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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最好是敵人的枯骨

  姚光啟指數,反映物價膨脹的指數。

  這個指數是姚光啟在叫魂案中,觀察一個叫孫尚禮的舉人,發現他不肯褪去長袍,購買昂貴商品而非平價商品,活活把自己餓死,姚光啟總結了其中的經驗。

  這個指數一共有兩個,平價和昂貴。

  同類商品中,平價是鄉賢縉紳及以下消費的商品,昂貴是鄉賢縉紳以上階級消費的商品,反映物價增長速度,方便決策者做出正確決策。

  一定要注意的是,這兩者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姚光啟曾經試圖賦予各自權重系數,進而得到一個指數反映物價增長速度,但姚光啟失敗了,無論如何賦予權重,都會失真。

  因為昂貴商品的價格波動極大,極端數據容易造成數據失真,有些類似于平均數,勢要豪右和窮民苦力一平均,看起來就會天下太平。

  姚光啟指數是大明朝廷命官手里一項很重要的工具,要收集并不麻煩,一個月去菜市口、煤市口這些地方逛逛就能得到,實在不行張嘴問問,真的沒有想象的那么困難。

  一旦某項價格出現了較大幅度的變動,就代表著有情況在發生,矛盾在看不見的地方靜靜地激化,如果不能防微杜漸,很有可能形成像寧化、瑞金、寧都三縣的田兵之亂。

  出了民亂,地方衙門從巡撫到縣吏,都要吃封建鐵拳,陛下不管這個那個,出了民亂,所有人都要為此負責。

  天變的利劍,在大明朝廷、地方的頭上懸著,沒人會對民亂掉以輕心。

  姚光啟指數,這是度數旁通的成果,王國光位列維新功臣榜名至實歸。

  “為民無路的臆想。”朱翊鈞看了一點點《深翻》的內容,已經感受到了這句話的份量,簡單幾個字,就把所謂的為官之道給戳破了。

  為官之道不完全是和光同塵、相忍為國,為民無路的敘事,也不過是為了自己逃避責任的借口。

  這本書朱翊鈞打算一點點看,和之前的《翻身》一樣,徹底看明白。

  侯于趙看了看腳下,陛下在松江府,而不是順天府。

  陛下為了解決松江府在維新過程中的種種事端,親自來坐鎮。

  看起來壟斷資本這個龐然大物無法解決,但松江巡撫、知府,也在竭盡全力的解決。

  大明從來不缺忠良,缺的是讓忠良展示自己才能的舞臺。

  侯于趙話到這里就淺嘗輒止了,沒有多談,因為談下去,必然涉及到一個不能觸碰的話題,大明皇帝的普遍怠政。

  侯于趙在地方干了這么多年,大多數的官員,都是穩坐釣魚臺,與其說他們是個人,不如說他們是那塊印。

  什么責任都不想肩負,萬事向下攤責,下屬匯報的任何事,第一考慮是自己升轉,第二考慮是自己的錢袋子,第三考慮是需不需要自己擔責。

  只要這三個考慮不過,下屬匯報就不下印,這三個考慮過了,下屬說什么便是什么,從來不想親自去看看。

  合理嗎?當然合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侯于趙看來,已經完全被權力異化,已經不是人,而是印綬。

  但只要抬頭看一眼,就會發現,大明皇帝除了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之外,也和這些官僚一個樣兒,是個印,不是活生生的人。

