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大道,自生其韻。玄妙多端,縱使圣者亦難以一眼窺破。
有著玄牝作為掩護,李凡因之成功隔絕了山海末圣的視線。
但李凡心中隱隱有種直覺,自己身上這件用來遮擋的“衣服”,并不會一直有效。
“若是對方就這么一直看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還真的存在就會暴露”。
好在丘心慧并沒有繼續測探。
被窺視的感覺緩緩消失,丘心慧感觸萬分的聲音傳來:“橫躍山海,不辭艱辛來此…”
“辛苦道友了。”
“山海之末,情形特殊。或許不同道友所處山海時空。不妨先請觀之。”
“吾先救助他們。”
說著,從丘心慧手中迸發出無數顆黃色寶石,如群星般落入生滅之界中。
星光璀璨,照耀世人。
每個生靈的額頭,都刻印了一枚黃色晶體寶石的印記。受到其光華滋養,因為橫渡穿梭導致自身存在性根基慢慢崩解的眾人,仿佛得到了補全般。不僅僅危機情況得到了緩解,甚至還有不少人直接當場恢復如初。
不僅僅只是生靈。
生滅之界中原本差不多快要陷入崩潰狀態的萬千空想奔流,得到助力后,瞬息凝實。
跟山海間真正的可能性,儼然已無區別。
縱使以李凡如今造詣,一時間也難以窺破其究竟是真是假。
這位山海末圣一出手,就顯現出了其難以想象的超凡實力。
李凡看向在其救治下,眨眼間又變得生龍活虎的生滅之界一眾尊者們。
“并不是他們在永寂虛界中損失的真靈得到了灌注補全。而是丘心慧以極致的空想之法,填充了他們被削減的部分。”
“雖然修行天賦,肯定是不如以往的。但好歹也保住了性命,并且一身實力也能發揮個七七八八。”
“這位山海末圣,當真了不得!”
李凡暗自心驚。
曾經深研過空想之道的李凡,自然知道想要輕而易舉地補全眾人缺失,究竟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這意味著丘心慧對眾人各自所修道途,都幾乎到了信手拈來、以假亂真的地步。
而那被補全、重新變得穩定的萬千可能性奔流,也說明丘心慧對于山海認知,也達到了難以想象的高度。
但讓李凡感到疑惑的是,丘心慧居于山海之末。縱使其天資妖孽至極點,能輕松感悟世上一切道途。卻又如何能清楚的知曉山海往昔種種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凡內心的疑問,山海末圣淡淡重復了句:“道友不妨請觀山海。”
“一切疑問,自會消除。”
李凡這才收回集中在丘心慧身上的注意力,看向這里所謂的山海之末。
眾人所在,被厚實宛如層層堅土的黃色光芒所包裹,因而李凡并沒有感覺到外面永寂虛界的壓迫。
一切似乎并無異處。
但當李凡視線試圖穿透這層防護,看向山海之外的時候。
無邊冰冷的孤寂感,霎時從四面八方襲來。
跟先前橫渡永寂虛界時候的情形,大不相同。
穿梭時,只是純粹的威壓。
但在山海之末,這仿佛無處不在的黑暗,卻是充滿了極強的攻擊性。
感應到李凡的目光后,頓時如驚濤拍案般,猛地席卷沖擊而來。
李凡分明感到了,整個被黃色光芒包裹著的山海之末,都因之在劇烈晃動。
并且攻勢一起,便不會輕易消失。
來自永寂虛界的沖擊,一波接著一波。
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似乎隨時都會被巨浪所淹沒。
李凡神情有些難看,不由下意識收回了看向外界的視線。
山海末圣卻早已對這一切習以為常了。
并不言語,只是激發空想黃光,穩定局勢。
就像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船長,沉著無比的指引著船員,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
然而這場風暴竟漫長無比,同時也沒有會變弱的跡象。
“這永寂虛界,竟如此暴躁?”李凡驚疑問道。
“如果把山海跟道湮的博弈,看做一場漫長的戰爭的話。那么此刻,這場戰爭終于即將迎來了結局。士兵殺伐之氣最為兇戾,欲畢其功于一役,徹底終結山海。”
“道友所見永寂虛界,或許還剛剛處在戰爭萌芽階段。攻擊性并不會這般強烈。”外界黑暗的侵襲對丘心慧而言,早已經是家常便飯。
他一邊救助新來眾人,一邊應對永寂虛界侵蝕。同時還有余力,為李凡介紹起山海之末具體情況。
“不過我欲請道友觀之的,并非是指虛界。而是指這些…”
順著丘心慧的指引,李凡方才發現,在外界那洶涌的浪潮中,不時會閃過些許極其微弱的光點。
比起螢火之光更為黯淡,隱于黑暗之中,幾難分辨。
稍不注意,就會將其忽略。
李凡隱隱從這些光點中,感受到了過去山海的畫面。
“這些…是山海的碎片?”
