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者密續 第九章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變態
在這次令人不快的交易結束過后,愛麗絲便沒有絲毫留念的將亞森舍棄在此、帶著亞森帶來的錢箱轉身離開。
雖然她自己看不上這份錢——但這些賣了她的“二手原味衣服”換來的錢,實際上會成為組織的經費。鷹眼組織承諾,這筆錢將被用來改善孤兒們的生活現狀,而這也是愛麗絲愿意出讓自己衣服的原因。
她多少也是一個女孩子,哪怕因為從小就憧憬怪盜亞森、一度將其視為自己的偶像因而不嫌棄他穿自己的衣服……但那可也都是她曾經最喜歡的衣服。
若非是喜歡,她又怎會穿著這些裙子去出席那些最為盛大、最為正式的宴會?
而如今她真正冷靜下來之后,就突然意識了過來,那些“用來改善孤兒們的生活現狀”的錢用在了哪里。
很顯然……克雷黨嘛。
愛麗絲雖然也確實天真,但她的社會身份終究是一位記者。她不可能不知道克雷黨的存在與規矩。
從事媒體行業,就不可能有多么單純無知。那是一個充滿了各式惡意與罪惡的染缸。
那些人不也正是“孤兒”嗎?被鷹眼的下屬組織收買,來進行各式違法活動。而這些孩子們,也是要從上級組織那邊拿錢的……這不也正是“用來改善孤兒們的生活現狀”的目的嘛?
她原本也并非不知道這件事。只是她總是一廂情愿的認為,月之子是如今鳶尾花各種混亂、罪惡、貧窮、墮落的罪魁禍首,想要解決各種問題就總要先解決月之子——而反過來說,若是能解決月之子,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問題想必也會自愈。
因此這些“不怎么完美的小問題”,都被她視為了“驅逐月之子的道路上必要的陣痛”。
——直到今天,她突然意識到組織從未真正信任過自己。甚至她都不能算是一個人,而是家族與鷹眼組織完成交易時的中間人……
當濾鏡破碎之時,聰明的智商頓時便占領高地。
那些昔日她曾經知曉,卻被故意忽略的事情,如今便一股腦涌上心頭。
她打算回去之后好好盤算一下,到底還有哪些東西是沒有告訴她的!
——然后就醞釀一下情緒與眼淚,好好跟父親大人告個狀!
此時此刻,那位以“叛逆而自主”聞名、在外總是衣著熱辣舉止輕佻的記者小姐,此刻卻像是返老還童,變回了過去的小女孩。
但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從“扮演一個大人”到“扮演一個小孩”,反而證明她確實長大了。
然而,直到愛麗絲氣鼓鼓的離開,她都沒有意識到“伊本儀式師”故意忽略了什么。
亞森注視著她的背影,輕笑出聲:“果然……還是個孩子,對吧?”
“已經挺不錯了。”
扮演成“伊本儀式師”的艾華斯挑了挑眉頭,也跟著點評道:“還嫩了點,最關鍵的是不夠堅定。”
“是啊……”
他抱在懷中的阿萊斯特也笑瞇瞇的說道:“因為聽到了更大的消息,從而不知不覺間忘記了自己最開始的目的與疑問……真是懷念。我當年也有這樣的時候呢。”
“當年?”艾華斯恰到好處的問道。
“嗯,還是個清澈愚蠢的大學生的時候。”
看起來至多不過十四五歲的阿萊斯特輕快的說道:“我記得沒錯的話,她好像也確實是一位剛畢業的大學生。”
在場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對愛麗絲隱瞞了同一件事。
——那就是,為什么會有月之子與鷹眼同時對這里進行盯梢。
愛麗絲只是感到些許疑惑,然而她的注意力輕而易舉就被亞森的夸張表演而吸引,很快就將注意力放到了行李箱里多出來的鑰匙上。
但其實那件被她忽略的事才是關鍵。
鷹眼組織的刺客雖然擅長潛伏,但是月之子能夠感應到他人的血氣;而月之子縱使在常態下與普通人一模一樣,然而鷹眼對月之子也是早有研究——再加上適應道途的感知與直覺能力,他們可以說是同時暴露在對方眼皮子底下的。
“孩子已經走了。”
艾華斯看向亞森,開口道:“接下來,就聊些大人們的事吧。”
白發的吸血鬼笑聲陰冷,然而亞森卻是絲毫沒有緊張感、反倒是身體后仰。
“說起來,我也是因為這件事確定了你不是什么壞人。”
亞森隨口說道:“你是不希望那孩子卷入到什么麻煩事里吧。”
確實。艾華斯心想。
不管她的家族在醞釀什么陰謀,但她確實是無辜的……并且是冒著生命危險一心為國、為人類奉獻的。也正因如此,艾華斯當初才會把抓起來的她放回去。不然只是人類王國的公爵之女而已,涉及到行刺永世教皇這種大案,哪有這么容易離開?
