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老叟戲頑童

“只有五目左右。”

“三目左右。”

“一目半……”

隨著棋局的不斷進展，黑白兩色的棋子不斷交替在棋盤之上，萬方用盡了自己平生所學的所有官子手段，局面越來越接近。

越來越接近……

總感覺勝利就在自己的眼前，明明那么接近……

但，又好像永遠就差那么一點。

即使自己拼盡全力，好似伸手可及，卻如同海市蜃樓一般。

而天色也在大家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暗淡了下來。

這局棋，下了將近四個多小時。

“情況怎么樣了？”

“目差太接近了，根本數不清。”

“白棋勝一目半。”

黃河作為職業九段，迅速的點清了棋盤上面的目數。

聽到這話，周圍頓時熙熙攘攘起來。

“怎么可能？職業棋手居然輸了？”

“職業棋手居然會輸嗎？”

“賽前吹的那么狠，現在丟人丟大了。”

“可能是算錯了吧？”

而那個一中主將更是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棋盤，自己賽前還說應杰撐不了五十手，結果對方居然真的戰勝了職業棋手。

“我輸了。”

萬方整局的表情的從輕松悠然，到不知道何時陷入劣勢之時的迷茫，到官子階段雙眼血絲的拼命追趕。

一直到最后的絕望。

點清目數的萬方整張臉可以稱得上面如死灰了。

“你的棋力不弱。”

應杰蓋上自己的棋罐，默默的說了一句。

只是我更強而已。

“你是故意的嗎？官子階段故意放水，一次又一次的給我希望，然后再把希望碾碎掉。

報復我之前的挑釁嗎？”

萬方難以置信的看著應杰，明明官子的時候，自己看到不知道多少次機會，對方無數次的退讓。

讓自己感覺自己離勝利只有咫尺之遙，但到最后才發現，自己以為咫尺之遙的勝利，其實是海市蜃樓。

可以看見，卻永遠無法握在手中。

越接近希望，越輸的徹底。

對方就像拿著糖果逗小孩的大人一樣，一次一次的把糖果伸過來，卻輕而易舉的又把糖果收了回去，故意以此來折磨自己。

這局整盤都在對方的掌控當中，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怎么會這樣？只是一個業余棋手而已。

“不，我只是選擇了一定會勝利的下法。

圍棋十訣第一條就是不得貪勝吧。”

在最后階段，萬方魚死網破的和應杰開劫，這個劫對應杰的負擔很小，如果應杰跟著開劫的話，說不定能打出二三十目的目差。

但應杰卻忍受住了這種誘惑，簡單粘上，選擇了最穩妥的收官方式。

看著結束的棋局，隨著裁判宣布結果，周圍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鼓起了掌來，最后整個賽場掌聲雷動。

在大家看來，不可戰勝的職業棋手居然輸了，應杰簡直就像勇士屠龍一樣。

應杰，創造出了奇跡！

城東中學也創造出了奇跡。

3：1勝慈濟中學！晉級總決賽。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贏的！”

看著站起來的應杰，陸菁菁一把過去抱住了對方。

應杰也趁勢靠在了陸菁菁身上，是真的有點脫力了，這盤棋整整下了將近四個小時。

整整四個小時的高強度對局，應杰的體力基本上也接近極限了。

不要覺得下圍棋好像完全不累一樣，腦力運動有時候比體力運動更消耗體力。

圍棋甚至有泣血局，一盤下掉十幾斤肉的軼聞。

下次這種比賽，自己得提前準備點巧克力之類的高熱量食品，不然撐不住這么長時間的對戰。

不要覺得奇怪，世界大賽決賽的時候，選手們吃巧克力，喝咖啡之類的都不是什么罕見的事。

在圍棋規則還不完善的時候，甚至還有把臭襪子放在棋盤旁邊的盤外招。

甚至對手計算不清楚局面的時候，會根據你的表情來判斷到底局面誰好。

甚至會涉及到心理戰等一系列因素。

面棋手談確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比上輩子下網棋有意思多了。

現在已經是晚上快18:00了。

本來主辦方是想著下午就決出冠軍的，畢竟正常業余比賽，大家的水平一盤時間很難超過一個小時。

但是沒想到一盤棋會下這么長時間，討論之后只能將決賽延期到明天舉行。

但是這個時候，另一只決賽隊伍卻直接選擇了棄權。

一個戰勝職業棋手的隊伍，根本沒有什么說贏的希望。

就這樣，城東中學最后一局，兵不血刃的取得了本次京海市圍棋聯賽冠軍的獎杯。

除了應杰以外，站在臺上捧杯拍照的其他幾個人，似乎都感覺有些不真實。

“厲害！實在是太厲害了，應杰居然戰勝了職業棋手，我不是在做夢吧？”