  道爺算半個,畢竟道爺前二十年,稱得上是銳意進取,嘉靖新政,也是如火如荼的進行,但最終,軍權這把刀子抓的不夠穩,自己數次陷入危險之中,后來也開始焚修了。

  現在是萬歷二十一年,陛下這二十一年都是一個活生生、完整的人,侯于趙希望陛下一直是個人,而不是陷入為民無路的臆想中。

  沒有路,那就闖一條出來。

  侯于趙在腹誹陛下,朱翊鈞也在打量臣子。

  侯于趙從最開始就與人逆行,跑去大寧衛種地,都不愿意跟當時的賤儒們同流合污,大寧、遼東、浙江,三地任事,侯于趙做事的風格,仍然是與人逆行。

  大明的循吏能臣不多,骨鯁正臣也不多,又骨鯁又循吏,老趙算一個,他沒有徐成楚那么骨鯁,但比多數賤骨頭,還是硬太多了。

  “葉向高寫信來說到了吉林府治的問題,吉林廣袤,最起碼也是一個行省的丁口、地域,吉林縣偏了開拓的主路,長春縣更好。”侯于趙說到了之前葉向高提出的問題。

  大明對遼東的開拓有條明顯的線,那就是馳道。

  從山海關到遼陽,再從遼陽到長春,再從長春北去的主干道,這條主干道叫馳道,也叫黑土地,開拓都是沿著土地肥沃的地方一路北上,吉林縣有點偏了。

  “這件事,葉向高已經辦了。”朱翊鈞和侯于趙仔細聊了聊遼東墾荒的問題。

  尤其是現在主要矛盾,田土已經到了勞動極限,但是闖關東的人,還在源源不斷的向著遼東而去,需要墾荒,增加田畝進行分配。

  增量分配簡單,存量分配難如登天,即便是遼東田制和腹地完全不同,是農墾局集體所有田制,但存量再分配依舊會鬧出不少的幺蛾子。

  一面是地種不了,一面是地不夠種,當真是咄咄怪事。

  侯于趙搖頭說道:“朝廷把這事想復雜了,大司徒雖然出自遼東,但那時候遼東還未墾荒,陛下,遼東很大很大,四五百萬人而已,就是兩千萬人扔進去,也能養活。”

  “遼東墾荒的主要矛盾,還是生產力不足的問題。”

  侯于趙和葉向高寫了好幾封信,了解現在遼東情況。

  張學顏考慮問題,是站在了朝堂的角度去考慮,侯于趙不一樣,他認為遼東主要矛盾,還是缺人,缺少勞動力,缺少生產力。

  “哦?”朱翊鈞聞言,和侯于趙仔細聊了聊。

  張學顏對遼東情況了解還是十九年前的事兒了,他了解確實不多,對當地主要矛盾的了解,有自己的局限性,侯于趙則完全不同,他就是離開了遼東,他的門生故吏還在遼東墾荒。

  侯于趙很了解遼東,他侃侃而談,講明了自己的理解。

  張學顏非要把侯于趙請回來,原因也在這里,侯于趙講的內容,讓朱翊鈞眼前一亮。

  侯于趙十分清楚,遼東存量再分配,要比腹地簡單的多的多。

  因為遼東是以各個營莊集體生產為主,這和腹地是有著根本上的不同,營莊集體生產,代表著田土存量的再分配,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朝廷的政令,而不是地主的反抗。

  遼東沒有成規模的鄉賢縉紳。

  地主,鄉賢縉紳在大明腹地很常見,但在遼東卻少之又少,因為外部環境,實在是太惡劣了。

  嚴寒糟糕的天氣、四處出沒的野獸、動輒劫掠的夷人、不知多少年積累的水泡子、塔頭、沼澤、道路不暢等等,這些惡劣的外部環境,促使了營莊所有人都必須抱團取暖對抗這些天災人禍。

  這種環境,也促使營莊接納新人,營莊,更在乎生存,而不是田土歸屬,任何壯勞力抵達遼東,都會是爭搶的目標,而不是把他看作外鄉人,狠狠的欺辱。

  遼東的氛圍,和大明腹地是完全不同的,遼東氛圍和呂宋更像。

  “陛下,遼東還要擔心一個問題,積有余慶之家,莫不是回到腹地置地興業,而非久留遼東,現在看起來丁口在流入,但長期來看,人口還會流出,闖了關東還會回到關內。”侯于趙面露擔憂。

  朱翊鈞仔細理解,他明白侯于趙在擔心什么,東三省的省會是三亞。

  太冷了,哪怕是長春也很冷很冷,在侯于趙看來,遼東要是能誕生本地的鄉賢縉紳,反倒是個好事,但遼東誕生鄉賢縉紳又不太可能。

  但凡是有點積蓄,全都跑了。

  遼東很難成規模的誕生大批的鄉賢縉紳,而遼東必須要有一個中堅力量、中堅階級,來維持地方穩定,侯于趙在長達二十年的思考中,只想到了兩個字,工匠。

  朱翊鈞和侯于趙聊完之后,簡直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侯于趙可能是整個大明最了解、最清楚田制的人,他在關外墾田,在浙江還田,保證還田政令不被破壞,他既做到了開拓有序,也做到存量再分配,是戶部尚書的不二人選。