丘心慧點點頭:“正是被道湮撕得粉碎的,山海的殘片。”
“是山海曾經存在過的最后證據。”
“如砂石碎屑,彌漫在黑暗之中。或許是永寂虛界有意為之,作為彰顯自己功績的證明。亦或者…”
“對吾等這些最后反抗者的恐嚇。”
丘心慧笑了笑。
“就像是海底死去的珊瑚,隨著滾滾浪潮被不斷沖擊到岸邊。”
“在這些不時浮起的碎片中,我雖身處山海之末,卻得以目睹過去山海的輝煌圖景。”
“再加上…”
“不時從過去遠赴來此的你們的記憶。”
李凡隱隱明白過來。
眼前這一位山海末圣,竟是靠著從過去飄落的點點滴滴,便成功編織了自己對山海的認知。
當真難以想象,他若是生活在正常時空的山海,又會達到什么樣的高度。
“不過,道友似乎并非是以空想之道而成圣?”
在先前的對視之中,不僅僅光是李凡被窺探。
李凡也從丘心慧的身上察覺了些許奧秘。
這山海之末中,空想之道雖然無處不在。但卻非丘心慧修行基石。
丘心慧倒也沒有否認:“空想法門,雖玄奇異常。但在這山海虛弱到極點的末世,卻是無法支撐起最后一片凈土的。”
“我若是憑此成圣,自身存在或可保全,然此處定早已經不復存在、沒于道湮之中了。”
丘心慧并沒有明說自身道途究竟是哪一種。
但李凡隱隱覺得,眼前這位山海末圣,跟他這種以山海大道成就的圣者,似乎并不相同。
“山海之末,盡系一身。”
“參古今殘片,于絕望中,悟救世神通。”
“若非此人推動山海行者逆流而上,遍行古今。山海所有時空中強者們,或許至今還在各自為戰。”
李凡默然不語,看著籠罩在黑暗之中的所謂山海之末。
跟他所處的山海不同。
這里已經并無時間長河的存在。
就剩下了最后的“一點”。
沒有過去、未來。
所有的事情都同時發生在這一點內。
當李凡慢慢適應之后,眼前便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了諸多畫面。
那是跟他一樣,從過去各段山海,來此支援的眾人。
相較于李凡,他們的境遇更加凄慘一些。
絕大多數在到達之際,都已經成為了毫無修行天賦的廢人。
雖有丘心慧幫以空想之道幫他們補全,但自此之后,他們的狀態也就只固定在了到來的這一瞬間了。
而成功來到山海之末的圣者數量,也是少的可憐。
加上李凡,也僅僅只有五位。
他們共同看守著,眾人最后希望所在。
李凡面前,一副星光閃爍的山海圖景,漂于虛空之中。
這正是從過去山海,遠道而來的空想集合。
“現在的把握,有多少了?”
