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廟破落,塵灰厚積,殘垣頹瓦的正殿內,熾騰閃動的火堆旁露出了半張剛毅的面龐,搖曳的火光點亮了其上的一顆冷漠刀眼。
殿外風雨如晦,掠過崗嶺荒野,嗚咽鉆入,似是鬼哭。
世道動蕩,連菩薩都自身難保;火光下,除了這個大活人,便只剩一尊蒙灰的神像,空洞低垂的神眼哪還有半點慈悲意,斑駁的漆色在明滅的火光里像極了一塊塊潰爛的瘡疤,身上蛛網垂結,丑極了。
陳拙幽幽道:“江湖已遠?”
似在低語,又似在問那神像。
隨著他雙目一定,面前的火色中竟飛快浮現出一行行字跡。
運主:陳拙世界:北宋末年命格:貪狼入命氣運:七品乙等命數:兵燹戮世,難逃其禍 天賦:集運(注:貪狼吞天,噬敵集運。)
提示:命隨運改,運隨人為。(注:若氣運攀至一品,可另投它界,氣數重定,命運更迭;若氣運超越一品,此身往他界之后,當復青春之軀,留全盛之功。)
“北宋末年…他娘的…”
陳拙呢喃了一聲,罵了一句,蒼白的臉色在火光下沁上了一層酡色,身后拉長的影子已隨著扭動的火焰不住搖晃,似是與那怪誕的殘像融在了一起。
火焰的烘烤下,他的衣裳若有若無的冒起絲絲白氣,好一場大雨。
若是細看,不難發現他的雙手臉皮,以及脖頸上原本是生著皺紋的,老態十足,雨笠下披散著一縷縷打濕的白發。
但就在那些字跡隱去后,這些都不見了。
瘦削的身骨漸漸膨脹,變得魁梧,肩寬背闊,那滿肩的銀發已肉眼可見的化作青黑,皮肉亦是變得飽滿,富有生機。
感受著自身的變化,陳拙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吞氣之聲綿長無盡,足足持續了兩三盞茶的功夫。
突然。
他雙眼陡張,氣息一頓。
廟外雨中已傳來一串驚急的腳步聲。
踏踏踏…
確實來的急,四道身影狼狽闖入,滿身的血腥氣瞬間撲來。
四道視線透過火光與陳拙對了個正著。
四人皆是身著甲胄,當中一人乃是位白面老者,下頜蓄著幾縷長髯,兩眼浮腫,狹眸細眉,面上既有殺機釋放過后的快意,亦有身陷戰禍的慌色。
但是,這是個太監。
陳拙幾乎一眼便能辨認出來。
見廟中有人,三人齊齊警惕的看向陳拙,刀口橫向,其上血跡未干,沿刃滾落。
老者卻示意三名手下不要輕舉妄動,而是吩咐道:“先在這里歇下腳,等避過風雨再說,不要橫生枝節。”
陳拙目光一收,望著面前的火堆,半垂著眼皮,揉搓著已是變得細膩的兩手,輕聲道:“可來火旁烘烤一番,都是江湖兒女,無須拘泥。”
“江湖兒女…哈哈,那老夫便不客氣啦!”
那老者聽的一愣,似是沒有立即反應過來,而后眼神一亮,大笑了一聲,一屁股便坐在了火堆旁,又讓手下人取過酒囊,還有一塊鹿肉放在火頭上炙烤了起來。
滋滋的油膏很快冒了出來。
“小兄弟且來嘗嘗,這可是不足一歲的鹿羔肉,滋味兒不俗,路上打的。”
老者取刀割下一塊兒,遞給了陳拙,言語已多了幾分熟絡。
“多謝!”
陳拙倒是爽利,道了聲謝,便大口吃了起來。
見他舉止豪放,老者心里最后一絲戒備似也沒了,飲酒食肉,大口朵頤,時不時把酒囊塞給陳拙,見其飲的痛快,更是笑聲連連。
二人并沒問彼此的來歷名姓,不過是萍水相逢,因避風雨聚在此處,雨停仍要各奔東西。
火光搖曳,老者看著陳拙卻是暗自驚嘆,這人天生刀眼,披頭散發,滿身的江湖氣,然只是隨意席地而 坐便流露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態,如狂龍伏地、猛虎坐山,奇偉身骨更是生平少見,奇得很。
老者的三名親衛則是在外面戒備。
不多時,忽聽一人快步趕入,急聲道:“大人,有追兵追上來了。”
話音一落,雨中已聽殺聲追至,密集的腳步聲似是蓋過了外面的雨點。
“前面有火光,童貫老賊定是藏在里面,活捉老賊!”
“殺啊!”
“這人竟是童貫!”
陳拙蠕動的兩腮驀然一頓,咀嚼的動作也緩了緩,耷拉著的眸子似有精光涌上。
“此處已成是非之地,小兄弟且顧好自己。”
老者先是不驚不慌的朝陳拙說了一句,接著眼神一狠,厲聲道:“慌什么,殺上去!”
語罷,抬手抽出腰刀,雪亮刀光在廟中明滅一亮,這少說花甲歲數的老頭已閃身撲向來敵,足下輕靈如燕,身法精妙,刀勢凌厲,連劈數抹刀光,匹練寒芒吞吐一過,立見三人被立劈當場,肚腸留了一地。
陳拙眸中精光一爍,臉頰輕顫,已起身走到雨中,看著在敵陣中沖殺的四人,若有所思。
他眸光忽轉,瞟見墻角倚著的一副弓箭,應該是先前那三個人匆忙擱下的。
握弓搭箭,一支羽箭被他搭在弦上,瞇眼一瞄,烏黑箭簇遙指風雨中一個滿面虬髯,身壯如牛的灰衣黑漢。
那人手握一對水火流星錘,舞的勁風大作,翻跳來去,狠辣招數不過數招已連斃兩人。
“哈哈,老賊,今日就是…”
那黑漢正自狂笑,滿身血污,兇戾迫人,可他話沒說完,忽然頭皮發麻的打了個哆嗦,后頸寒毛根根豎起,眼角余光就見破廟的門口,有一人正開弓搭箭瞄著自己。
不及反應,一抹急影穿破風雨,轉瞬已至眼前。
“呀!”
黑漢雙眼圓瞪,怪叫一聲,流星錘忙架在面前,兩相一撞,竟將那支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