不過白發的吸血鬼卻只是冷笑一聲:“我只是嫌她礙事罷了。”
“好好好……”
亞森擺了擺手,姑且當做這是嘴硬或是敬業的偽裝:“既然礙事的人走了,我就得對您說些更緊要的東西了。”
說著,他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招了一下手、又打了個響指,揚聲道:“好了,伙計們——請暫時出去一下,好嗎?”
下一刻。
原本鬧哄哄的酒館之中的所有人,突然同步閉上了嘴。
食客,醉漢,水手,吟游詩人……甚至包括兼職前臺服務員、廚師、酒保與老板的那個人,全體齊刷刷的起身想要離開。
“哎,你不能走!”
亞森突然撲了過去,一把拽住老板的袖子:“給我來點啤酒——我還要一份紅酒燉牛肉,奶油胡椒小牛肚,雞肝慕斯,一個甜甜圈。哦,再來一份大米布丁,加冰、用椴樹蜜。記賬——這位先生的帳也記到我這里。”
“別想,你這卑劣的小偷!竊賊!鴨子!”
老板一邊奮力掙脫,一邊毫不客氣的回罵道:“你都記了三次賬了,小本生意受不了你這么缺德的賴賬!”
“哎我下次就還……這次又沒帶錢……你也知道的,我平時出門不太適合帶錢……”
“沒下次了,亞森!你就喝白水吧!”
老板氣沖沖的離開了。
是的,那并非是精神操控。
——僅僅只是這酒吧里面的所有人,都是他的人而已。
身為在鳶尾花活躍了十幾年的怪盜,他的故事如今在鳶尾花依然還能有這種熱度、甚至能寫成并賣到海外……這一切要都是自發的,哪怕是連載幾千集的生活情景喜劇或是子供向兒童動畫都做不到。
身為一名奉獻道途的怪盜,他當然也有屬于自己的勢力。
他向來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縱使將自己偷來的錢幾乎全送了出去,完成了一次“合理的再分配”,但這不代表他就沒有組成勢力的能力了。畢竟被他救了的人也有許多,還有許多為人所憎恨的人都被怪盜狠狠懲戒。這些人會成為怪盜的追隨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是靠著各行各業都有扎實的人脈基礎,他才能總發出準確無誤的“罪行告知書”。這種事光靠他自己可是沒法調查清楚的,畢竟有一些罪行只有業內人士才能清楚的明白其分量,外行人甚至聽不懂專業術語。
畢竟這可是沒有搜索引擎的時代,行業知識是一座如此之高的認知壁壘。
……不過在徹底混熟了之后,他身上那層“偶像光環”也就隨之消散,于是人們也就漸漸從憧憬變成了嫌棄。
同為全國知名的偶像,他與夏洛克有著相似而相反的境遇——夏洛克是人們越是熟悉他,就越是敬畏而疏遠;而他是因為那愈發不遮掩的變態行徑,而被“思維相對保守”的鳶尾花人嫌棄而疏遠。
艾華斯知道他的一些黑歷史——畢竟亞森從中期開始就是出場相當多的活動NPC。通常的活動形式,就是他將新偷來的寶物藏在了某個指定地點,然后編了個謎語讓身為摯友的玩家尋找。找到了就能給點的蚊子腿的點券代幣……
考慮到反正謎語答不出來也能抄作業……因此作為一個純粹送福利的NPC,亞森的人氣還蠻高的。
