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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三章 呂子的誘惑

更新時間:2024-09-11  作者:要離刺荊軻
我在現代留過學 第七百二十三章 呂子的誘惑
對于舊黨大臣們的腦回路,趙煦是很清楚的。

這些人哪……

怎么說呢?

都屬于是那種罹患了PTSD的患者。

當年,趙煦父皇剛剛即位,立志要收復幽燕,中興國家。

于是興沖沖的跑去問富弼,自己應該怎么做?

結果,富弼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來。

“愿陛下二十年不言兵事!”

連問都沒有問過,趙煦的父皇的心思和戰略。

如今,呂公著也是依樣畫葫蘆。

說起富弼,趙煦就想起了熙寧變法的時候,這位富鄭公做的那些好事。

熙寧二年,富弼以武寧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出判亳州。

在其陛辭前,趙煦的父皇,對其可謂是優遇有加,就希望其能留在朝中輔政。

但富弼堅決辭去,不肯留京。

這也就算了。

畢竟,政見不合,大宋的士大夫們習慣于效圣人之道,乘桴浮于海,眼不見為凈。

關鍵,這位富鄭公出判亳州后做的那些事情,實在是叫人不齒。

其剛剛到任,王安石就主政,開始推青苗法。

當時,面對朝堂要推行新法。

多數地方守臣,要么配合,要么沉默。

但富弼怎么做的?

青苗法剛剛實行,還沒有暴露出利弊。

他就直接下令,不許其治下任何官員放貸青苗錢!

他的理由是――臣不愿使百姓逃亡躲避,也不愿使下吏因百姓還不起錢而用自己的錢賠給官府。

真真是大義凜然,悲天憫人了。

但實際上呢?

這位富鄭公,強令自己治下的官員,繼續放貸常平錢谷。

利息是青苗錢的數倍!

任何敢不配合他的人,統統‘重笞之’。

有人想和他爭辯,他直接就是‘既時叱去。’

不止如此,富弼還天天與人談論青苗法的害處,各種指點江山,仿佛這個國家不聽他的就要滅亡了。

然而,打臉的事情很快就來了。

熙寧五年,管勾淮南路常平公事趙濟從其轄區路過。

當地的百姓,聽說朝廷主管青苗法的大臣來了。

直接在趙濟的必經之地――永城縣的官道,抱著他的馬,不讓他走,死活要借青苗錢。

趙濟因此上書朝廷。

富弼富鄭公對此有什么反應呢?

他立刻稱病,請求致仕,去洛陽休養,從此搞起了他的耆英會!

所以啊……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用這種決絕的方法,宣告天下――他,富弼不同意變動祖宗之法,反對王安石!

現在,你應該知道,富家是怎么衰落的了吧?

富弼的兒孫,為什么連個正經的差遣都撈不到?

即使是去年,富弼的遺孀周國太夫人回朝,但,朝廷推恩授官的名單里,卻依然沒有富家人!

僅僅只是派人慰勉,賞賜了些金銀。

源頭就在這里!

與富弼相比,文彥博雖然愛擺譜,喜歡倚老賣老。

但至少,人家肯交流,愿意妥協。

就是……

可憐當年慶歷新政,范仲淹、富弼、韓琦等人矢志于改變世界,中興國家。

可結果范仲淹去世后,這一個兩個三個,都成為了當年慶歷新政的時候,站在他們對立面的那些人。

甚至,比那些當年的守舊派,還要頑固,還要迂腐。

屠龍少年,終究變成了自己少年時痛恨的那條惡龍!

趙煦想到這里,便微微抿起嘴唇來,心中對呂公著的猜疑,開始泛濫。

因為,當年熙寧變法的時候,呂公著的學生李常,也曾在其中上跳下躥。

譬如說,李常在擔任右正言的時候,曾上書趙煦的父皇,談論青苗法的害處。

他說――我聽說啊,有些地方的官府,沒有把青苗錢借給百姓,卻讓百姓還利息。

趙煦的父皇問他――卿有什么證據嗎?若有,朕一定徹查!

李常卻死活不肯說,也不愿意拿出來。

然后就拍拍屁股跑路了。

學生這樣,老師能好到哪里去?