站在俞仁健旁邊的張志鵬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說你在做夢的時候能不能掐你自己？”

恰我你又不疼，怎么知道你在不在做夢。

“哈哈，以后有牛可以吹了。我和應杰合力戰勝職業棋手！”

“像你跟喬丹一起合砍57分是吧？別吹了。”

“多好的吹牛素材，等后天回學校，我保證全校盡知。”

“不過真的好險啊！最后官子階段差點被追上了，職業棋手果然還是厲害。”

聽到這話，應杰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

到最后的官子階段，自己已經算清楚的所有變化，舍小取大，即使對方最后開劫了，自己也只是簡單的消劫。

看似萬方好像無限接近，差一點就能追上，但是差的這一點被自己牢牢的計算鎖住。

從自己帶著優勢進入官子階段開始，萬方就已經沒有一點獲勝的希望了。

“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點。”

和旁邊熱鬧的拍照不同，萬方依舊傻傻的一個人坐在位置上面，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棋局。

到現在都難以接受自己的失敗。

一中的主將看著最后的棋局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種半目勝負太讓人虧心了。

好像明明快贏了，又差那么一口氣。

比中盤被人家殺光還難受。

“是我大意了而已！”

聽著旁邊人竊竊私語的議論，萬方漲紅著臉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萬方心里早就已經明白了自己和應杰的差距，但是出于自己所謂的尊嚴，還是選擇了給自己找一塊遮羞布。

只是自己大意了，運氣不好而已。

“不，你根本沒有輕敵，這盤棋是你最近一段時間發揮最好的一盤了。

這是棋力的差距，如果否認差距，拒絕承認，你就永遠不會進步。”

“你是誰？！敢……”

聽著自己遮羞布被拆穿的話語，萬方惱羞成怒的轉頭看去，卻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

自己圍棋俱樂部隊伍的領隊，黃河九段。

“您……您怎么在這里？”

黃河沒有回答萬方的問題，手中的折扇一指著棋盤：“看似白棋是贏了一目半，實際上是對面的完勝局。

官子階段的時候，執白棋的少年就已經把所有目數點清了，舍小取大，牢牢把握住所有勝利的機會。

這分明就是老叟戲頑童，你一點勝他的幾率都沒有。

如果他下的更激進一點，和你打劫，甚至可能能贏下二三十目，但他壓制住了自己的殺心，選擇了最穩妥的勝利方法。

就好像小說當中獨孤求敗四十歲的境界，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少年他的棋力很強，棋風更是我平生僅見，這種老練行棋風格很難想象這是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同齡，不，如果這是他正常水平的話，新生代棋手中，無人可出其右！”

黃河并沒有把話完全說出來，根據自己剛才的感受，自己甚至感覺都沒有100%的把握可以戰勝這個少年。

說出去似乎有些太危言聳聽了，中國排名前五的棋手不敢說有把握100%戰勝一個還沒有成為職業棋手的少年，恐怕都沒人相信。

但是，黃河卻真的有這種感覺，假如自己和這個少年對局的話，能做的就是中盤強殺，把局面導向最復雜的狀態，以算力強壓對方，導入自己最熟悉的節奏，用豐富的經驗擊敗對方。

看著沉默的萬方，黃河忍不住搖了搖頭。

“你還不懂嗎，這個少年的棋比我們在布局上已經領先了一步，所欠缺的只是中盤更加強大的計算跟經驗罷了。

這是一個，有望……不，肯定會問鼎圍棋之巔的少年。

萬方，不要認為你踏上職業的道路就萬事無憂了。

在圍棋這條路上，剛才的少年已經走在你的前面了，他是你注定要攀爬的一座高峰。

失敗不可怕，但是不承認失敗，就永遠不會進步！

以敬畏之心追趕，以顫抖之心挑戰。

晚上回去我就給你好好講一講今天這盤棋，這少年的大局意識和對輕重厚薄的理解，連我都值得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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