  也不怪張學顏心心念念,一直要他回京了。

  找個能用的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陛下,西南傳來捷報,海龍屯被攻破了!楊應龍及一眾子嗣,全部被活捉,正在押解入京!”一個緹騎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將一個信筒呈送御前。

  朱翊鈞檢查火漆,打開信筒,看完了里面的塘報和幾本奏疏,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這次,還是他贏。

  朝中之前就有一些人反對出兵,認為柔遠人更好一點,主要省錢省力省心,海龍屯高一百多丈,易守難攻是要塞山城,打這個地方傷亡過大,一旦四川漢軍有了二心,那養寇自重,變成爛仗的可能性很大。

  尤其是廟算六個月結束的戰爭,拖拖拉拉打了八個月,朝中這種聲音再次高漲。

  但以皇帝為主的主戰派,再次贏了,海龍屯打下來了,也沒有變成爛仗。

  曾省吾反復跟皇帝說:四川漢兵可信。

  可他說再多,也擋不住朝廷士大夫們的懷疑,還不如打一仗來看,這一仗打完,確定了四川漢兵確實可信。

  朱翊鈞也完全明白了,為何會拖延一段時間,塘報里寫的非常清楚。

  劉綎和梁夢龍,一直在圍三缺一,把楊應龍和他的同黨,趕到海龍屯這個地方,一舉殲滅。

  二十八路大軍進剿,八個月時間,拔了一萬一千多座苗寨,把當年諸葛亮放的銅鼓,收回了大半,超過三千面銅鼓,堆積成山。

  梁夢龍對這些銅鼓有了新的安排,他把這些銅鼓放到了貴州府、大理府和重慶府三府,而不是把銅鼓直接送到朝廷來。

  這么做的原因很簡單,把銅鼓全部收回,這些土司恐怕會弄出新的信物來,不如讓銅鼓留在西南,仍舊是信物,但被朝廷直接管轄。

  授官不授鼓,將象征著權力的信物,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這些土司散而不滅,聚集起來再建土司。

  這一萬一千多個苗寨,日后他們的洞主、酋長都需要到三府來尋求任命,這么做可以極大的加快改土歸流。

  一魚三吃,消滅不臣播州楊氏、清理楊氏同黨、加速改土歸流,這就是梁夢龍給出的答卷。

  要贏,不僅要軍事上贏,還要在政治上贏。

  “好好好!老趙啊,你看看這個。”

  “梁夢龍的辦法很好,就按他說的做!下章兵部,按制論功行賞!”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從宮里給120萬銀,犒賞此次征戰軍兵。”

  經過此戰之后,西南諸多土司,最起碼能安穩二十年,大明對西南開拓、對東吁的開發,又能持續進行二十年,給云南打下一個出海口,不再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侯于趙想糾正陛下的稱呼,最后還是算了,陛下之前還叫他侯愛卿,情急之下,還是喊出老趙兩個字來。

  沒事,他也習慣了。

  至于軍事方面,則有些乏善可陳。

  劉綎說這仗打的很輕松,所有的戰爭進程,都是火炮轟完步兵沖,步兵沖完火炮轟,火器的大量列裝,完全改變了戰場的格局,大明火器碾壓式勝利,是這次軍事勝利的關鍵。

  梁夢龍負責政治勝利,劉綎負責軍事勝利。

  劉綎覺得贏的真的很輕松,就以最后的海龍屯殲滅戰而言,火炮足足轟了七天,近七十萬斤火藥下去,地都要翻三遍,火炮轟完,劉綎又用了足足一萬枚神火飛鴉,把整個海龍屯點燃。

