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邪祟和極樂教一比,都顯得非常守序了,畢竟大明的邪祟,多數都是為了求財。
比如這次松江府地毯式清理,被抓到的邪祟,主要是白蓮教,這是明初就確定的邪祟。
白蓮教,起源于唐朝時候非常盛行的摩尼教,后來和彌勒教、道教、佛教混合演變,最終形成了遍布大江南北的白蓮教。
白蓮教的主張是:教中所獲資財、悉以均分;有患相救,有難相死,不持一錢可周行天下;等平均、互相助。
就像大光明教要求信眾學習先知的八大美德,以八大美德自我約束,白蓮教也有自己的道德崇高,白蓮教要求信眾: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
這種等平均的主張,可以讓人們獲得心靈的寄托,有一個虛妄的彼岸去追尋,對于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極度想要擺脫現實苦難的百姓而言,非常有吸引力。
白蓮教之所以被定為邪祟,是因為白蓮教總是在發動民亂,比如元末的韓山童;永樂年間的唐賽兒;嘉靖年間的蔡伯貫;都是由白蓮教發動,以官逼民反為基本口號,得到了相當廣泛的支持。
整體而言,白蓮教算是混亂善良,反抗者,對于善惡有自己的標準,按自己的標準去行善,但不顧及規則,導致朝廷從來不承認白蓮教正教的身份。
但極樂教是完全的混亂邪惡。
極樂教徒,尤其是倭國的極樂教徒,完全以自己的欲望、恨意、破壞欲為驅動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
所有行為表現出了暴躁、惡毒、手段狠辣且行為無法預判,肆無忌憚的掠奪他人而理所應當,甚至以此為榮,最讓大明無法接受的就是極樂教徒的獵嬰行為,他們不僅殺死教眾的嬰兒,還殺死他人的嬰兒。
因為缺乏暴力去審判,越發無法無天,即便是被抓到,一句‘那又如何!沒人能審判我!’揚長而去。
極樂教徒只渴望毀滅,不僅僅是毀滅所有美好和生命,而且還渴望毀滅維護美好和生命的秩序和規則。
極樂教在倭國的泛濫,最初是幕府為了轉移戰敗的損失,才將反戰敗的矛盾轉為了底層互害,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性,當幕府用邪祟去轉移矛盾的時候,邪祟在快速壯大自身,并且以極快的速度迅速蔓延,最終徹底失控。
現在,倭國幕府已經意識到了危害,可幕府將軍豐臣秀吉,就是想要武力清繳,都無法做到了,因為極樂教已經滲透到了倭國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現在豐臣秀吉陷入了‘我要殺死我自己’的困境。
而且豐臣秀吉和織田信長完全不同,織田信長有足夠高的威望,他活著的時候,能夠完全壓制公卿、割據大名,而且織田信長不服輸,即便是遇到了重大挫折,也會重振旗鼓,繼續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但豐臣秀吉這個人,既沒有自己的威望,完全不是如此,他從來都是知難而退。
在原來的時間線里,織田信長死于本能寺,豐臣秀吉發動了統一倭國的戰爭,打到了老烏龜德川家康,打不動了,就任由德川家康割據,豐臣秀吉啃不動老烏龜,就把老底都掏了出來,跟朝鮮玩命去了。
理由很簡單,朝鮮是個軟柿子,德川家康是個硬骨頭。
豐臣秀吉欺軟怕硬,織田信長不是,誰不服他,他就會一直打,打到對方完全臣服為止。
所以,豐臣秀吉沒有能力,也沒有毅力去清理極樂教。
大明對極樂教進行嚴防死守,這玩意兒要是在大明泛濫起來,恐怕只有殺殺殺能解決問題了。
其實這也應驗了張居正的說法,一切政治活動,最終的結果一定是大清洗,而且最好希望,在需要發動清洗的時候,朝廷還有能力發動清洗,還能洗的動。
否則,連清洗都無法做到,只能看著一切秩序和規則被破壞束手無策,無能為力。
都察院總憲陸光祖入閣,總理反腐事宜,反腐司第一把火燒向了京廣馳道。
陸光祖帶著兩個素衣御史,來到了通和宮御書房前,請求覲見,他現在是閣臣了,有權力到御書房覲見了,他恭敬的等在西花廳內,和素衣御史商量著如何面呈陛下。
很快陸光祖被宣見到了御書房內,陸光祖領素衣御史行禮。
“陛下,第一案,湖廣巡按御史趙憲,其受天子命為御史,不能彈罷貪殘守令,以貽民害,每丁索銀三錢,每年兩次。”
想進工兵團營吃飯?每一人交三分銀,每年兩次固定繳納。
工兵團營的俸祿很低,住的很差,吃的也不是很好,工錢幾乎沒有,一年到頭能留下六兩銀子,那還是不分寒暑,每天都干活的情況,而趙憲一次就拿走六錢銀。
趙憲拿工兵十分之一的勞動結余,那下面具體經辦的師爺,收銀子的大把頭、把頭、工賊、打手們又要拿走一部分,最終層層攤派,就是辛苦一年,一分銀也留不住。
“第二案,廣州府推官伍惟忠接受宴請,酒色醉人,皆為廣東段馳道撲買而來,伍惟忠貪贓枉法,將馳道所需土木石方撲賣給各色商賈,謀求厚利超過了二十二萬銀。”
朱翊鈞忽然伸手說道:“等下,這個伍惟忠朕聽著耳熟,是那個王家屏的弟子,和萬文卿一樣,特別喜好逛青樓的伍惟忠?”