不過,這次回朝后,李常的立場,卻偏向了中立。

甚至覺得青苗法也很好了。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這個熙寧變法時,強烈反對變法的大臣,成為了和蘇軾一樣在朝中格格不入的人。

他不止支持青苗法,認為不該廢黜。

也支持免役法,覺得這是善法,不可動搖。

如今,李常在朝中,算是最積極參與韓絳的役法檢討和青苗法條例修改的大臣之一了。

想到這里,趙煦內心的猜疑,才漸漸逝去。

看向呂公著的眼神,重又變得溫柔起來。

這可是呂公著!

呂夷簡的兒子!

能和富弼一樣嗎?

呂公著卻在這短短的片刻中,心情好似過山車般跌宕起伏。

因為,他明顯看到了面前的少年官家眼中的猜疑。

也明顯感覺到了官家的一些肢體語言,變得疏遠、冷淡。

這讓他心驚肉跳!

以為,自己要被官家猜忌了。

而一旦被猜忌,他這個宰相,恐怕馬上就可能被罷免!

好在,官家終于還是恢復了正常。

語氣依然是和煦、親近的。

甚至,對他的稱呼,也再次變成了‘呂愛卿’。

“呂愛卿啊……”

“圣人的教誨,朕自然不會忘記。”

“兵者乃是兇器,若非必要,若無必要把握,朕絕不會輕言用兵!”

這是實話!

在現代留學十年,讓趙煦知道,所謂戰爭,其實只是政治的延續。

而經濟則是政治的基礎。

沒有經濟,就不要講政治,因為混亂的經濟,必然導致國家混亂。

國家都亂了,還打個屁?

趕緊投了吧!

所以啊,不打虧錢的仗!

“就像章相公去歲南征交趾……”趙煦道:“王師本可渡江,滅亡交趾!”

“但朕卻認為,富良江以南,乃是泥潭,即使打了下來,也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于是命大軍在富良江前停下,并與交趾和議。”

呂公著趕忙送上一個馬屁:“陛下圣明,此實天下之幸!”

那是事實!

去年,章南征,大宋官軍勢如破竹,交趾主力已經蕩然無存。

在這個時候,幾乎沒有什么人能按捺得住,效伏波將軍,直搗賊巢,滅國擒王的沖動。

但章卻硬生生的按捺住了。

事后才知,是早有旨意,官家曾賜給章等人錦囊,錦囊中有旨意,其中一條就是――官軍只取江北八州。

此事,如今已隨著高家人的宣傳,朝野皆知。

同時也因為《三國演義》的熱度,而在整個汴京瘋傳。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在一開始,朝堂廟算,天子賜下的方略,定下的戰略目標就是江北之地。

而且,在一開始就計劃好了。

打下來的地盤,朝廷不要,統統分賜土官,并羈縻諸土官。

朝廷甚至不要土官們納貢。

對他們只有一個要求――守土、保境、安民。

這位少年官家,冷靜成熟的可怕。

于是,一場本會讓大宋持續失血,大軍頓兵南方數年的戰爭,就這樣結束了。

朝廷只用了五千御龍第一將的兵馬。

剩下的兵馬,不是廣西本路的兵馬,就是土官們的兵丁。

也正是那一場戰爭,讓朝野正視起這位年少即位的官家。

至少在朝堂上,再沒有人將之當成孩子看待了。

趙煦卻是笑了笑,道:“朕當初,在章相公、高公事等人南下的時候,曾賜下錦囊……”

“錦囊中除了方略,就是命章相公等,在戰后于交州八州,廣種甘蔗!“

“這就是朕要命禮部與交趾和議的條款中,加入交趾歲貢稻米百萬石,再和買百萬石與大宋的緣故!”

“而如今,京中賣糖所中所賣紅糖、糖霜,皆今年江北甘蔗所制之蔗糖也!”

趙煦說到這里,微微抿起嘴唇,得意的看向呂公著。

“呂愛卿現在知道,朕的意思了嗎?”

“那江北八州之地,若皆為甘蔗,可種甘蔗數百萬畝,年產紅糖數千萬斤!”

“其所需雇工,在數十萬之上!”

“故此將來,那八州之地,可移民數十萬,甚至上百萬!”

“國家將因此,少數十萬乃至于上百之無地流民!”

