六七個月。

  但是,就這幾個月時間,他們人生以來,第一次酒肉管飽,第一次冷了有棉衣穿,熱了有飲子吃,第一次穿上了棉布做的鞋子。

  家里的母親/妻子來信。

  官府已免他們家的兩稅和其他攤派的雜稅,每年只消交一次免役錢。

  如此厚恩,在他們的家鄉,已足夠買他們的命了!

  何況,官家還給他們軍餉。

  初入御龍第一將,就有每月一貫的軍餉,還頓頓皆有肉。

  雖然大部分,都是咸魚干和下水,只有初一十五,才會有豬肉、羊肉、雞蛋供給。

  可比起他們過去的生活,無疑是天翻地覆!

  更不要說,在御龍第一將,哪怕士卒也能磨勘。

  認真訓練,聽從號令,一年就能從新兵升到初等選鋒。

  再一年,就能升到中等選鋒,然后是高級選鋒。

  高級選鋒就有機會拿到御龍第一將的推薦信,到武學培訓一年,一年培訓期滿合格者,可授公據武職(不入流武臣最低一級),可任都頭。

  不止上升通道暢通,就連軍餉待遇,御龍第一將中的條例也都是寫明白了的。

  初等選鋒一月一貫,中等選鋒一月三貫,高級選鋒一月五貫。

  其他待遇,差別就更大了。

  故此,對這些過去的礦工來說,今日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

  須知,如今天下承平,四海無事。

  他們這些官家的親兵,無法從戰爭中撈取功勞,只能靠著日復一日的訓練來磨勘。

  最起碼要四年,才能升到高級選鋒,拿到五貫一個月的軍餉,住兩人一間的軍帳,頓頓有肉吃。

  而今,卻有著機會,不必上陣冒死,就能拿到軍功。

  只是聽從開封府號令,拿人罷了。

  諸軍士,握著手中的棍棒,胸膛之中只有沸騰的熱血。

  尤其是,當他們想到,自己此番要拿的是州郡的貢生,未來的官人。

  心里面非但沒有半點恐懼。

  反而亢奮起來!

  一個個面色潮紅,心情激動。

  今日事,若不能一剎六棍,怎對得起官家的厚遇,朝廷的恩典?

  錢勰坐在廂房中,隔著窗戶,看著那庭院中肅立的士卒。

  只是一眼,他就知道——皆為悍卒!

  心中,頓時不免憂慮起來。

  須知,這些人今日要動的,可都是讀書人啊!

  且都是走過了州郡發解試的天之驕子!

  往常,這樣的人,便是犯了罪,到了公堂上,主官也須禮敬一二,以示國家優遇士大夫之制!

  且多數時候,官府都會對讀書人網開一面。

  即使,對方窮困潦倒,衣衫襤褸。

  就更不要說,如今外面的那些悍卒,都是披著開封府鋪兵的皮!

  一旦事發,士林輿論清議,他錢勰錢穆父,恐怕會被開除出士大夫籍貫——你連士人都能下手!

  還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所以,若按照過去的情況,他錢勰此刻,應該會立刻逐出這些兵卒。

  然后上札——此亂命也,臣不敢奉詔!

  但,錢勰此刻卻只是看著庭院,一言不發。

  因為…

  今年科舉省試合格進士中,出身開封府公考吏員的士子,至少占到了兩成!

  前五十,更是起碼有著二十人!

  換而言之,開封府已無法置身事外。

  他錢勰錢穆父,注定要聲名狼藉——不是你這個奸臣和章賊等人狼狽為奸,為什么開封府會有這么多人中試?

  若非是汝?

  安能如此?!

  所以,事到臨頭,他錢勰就算想逃也逃不掉的。

  只能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黑!

  “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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