“正是。”陸光祖俯首說道:“他和萬文卿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兩條路。”
這次京廣馳道反貪大案第二人,就是伍惟忠,廣州知府萬文卿的好友,王家屏的弟子。
“當真是世事難料,朕還見過他兩次,今日再聽聞,居然是貪腐窩案之中,王家屏王侍郎何意?”朱翊鈞詢問起了王家屏這個座師,是不是要保伍惟忠。
陸光祖俯首說道:“王侍郎離開廣州時,伍惟忠已經不是王侍郎門下了,王侍郎多次訓誡約束無果,就把他的腰牌收了,由他去了,二人已非師徒。”
“而且這次把伍惟忠罪行檢舉的正是萬文卿。”
王家屏的兩個弟子,同門相殘,因為萬文卿再不點這顆雷,陛下雷霆之怒,就要連累到萬文卿了。
有的人,走著走著就走散了,伍惟忠就是這樣,王家屏作為座師,訓誡了很多次,但最終無法規勸,只能逐出師門了,今日伍惟忠出事,王家屏也不會搭救,甚至本身就是萬文卿檢舉。
“第三案,廣州市舶司提舉郭善言、提舉太監徐無為,多次對海船,索要海獺、花席、白布、花硯、色綢、珍珠、珊瑚等物,若來往海船,無法滿足,動輒打罵,重則為難,不給過關,甚至還額外抽分。”陸光祖說到了第三案。
朱翊鈞翻看著第三份案卷,疑惑的問道:“這個案子也是京廣馳道窩案之一?”
“是因為郭善言和徐無為,索賄馳道工兵團營,因此案發。”陸光祖解釋了下,為何這個案子也歸到了窩案之中。
“當真是膽大包天!”朱翊鈞又翻動了下,才看到了詳情。
郭善言索要馳道砂石的撲買,廣東工兵團營剛剛組建,就被上門索賄,郭善言打算用海砂充當河砂,這廣東工兵團營哪里敢接受?就直接狀告到了兩廣巡撫劉繼文處,這案子就變成了京廣馳道的窩案。
陸光祖林林總總奏聞了十二個案件,全都是京廣馳道的窩案,京廣馳道剛剛開始營造,貪腐就像是雨后春筍一樣出現,讓人始料未及。
“開隴馳道,是王次輔親自督辦,一切物料皆為官營,不假于他人之手,賬目清楚,雖有貪墨之事,但尚在損耗之內,今日文成公作古,各衙門肆意妄為,不知收斂。”陸光祖陳述了下開隴馳道和京廣馳道的區別。
開隴馳道是皇帝內帑獨資,王崇古作為次輔督辦,一顆石子都不肯撲買出去,貪墨也有,但三千五百萬銀,至少有3200萬銀投入了馳道,所以開隴馳道,修的快、修的好,移交核驗迅速,沒有一處不合規格。
任何大工鼎建,朝廷都是允許工程損耗,但凡是干過大工鼎建,也知道損耗在所難免。
可是工程損耗,不能太過分了,京廣馳道,從一開始,就各種貪墨不斷,索賄蔚然成風,朝廷如果不嚴加管理,這京廣馳道,必然會不斷的增加預算,加加加到朝廷無法承受的時候,馳道卻沒有鋪多少,最終京廣馳道變成天大的笑話。
這些地方官吏絕不會青史留名,日后大家都笑話朱翊鈞這個皇帝。
“馮保,這個徐無為你領走處置。”朱翊鈞先把里面的廣州市舶司提舉太監徐無為,交給了馮保,這是馮保的義子。
“臣遵旨。”馮保這幾年也處置了幾個義子,在地方上代表著皇權的宦官被權力異化不可避免,要不斷的處置,任何一個組織,必須要新陳代謝,才能長久。
“這十二個窩案,陸總憲為何一定要讓戚帥來做呢?”朱翊鈞有些奇怪的問道。
京廣馳道的貪腐窩案,走的不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審判,而是由五軍都督府的鎮撫司,也就是軍事法庭去審案。