“另外就是熙河路……”趙煦繼續說道:“熙河路去年,只種了五萬畝棉花,而今年,棉花種植面積,將達到去年的六倍以上!”

“明年熙河的棉田數量,又將數倍于今年!”

“而熙河人少地廣,四州之地,人口不過兩百萬!”

“故此,熙河一路,未來也可接納無地百姓數十萬之眾!”

“僅此二事,國家便可移民百萬以上!”

呂公著聽著,眼前仿佛被展開了一副恢弘的畫卷。

從遙遠的南方交州之地,到那西北寒苦的熙河一路。

百萬以上的移民填進去。

中原的無地游民,直接少了一百萬。

主客戶的矛盾,將被大大緩解。

這可比他想的,招募廂軍的選擇要好得多!

趙煦卻是繼續說道:“除了移民實邊,交州的甘蔗與熙河的棉花,還將使我大宋百姓,也生計可為!”

“蔗糖可為汴京吃食店的飲子,也可為吃食店的調味品,更可用為軍國之物!”

旁的不說,作戰的時候,若大宋精銳從兜里掏出一塊糖含在嘴里。

那論持久作戰能力誰能比?

更不用說,火藥加糖,飛升極樂。

“天下州郡城市,每處平均只消十余家飲子鋪,四五家吃食店……”

“這就能為十幾萬甚至數十萬人提供生計!”

“棉花就更不用說了!”

“其軋棉、紡紗、織布……將來足可為數十萬甚至上百萬人提供生計!”

“而這數十乃至上百萬人,又可以養活相當于此的人數。”

一條產業興起,必然帶動大量就業。

這在現代是常識。

但在大宋,這個連經濟學的萌芽都沒有的時代。

趙煦所說,不啻于天書。

至少,落在呂公著耳中是這樣的。

他聽著趙煦的描述,只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難以自已!

原因很簡單――他現在是宰相!

若在他的任期內,他能將天子描述的事情落實。

哪怕,只落實一半,甚至他只需要做好開頭的工作,打好基礎。

那他呂公著呂晦叔的歷史地位,還能低得了?

生封國公,死封國王,配享先帝神廟?

不不不!

不能這么沒有追求!

呂公著想起了蜀地的武侯祠。

諸葛武侯,雖已逝去數百年,但其香火依舊鼎盛。

在蜀地,依舊為人頂禮膜拜。

甚至,在西南諸蕃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打著武侯舊部后人,甚至直接就是武侯后人的名頭在那邊混。

他呂公著,若能做成這個事情。

地位可直追諸葛武侯!

那些未來蔗糖的工人、商販,穿棉布的、種棉花的,紡織的都會感恩他。

這筆政治遺產,足夠他的子子孫孫,受用無窮。

甚至足以讓他在未來,被冠以‘某子’的名號。

呂子?

呂公著只是想到這兩個字,就已經受不了了。

士大夫三不朽。

立功、立德、立言!

而天子所言的宏圖偉業,將這三不朽都囊括在其中。

叫他如何不心動?

他也終于知道,為何韓絳會那么聽話的配合官家了。

他若早知如此,也會和韓絳一般啊!

于是,呂公著立刻表態:“陛下大業,澤及蒼生,德被天下!”

“臣雖駑馬之材,猶愿為陛下驅策!”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這是實話,也是心里話。

就沒有士大夫可以拒絕得了這種誘惑!

呂公著甚至感覺,哪怕司馬君實復生,若知有這等美事,恐怕也會心甘情愿,為之奔走驅策!

趙煦微笑著,上前扶起呂公著,道:“朕得相公輔佐,如高祖之得留候、太宗之遇房、杜!”

“使我君臣一心,大事必可成!”

“卿不負朕,則朕必不負卿!”趙煦認真的說道。

有了呂公著的加入和配合,相關事情都可以更快的推進下去,甚至可以考慮提速了。

至于為何呂公著會相信趙煦畫的餅?

答案是――趙煦給呂公著描述的可不是一個虛空不存在的餅,而是已經能看到實物和前途的功業!

旁的不說,那賣糖所的蔗糖、布鋪的棉布,綾錦院的織機,都是確確實實存在的,看得見,摸得著。

呂公著拜道:“臣當誓死忠于陛下大業,肝腦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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