  火藥這東西,帶出來就要用掉,否則就會壞掉,分層、受潮、火藥出庫入庫、后勤等等,都是相當的麻煩,帶回去的成本會更高。

  大軍帶了八十萬斤火藥,結果打到海龍屯還剩七十多萬,索性都用掉了。

  這下,楊應龍遭老罪了。

  沒等到先登銳卒披重甲進去,楊應龍就率眾投降了,神火飛鴉把糧倉給點了,不投也得投了。

  楊應龍的軍兵都是藤甲,藤甲這個東西,別的不怕,唯獨怕火,神火飛鴉一出,士氣立刻崩了,他再不投降,就要被手下砍了,拿他的人頭做投名狀了。

  這仗打的劉綎有點索然無味,光放炮了…

  可劉綎真的很開心,這意味著大明軍不用犧牲太多,傷亡過重的進攻這些山城,這對長期在西南作戰,需要攻克山城的他而言,實在是天大的好消息。

  慈不掌兵,不代表著劉綎不珍惜軍兵的性命。

  軍兵都是父母的孩子,也是孩子的父母,老鄉們把孩子交給了他,過重的傷亡,他無言面對這些父老鄉親。

  能少死人還能贏,簡直是太棒了!

  侯于趙看完了所有的塘報和奏疏,露出了一個笑容,他不是一個完全純粹的文官,當年也跟著李成梁在廣闊的遼東東奔西走。

  那時候,大明沒有這么多、這么厲害的火器,每攻克一個夷部,就要付出巨大的傷亡。

  侯于趙記得李成梁每次凱旋后,都會在花樓里泡很久很久,放浪形骸,不過是掩蓋悲傷,悲傷是一種軟弱,不應該出現在主帥身上。

  所以侯于趙和別的遼東巡撫不同,他從來不反對李成梁建花樓。

  侯于趙親身經歷過不止一次,昨天,稍顯稚嫩的臉龐,還在跟前一口一個大帥的叫著,李成梁還給了他一腦瓜,訓斥他沒個正行,今天年輕的軍兵,就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枯骨。

  抵背殺敵的戰友的陣亡,對生者,同樣是折磨。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些枯骨,最好是敵人的。

  “去把捷報給先生和戚帥送去!”朱翊鈞把一份快樂分享給了文張武戚和侯于趙,就是四份快樂,等他刊登邸報之后,就是億萬份快樂了。

  西南戰事一旦進入了爛仗階段,就不光是西南的問題了,而是整個大明的問題,糧餉輾轉半天下,從來不是一句空話,因此要調動大量的人力物力入川,就和腹地人人相關了。

  這個問題,朱翊鈞早就跟張居正討論的很清楚,寫入了公私論中。

  冉淑妃就是這么來的,朱翊鈞當初提了一嘴,張居正就給他找了一個冉淑妃來。

  捷報傳到了大將軍和元輔面前,大將軍和元輔正在釣魚,就在行宮旁邊有個魚池,是大將軍和元輔閑暇時刻必然會去的地方。

  “理所當然。”戚繼光看完了塘報,甚至覺得劉綎打的已經很好了,他過去,也是打成這樣。

  “順理成章。”張居正看完了塘報,放下塘報又拿起看了起來,他現在也不避著人了,他看就看了,除了陛下會說兩句,沒人敢說。

  而且陛下也看!

  捷報傳到了京師,通過邸報通傳天下。

  喜氣洋洋之中,朱翊鈞和松江府地面官員,發生了一點分歧,關于八月份的萬壽圣節。

  上一次朱翊鈞在松江府過萬壽圣節,當時松江府整整操辦了一個月,后來他回京后,下旨不得大肆操辦,一切從簡,修省以應天變。

  但松江府地面根本不聽皇帝的,從五月份就要開始準備,非要大辦特辦,一個月確實有點長,辦半個月剛剛好。

  朱翊鈞把李樂和王謙叫到跟前,一頓臭罵,李樂和王謙表面唯唯諾諾,暗地里還在緊張籌備。

  王謙四月初三要赴任呂宋,在離任前,他非要把這事兒給辦了。

  朱翊鈞仔細詢問后,才知道了為何李樂、王謙寧愿忤逆圣意也要操辦萬壽圣節。

  因為賺錢。

  松江府和順天府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松江府富得流油,松江府的商品經濟高度發達,但是能找個由頭大肆慶典,促進消費的機會真的不多,萬壽圣節,顯然就是一個極好的理由。