這個要求頗為古怪,按理說所有的案犯都是官吏,戚繼光作為大將軍,督辦貪腐窩案,審問經濟犯罪,實在是有點越俎代庖。
陸光祖俯首說道:“回陛下,因為馳道未曾移交馳道抽分局營運之前,都是歸工兵團營管,而工兵團營雖然主要負責營造,但也是團營,涉及馳道營造,還是由鎮撫司審問依律判決為宜,臣唯恐傷軍兵營造之心。”
陸光祖說了一番言不由衷的話,他這個理由,極為牽強,他的意思是,這些案子,全都和工兵團營有關,如果不能由五軍都督府的鎮撫司審案,會傷了士氣。
真的僅此而已?朱翊鈞倒是能猜到陸光祖的難言之隱,反腐這差事,真的不好辦。
“那朕問問戚帥吧。”朱翊鈞沒有替戚繼光答應下來,按著戚繼光不喜歡管閑事的性格,這案子,大概還是移交刑部去審判。
“你要派徐成楚前往京廣馳道,稽查這個窩案?”朱翊鈞看向了一同覲見的素衣御史徐成楚,這家伙唯一的問題就是過于骨鯁,有些合理范圍內的損耗,徐成楚也要抓著不放,會適得其反。
“臣屬意徐成楚。”陸光祖覺得應該給徐成楚更多的表現機會,京廣馳道的貪腐窩案,千絲萬縷牽扯甚廣,茲事體大,陸光祖選徐成楚,不是看重了他的骨鯁,而是看重了他的簡在帝心。
當年丁亥學制剛提出,陛下雄心萬丈要推行的時候,徐成楚出來給皇帝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自此徐成楚一戰成名,徐成楚不僅沒有被責罰,相反獲得了升轉,這就是眾所周知的圣眷。
徐成楚有這份恩榮在,這個窩案才能辦成,辦案御史作為欽差,難不成還有什么危險不成?還需要圣眷讓人畏懼?
難說。
大明這么大,什么事兒都有可能發生。
朱翊鈞和陸光祖詳細的溝通了下細節,額外多給了二百緹騎,讓徐成楚務必把事情辦妥,但同樣也讓徐成楚注意,不要吹求過急,過分嚴苛,大工鼎建,有些損耗,實屬正常,主要是抓貪,尤其是趴在京廣馳道上吸血的蠹蟲。
陸光祖和徐成楚領命而去。
京廣馳道的貪腐窩案,可不是王崇古人情過重導致,他督辦的鼎建大工,都沒有大規模的貪腐窩案誕生,因為王崇古真的懂這些彎彎繞繞。
王崇古是工黨的威權人物,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動些歪心思,那王崇古的手段,也是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朱翊鈞特別召見了戚繼光,說明了陸光祖的請求。
“陛下,臣主戎事。”戚繼光立刻馬上,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不該管的他不會管。
反腐司反腐,他可以大力支持,哪怕反腐司要在京營反腐,他也大力支持,但是讓他一個大將軍去主持反腐,算個什么事兒,陸光祖也是個入了閣的大臣,怎么能如此胡鬧?
戚繼光覺得陸光祖有點糊涂了,他是大將軍插手政務,實在是有點越權了。
這文官最怕的就是武勛越權才對,那王謙跑到蘇州府辦案,沒告訴蘇州府,還被蘇州府告了一狀。
朱翊鈞深吸了口氣說道:“戚帥,朕能理解陸總憲的顧慮,反腐事,從來不是朝廷決心那么簡單,還需要有實力,讓人不敢抗拒調查。”
“陸光祖何意?難不成他的想法是,這次京廣馳道的窩案之后,還要臣來督辦反腐?”戚繼光一愣,他聽明白了陛下的話。
反腐不僅僅需要決心、膽識、毅力,還需要實力,暴力部門要有暴力,陸光祖領反腐司第一個案子,要借大將軍府的勢,這之后的案子,陸光祖還要借勢?