其中一道身影,朝著前方山海虛相一指。
霎時間,外界似乎黑暗涌動。山海圖景閃爍了片刻后,便黯然熄滅。
如此,一瞬間重復了千萬遍。
然而沒有一次山海光影被再度點亮過。
“還差一些。”那道身影嘆了口氣。
“諸位不必灰心。山海結局,本已經注定。吾等欲逆天改命,自然不是易事。我將時間長河截留,定在毀滅前的一瞬。只要我的力量不散,就還能有十分充足的時間去積累更多的力量。”
說話的乃是一位白發夫子。
正是他造就了如今山海之末,光陰停留的異象。
“空想之材,實則已經夠用。但山海盡復那一瞬,永寂虛界所迸發出的吞噬吸力,就連吾等合力,也難逃脫。”推動山海虛相進行推衍的身影再度開口。
這一位圣者的身形難以看的真切,仿佛處在無窮的變幻之中,沒有固定的形態。
“若是能再多些幫手便好了。”
場中一片沉默。
丘心慧安撫道:“能得諸位助力,已經是萬幸了。這山海之末計劃,畢竟不如前往山海之初穩妥。畢竟對絕大多數人而言,未來不可知。但過去發生了什么,卻是固定不變的。”
白發夫子撫須嘆息:“此乃人之常情,的確不可強求。就算計劃成功,最后歸于何處,都是未知之數。不像那另外計劃,甚至還有竊取山海之力、成就更高非凡的希望。”
此言一出,場中諸圣,皆是冷哼。
李凡自是明白白發夫子指的是什么。
如果真在時光之初,成功阻止了山海吞神。
那么的確是有可能,將神的力量據為己有的。
就跟曾經山海做的一樣。
對于山海中圣者而言,的確誘惑不是一般的大。
“只可惜,我觀時光長河奔騰變幻,似乎還并沒有發覺此事要成功的跡象。”
白發夫子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永寂虛界的阻隔,看向更古老的山海。
他出聲譏諷著。
“道友有何想法?”
諸圣者各抒己見后,丘心慧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凡。
玄牝大道編織的外衣,竭力阻擋著諸圣視線。
李凡沉吟片刻后,開口道:“吾之所修,乃玄牝一道。”
“灌注空想山海,使其生機自發。”
李凡說著,手如畫筆,將縷縷生機繪入面前山海虛相之中。
山海光影得了生機灌注,諸多變化自生。
如果說先前只是寫意的山水畫,那么現在則是有些向寫實的油墨畫所轉變。
“不過能助力空想山海,多撐一陣罷了。計劃關鍵,還是要看諸位。”李凡滿是歉意的說著。
“有道友之助,勝算更添幾分。”那不斷變幻圣者,再度一番推衍。
雖然依舊不見山海星光重新點燃,他卻依舊如此說道。
“不過,我卻有個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又一陣良久的沉默后,李凡忽的開口道。
“道友但說無妨。”丘心慧頷首道。
“永寂虛界中,那沉寂真靈,不知可否用來充當助力?”
“既然來自過去的助力不夠,那我們便自己生造便是。”
“橫渡虛界時,我發現其內淤積真靈,用來堆積成圣。綽綽有余…”
諸圣聽聞李凡此言,皆是目露詫異。
“造圣么?”
并沒有直接出聲否決李凡的計劃,而是十分謹慎的詢問:“吾等固然可以吸收極小部分淤積真靈,化為己用。但一來,真靈源自虛界,會對心神產生沖擊。但更關鍵的是,調用一分真靈、所需十分力量,難以持久。難不成,道友有所不同?”
李凡并沒有否認,昂然點頭。
“諸位,且看!”
說著,李凡朝著山海之末的黑暗虛空中,遙遙一招手。
比起在穿梭橫渡途中,動靜更大的事情發生了。
山海之末,宛若處在無盡黑暗之底。
過去所有被侵吞山海所化的淤積真靈,盡堆于此。
李凡這一輕輕攪動,頓時宛若天崩。
原本就陷入狂風暴雨的沖擊,現如今又多了一份未知兇獸的劇烈沖撞。
諸圣色變,聯手穩住態勢。
待到風雨漸息后,俱是神情驚駭的看著李凡手中。
那里,雖不能目視任何存在。
但他們卻能感受到,那屬于淤積真靈的氣息。
“怎會如此?!”
白發夫子須發皆張,難以置信的看著李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