  京師和松江府都是商品經濟,但京師是供小于求,導致物價價格很貴,一石米京師賣五錢銀,而松江府只要三錢銀,如果吃舶來糧,能更低。

  當然要是非要買昂貴商品,一斤米,半兩銀子的米也有。

  松江府整體上是供大于求,所以找個由頭大肆慶典,促進消費,就成了松江府的需求。

  而且這里面還涉及到了忠誠的問題,陛下在松江府,不能比在順天府、應天府過得差,京師有的,松江府要有,京師辦不了的,松江府要辦好,這樣,陛下駐蹕松江府就非常合理了。

  現在有馳道,憑什么你順天府就一定是京師?

  最終皇帝也沒能拗的過臣子,答應了下來,辦可以,半個月也行,但今年閏八月,就不能再辦了。

  按李樂的意思,居然要趁著閏八月,再過一次萬壽圣節,簡直是簡直了。

  “宗信,回到了呂宋,定要切記,安全為主,如果事情有變,就坐船回來,剩下的交給朕解決。”朱翊鈞對駙馬和公主如此叮囑。

  這次殷宗信回呂宋,是有些危險的,因為要對十個營進行混編、輪換,要讓呂宋十個營的參將、庶弁將回大明學習后,另擇他地赴任,比如江戶城,比如長崎、比如大阪灣等等。

  若是這十個營的將領不肯交權,殷宗信被當做是叛徒,麻煩就大了。

  “陛下,臣倒是不覺得會有什么事情發生,都是大明人。”殷宗信覺得有點怪,朝廷有點謹小慎微了。

  伏波將軍徐楨,鎮海將軍王虎,他們本身都是廣州人,不是呂宋人。

  他們對呂宋沒有太多的認同,能從總督府調回大明腹地,是天大的榮幸,哪里會反抗?

  當年,大明朝廷的確是不能妥善安置客兵,只能讓他們搏命去了呂宋,可這也不是仇恨,而是恩情。

  開拓行動是大明朝廷支持的,雖然當時朝廷力量有限,支援的東西少,就給了幾把平夷銃,但麒麟號不是假的!