“誠如是也。”朱翊鈞點頭說道,這絕不是一錘子買賣,陸光祖也不是狐假虎威,而是真的讓戚繼光督辦。
“這…更胡鬧了。”戚繼光連連擺手說道:“陛下,臣只擅長打仗。”
“這里有個案子。”朱翊鈞拿出了一本案卷,這是第七號案子,武昌府同知宋英廉被湖廣第三工兵團營把總舉報,工兵團營惠民藥局藥材腐敗、發霉,老鹵水、金雞納霜等物被調換為清水。
這不是宋英廉第一次對惠民藥局的藥材進行更換,湖廣多地惠民藥局都有這樣的現象。
戚繼光看完了案卷,驚駭無比的問道:“不是,這工兵團營把總,檢舉了這武昌府同知宋英廉,這案子最終居然到了宋英廉手中,還把第三工兵團營的把總給抓了?!”
案子兜兜轉轉走到了同知宋英廉的手里,宋英廉立刻把檢舉的把總給抓拿歸案,而且還強迫把總簽下了口供,承認自己誣告。
不僅如此,宋英廉還把咸寧縣庫倉虧空的帳,平到了這位把總頭上,初步查明的涉案規模就超過了21萬銀。
最終,這位把總被流放了三千里,要到貴州煙瘴之地。
“簡直是無法無天!無法無天!自己不法,被人檢舉,還要污蔑他人誣告,不僅如此,還要羅織罪名,宋英廉當他是誰?!這湖廣地面,還有沒有王法了!”戚繼光將案卷放在了桌上,憤怒無比的說道。
戚繼光出離的憤怒了,因為被流放的把總,是義烏人。
在京營重新組建時候,這位把總以南兵身份入京營,萬歷九年討伐俺答汗傷退,到河南凌云翼手下組建了河南工兵團營,這次到了武昌府,變成了案犯。
這案子送到刑部,刑部移交兵部、五軍都督府,最終由皇帝下旨嚴查,才摸清楚了事情的大概脈絡。
“還有這個案子。”朱翊鈞挑出了第十一號案卷,遞給了戚繼光。
這個案子,是湖廣都司指揮使,挪用軍需、倒賣鋼鐵火羽、克扣賑災糧款,勾結商賈以次充好、囤糧牟利,涉案規模高達17萬銀。
朱翊鈞面色懇切的說道:“戚帥,反腐司對內動刀,沒有足夠的威懾,這些家伙,不知道敢做出什么事兒來!”
“戚帥還記得海瑞海文忠到南衙查徐階貪腐,千難萬阻,最終也沒查辦成功,被各種刁難,海文忠甚至只能致仕,否則性命難保了。”
“更加明確的講,不拿出平叛的氣勢來,這些地方官吏根本不怕朝廷,誰去了都只能和光同塵,哪怕是骨鯁正臣,也是一事無成。”
“朕得給反腐司反腐官吏底氣。”
“可是,臣也不會查案啊。”戚繼光明白了陛下,不再抗拒,但還是有點疑惑,他除了打仗,別的不會,出來做這個事兒,做不好才是辜負圣命皇恩。
“也不用戚帥查案,陸光祖就是借勢,朕、北鎮撫司指揮使、稽稅院都盯著,戚帥也不用擔心。”朱翊鈞也不是讓戚繼光真的查案,他就掛個名。
“臣遵旨。”戚繼光思索了許久,最終答應了下來。
“戚帥辛苦。”朱翊鈞面色不忍,欲言又止,朱翊鈞不知道,不太懂政治的戚繼光,究竟有沒有意識到,到底為何必須由他出面鎮場子。
戚繼光看陛下的樣子,就知道陛下有話要說,他的確不懂政治,但他懂軍事,他看了看陛下背后的堪輿圖和職官書屏,才開口說道:“是因為先生?”