而亞森最為變態、也是最讓玩家們敬佩的一件事,是他在主線劇情里,會與玩家打一次賭。這次賭理所當然的,他會賭輸——而如果玩家在三個懲罰選項里面選那個看起來最離譜的“只穿內褲在大街上跳康康舞”的話……
——他真的會做。
亞森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雖然聽起來是“愿賭服輸”的有格調行為,但他答應的過于堅定、甚至仿佛有些迫不及待,以至于反倒是讓一部分玩家產生了“他不會本來就想這么期待著吧”的怪異想法。
官方甚至還給這一選項專門設計了完整的CG——他穿著火紅的裙子,但臉上已經解除了化妝易容。顯露出他那英俊而深邃、給人以滄桑感的面容,而下半身則只穿著內褲。
康康舞以邊掀裙子邊高踢腿的舞蹈動作而聞名,特色就是露出裙底與大腿、劈叉與高踢腿。
當警察聞訊而來追捕他的時候,他一邊跳著康康舞一邊極為靈活的消失在了大街里,成為了讓人覺得大致是出現了群體幻覺的都市傳說。
——這樣的一個人,倒是能和玩家們混得挺熟的。
所以阿萊斯特才會下意識將對方認作變態——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最沒立場說亞森的人。
也正是因為敏銳的感應到了善意,以及對方將愛麗絲送走這兩件事,才讓亞森大致確定了艾華斯一行人可能的身份、并確認了他們和那些月之子不是一伙的。
于是亞森開口道:“那些月之子不是來搶奪月光之鑰的。他們要這把鑰匙沒用……他們是想要摧毀它。
“因為有一些月之子,似乎打算用這把鑰匙做些什么特別危險的儀式。而這個儀式甚至有可能波及到整個月之子一族……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其他派系的月之子就想要摧毀這把鑰匙。
“他們是知道這把鑰匙由愛麗絲護送。所以為了她的安全,哪怕沒有你們出手,我也原本會在‘無意間’將真相展示給她。如此一來,他們就不會認為鑰匙還在那女孩身上,從而選擇不去襲擊她——至少也可以降低她被襲擊的概率。”
“真溫柔呢。”
伊本嘆了口氣,低聲答道。
亞森搖了搖頭,繼續說道:“至于鷹眼組織……畢竟這把鑰匙,實際上是他們通過愛麗絲帶給我的。他們持有這把鑰匙已經超過百余年。這樣就算我們的合作被人泄露出去,也只有她才會被追究責任。可能是針對她,也有可能是針對她那位隨時都可能去世的父親……
“我想,他們一直待這里沒走,顯然也是來防止愛麗絲叛逃的。這恐怕同時更是在監視我,不讓我和愛麗絲說太多。”
亞森說著,下意識的握緊這把鑰匙、將其鏤空對準天花板上的燈光:“畢竟這把鑰匙……好像能讓人肉身抵達夢界呢。有時候我就會想,如果我是一只幻魔就好了。不需要吃喝,也不用睡覺。無憂無慮的生活著……不需要操心任何事。”
“——夢界又有著萬千出入口,一旦進去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艾華斯象征性的勸誡道。
但他也知道,這種事勸人大概率是沒用的。
不過,亞森這話卻是暴露了另一個情報:
“你想要離開鳶尾花?”
突然,那白發的月之子意識到了亞森說出這話時的內心潛臺詞,于是便開口問道:“有什么意向嗎?”