  殷宗信認為,徐楨、王虎他們應該覺得,他們就是陛下從廣州派到呂宋的,呂宋是總督府而不是行省,只是因為王化不足。

  而呂宋水師也一直是南洋水師的一部分,而非獨立于大明之外的獨立軍事組織。

  積極調整政策,緩和彼此矛盾,加速融合,是朝廷的職責。

  而且,呂宋大部分漢人,都覺得國姓爺真的是老朱家的人,那個廣為流傳的傳說,連殷宗信都信了。

  故事可能是假的,但向心力是真的。

  但是,殷宗信非常清楚人走茶涼的道理,現在還能講講故事,時間一長,故事講不下去,離心力就會越來越強。

  殷宗信認為這次對呂宋政策的整體調整,完全沒有問題,是王化的必然進程。

  “宗信也幫朕看顧王謙一二,朕和他私交極好。”朱翊鈞看了眼王謙,叮囑殷宗信,哪怕他真的有割地自治的想法,巡撫是絕對殺不得的,否則就是徹底撕破臉,唯有兵戎相見了。

  他說的是私交,但也是國事,王者無私。

  “臣曉得。”殷宗信領命。

  殷宗信、朱軒嫦、王謙等一眾官員在觀潮閣拜別了陛下,上了棧橋,登上了麒麟號。

  朱翊鈞站在了觀潮閣看了許久許久,直到麒麟號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之上。

  船隊四月初三從松江府出發,四月十八號就抵達了馬尼拉港,伏波將軍徐楨,鎮海將軍王虎在馬尼拉港口迎接殷宗信回來,今天起,殷宗信就是國姓宗信,也是泗水侯、呂宋總督了。

  對于王謙這位呂宋巡撫的到來,徐楨和王虎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擔憂之色。

  為了迎歸,徐楨和王虎等呂宋十虎操辦了接風宴,為殷宗信接風洗塵。

  在宴會上,王謙推杯換盞,絲毫沒有士大夫的做派。

  王謙放下了酒杯,看了一圈十虎,殷宗信樂觀了,事情非常的棘手。

  至少十虎并不愿意離開呂宋,而且很有可能代表了十營的態度,當然這不代表十虎下定決心,要跟大明兵戎相見。

  暴力失控的可能存在,而且最少有三成以上,十虎對巡撫的態度,可窺一斑。

  這就要看王謙辦事能力,朝廷能給的都給了。

  王謙不動聲色,依舊推杯換盞,這接風宴,王謙酒沒喝多少,反而是把十虎的態度,全都試了出來。

  做任何事,最忌諱的就是先入為主,把人簡單的劃分到某個陣營里去,這邊是忠誠的,那邊是不忠的,人是極為善變的,甚至,人都不能共情過去的自己。

  那么是在扣帽子,不是劃分陣營。

  找到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是階級論斗爭卷的第一綱領。

  王謙的試探主要是試探他們對朝廷的看法,他們的訴求,他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他放下了酒杯,露出了個笑容,問題的關鍵是找到關鍵問題,他找到了那個關鍵點。

  這個關鍵就是殷宗信。

  十虎固然各有各的想法,但他們缺少了一個主心骨。

  殷宗信一旦被說服,十虎就會真的變成吃人的老虎,殷宗信不被說服,十虎就是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可以用的辦法實在太多了,王謙眼珠子一轉,就是九種辦法。

  挑撥離間、里挑外撅、煽風點火、戴高帽、穿小鞋、潑臟水、抓痛腳、扣帽子(貼標簽)、挖墻腳等等,王謙不要太擅長。

  智斗,十虎斗不過一個王謙,但武斗,十虎能殺一千個王謙。

  不讓矛盾徹底激化到沖突的地步,其中最關鍵的就是殷宗信他的態度,無論如何都不能變。

  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就找到了關鍵的切入口,接風宴散了之后,王謙請殷宗信單獨留下說話。

  “總督想來也看出來了,這幾位,不太想挪窩。”王謙給殷宗信倒了杯茶,駙馬、泗水侯都是武勛超品,官階在王謙之上。

  “是有點,我完全沒料到會這樣。”殷宗信眉頭擰成了疙瘩。

  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

  他居然還以為十虎會感恩戴德,沒想到他們對巡撫的態度,都頗為警惕。

  王謙這話是試探,試探殷宗信的態度。

  呂宋短時間內,還不能脫離大明獨立存在,殷宗信必須要回京面圣,領到呂宋總督的職位,才能維持呂宋總督府的持續。

  王謙試探殷宗信是不是臥薪嘗膽,故意伏低做小,一切領到呂宋總督的印綬后,再做籌謀。

  但王謙發現殷宗信不是裝的,他好像和十虎不太熟,這種不太熟意思是,是殷宗信和十虎不是完全的一條心。

  可為什么會這樣呢?

  電光火石之間,王謙想到了國姓爺的安排。

  殷宗信長期駐扎在元緒群島的赤軍山港,名義上是要讓殷宗信在赤軍山港立些軍功,但不完全如此。

  殷宗信因為長期駐外,又和公主一直生活在一起,殷宗信所思所想所慮,更靠近朝廷,而非呂宋總督府,而且因為殷正茂的刻意安排,殷宗信和十虎之間,并沒有建立血義。

  從殷宗信到赤軍山港駐軍,殷正茂已經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了,甚至更早。

  “不肯其實也無礙,咱們慢慢來,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必然有所眷戀,不要催逼,更不能威脅,要一一個個的談,詢問他們的具體想法。”王謙叮囑著殷宗信,不要急,陛下給了足足一年的時間。

  王謙多少有點愧疚,他在規訓,他給殷宗信注入了一個‘我們是自己人、我們的目標是完成陛下任務、我們這么做才是對的’這么三個心理暗示,而后圍繞著這個心理暗示進行活動。

  人,的確是可以被規訓的,但王謙可不覺得呂宋脫離了大明,會有什么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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