“棘手的案子大部分都在湖廣;職官書屏上,密密麻麻掛的都是全楚會館門下。”
職官書屏對每個人的派系進行了劃分,現在職官書屏的天下堪輿圖上,掛滿了張黨門下,陛下作為張居正的弟子,查到張黨的頭上,就顯得不太方便了。
陸光祖是不太敢直接面對張居正的,只能請大將軍撐腰了。
戚繼光眼里,職官書屏上掛的各種牌子,根本就是一個個的山頭,當年主少國疑依靠張黨穩定局勢,時間久了,人會被權力異化,最終墮落,這塊爛肉,得有把快刀去挖。
顯然,大將軍就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選,哪怕戚繼光不辦案,他只要說兩句表明態度,事情就會順利的多。
“看來戚帥不是不懂傾軋,是不屑于傾軋。”朱翊鈞由衷的說道,戚繼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問題真正癥結了。
這就是陸光祖的難言之隱,他講不出來,也不敢講,湖廣這地方不是那么好伸手的,這是張居正的大本營。
“臣愿為陛下前驅。”戚繼光再次闡明了自己的觀點,陛下劍指之處,大明軍兵鋒所向,這從來不是一句空話套話。
作為大明軍的一員,陛下要把劍刃對內,戚繼光沒有道理不遵從。
朱翊鈞滿臉笑容的說道:“有勞戚帥。”
戚繼光再拜告退,他離開通和宮,沒有去北大營,而是去了北鎮撫司反腐司衙門坐班,哪怕陸光祖只是借勢,但每一個借著他名頭辦的反腐大案,他都要親眼過目,親自詢問,不辜負圣命。
馮保看著戚帥離開的背影,由衷的說道:“大丈夫做事的道理,臣是真的不懂。”
以現在戚繼光的地位和權勢,他完全沒必要摻和這趟渾水,對他有害無利,但戚繼光還是義無反顧的做了,大丈夫做事的道理,確實和常人不同。
“其實先生贊成反腐司設立,甚至要用反腐司發動清洗,目標也是全楚會館門下。”朱翊鈞提醒了下馮保,這件事里,張居正不是小人。
徐階在沒有倒嚴之前是嚴黨的魁首之一,張居正這話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他經歷過嚴嵩徐階之爭,反腐司之事,從一開始的目標,要清洗的對象,就是他的自己人。
確切地說是自己人里那些扛著尊主上威富之權的王旗,做著反王旗逆舉的人,防止第二個徐階出現。
“陛下圣明。”馮保稍加思索,把最近的事全都捋清楚想明白,由衷的說道。
“讓徐爵去趟全楚會館,把這四個牌子給先生。”朱翊鈞在職官書屏上,摘下了四個人的身份牌,這是京廣貪腐窩案里的四名張黨,身居要職,卻辜負了皇帝和元輔的信任與托付。
如果張居正要保這四個人中的某幾個,只需要把其中的牌子交給徐爵,就能換到皇帝的寬宥,元輔帝師、上柱國、宜城侯、太傅張居正還是有這個面子的。
徐爵將四個牌子遞給了張居正,張居正擺弄了下,不是很在意的都丟進了渣斗里。
“先生不挑幾個送回去?陛下讓問的。”徐爵見四個牌子全都被丟了,把圣上臨行前的交代直接講了出來。
張居正有些失意的說道:“這一天還是來了。”
“如果他們遭受了不公,既然在我門下,我一定力保,一如當初戚繼光蒙冤,我不僅要保,我還要斗,斗個你死我活,斗他個天翻地覆,可是這四個人,全都在依托全楚會館的威風,制造不公,我怎么保呢?”
“走散了,就走散了吧,他們自己選的路。”
張居正有些頹然,他甚至有點羨慕王崇古年紀大,一走了之,剩下官廠的爛攤子,凌云翼給他找補。
張居正年輕,還要親自去清理門戶,他其實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必然到來。
“那咱家回去復命了。”徐爵見狀只能離開。
張居正靠在椅背上,忽然有些釋懷的笑了,他對著游守禮說道:“當年高拱搞京察、搞天下大計、搞反腐,不能罷免晉黨一人,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這反腐從來都是如此,真的很難很難。”
“國朝現在能動起來,其實是治強易為謀,弱亂難為計。”
國勢向治強橫的時候,做什么都容易,連反腐都可以做,這才是讓張居正最欣慰的地方,這代表著萬歷維新的成功。
“申時行、王希元、李樂這幾個人也要挨個過關,我親自來辦。”張居正打開了一封空白的奏疏,打算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為核心論點,在京師展開一次反腐抓貪,尤其是這三位張黨的核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