“去阿瓦隆吧,我覺得阿瓦隆現在算是人類世界的第一強國了。”
亞森毫不在意的答道:“或者去星銻,哪里都行。只要不去沙漠里,讓我吃沙子就行了。”
“那我的建議是阿瓦隆。”
艾華斯同樣也毫不客氣的答道。
聽到這話,亞森心里就有底了。
不管他是不是教皇相關的人……至少可以確定他是哪一方的人了。
他這話就是在旁敲側擊——順便還將對方“我是安息人所以建議你去安息古國”這種敷衍的話頭也堵死了。
但其實他就算是不這么問,艾華斯也根本沒有打算隱瞞他。
他偽裝成伊本,只是怕關押夏洛克的那些人應激,突然把夏洛克噶了滅口。如今已經迅速確定了夏洛克的具體位置,也就沒有必要再演下去了,剩下要做的就是先把人救出來。
等進入夢界、找到機會,他就打算找個借口把自己的偽裝扒了。
至于亞森剛剛的話是不是心里話,艾華斯根本不在意。
——想來就來唄。反正也不是什么亂害人的竊賊。
你要是真能放下鳶尾花那一團亂麻的政治局勢,也確實是隨時來隨時歡迎啊!
正好阿瓦隆也沉寂了太久,是時候出點整活大師來給人們開開眼界了……
“不過……一方想要綁架愛麗絲,另一方也在監視愛麗絲。果然這雙方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艾華斯低聲感嘆道:“如果不是你幫忙,愛麗絲今天大概必死無疑。雙方可能都會指責是對方殺死了她。”
“畢竟她可是刺殺過教皇,又被教皇赦免的‘人才’啊。再加上她的出身……要是等她長大,她所能帶來的影響力就太大了。然而誰都不會知道,她未來會變成什么樣的人才。”
怪盜先生若有所指的說道:“弒君之行絕無僅有的生還者——人人都認為她很強。在這種情況下,滅口就是最好、最徹底的選擇。而正好今天,大家都可以把這口黑鍋推到對方身上。
“據我所知,如今雙方都已經有些不想打了。可若是鷹眼與月之子真的停戰并合作,就無異于將某些人綁在火刑架上——所以他們反而要激化矛盾,更堅定的打下去才行。”
“——所以我才會把他們吃了嘛。”
阿萊斯特不滿的說道:“我才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能讓我吃掉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被月之子捕食的痕跡很明顯,這樣至少不會把問題丟到對面——我覺得莉莉也是這么想的,她多半也留下了陰影之力的痕跡。”
“是的。”
莉莉那溫柔的聲音傳來。
艾華斯聞言,伸出手來摸了摸阿萊斯特的鼻子。
“你這小家伙……”
他湊到阿萊斯特耳邊問道:“過去不是說過,不吸其他人的血嗎?”
“我是完整的吃,不算是吸血、算是捕食。我都沒親到他們身上誒,只是用權能抽了他們的血。”
阿萊斯特回頭笑著,露出一對猙獰而尖銳的小虎牙:“我如今可是‘純愛’哦——要不吸吸你的?”
艾華斯敲了一下阿萊斯特的頭,沒有回應她。
而是直接抬起頭來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入夢?不會要拖到月底吧?
“我找他可有大事——拖不到月底!”
“……我知道,阿瓦隆女王的生日嘛。他那封信也給我看過。”
怪盜先生開口答道:“我說之后才去,是為了把那孩子先騙走的。我的建議是現在就出發——稍微給我二十分鐘補充一下道具儲備,我們就直接走。這個點會有人午睡,我們隨便找個會午睡的人,借他的夢一用就好……你們要跟我一起來嗎?”
“可以。”
白袍吸血鬼點了點頭,惜字如金。
“那就一起,”阿萊斯特也欣然答應,“我先去找睡著的人。如果他沒睡好,我就讓他睡的更沉一些。”
莉莉沒有回應,而是又悄無聲息的潛入到了艾華斯的影子里。
不過,提到進入夢界救人……
艾華斯還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先前答應的海巴夏女士的任務,正好也可以一塊做了。
接一大堆順路的任務一塊做完,聽起來就對他這種強迫癥非常友好!
(本章完)
牧者密續 第九章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