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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廣玉

  拓跋岐野目含玄黃,色彩灼灼,沉沉地盯著他,大殿中唯獨留下真火熊熊燃燒之時的噼啪聲,這位渤烈王沉默良久,道:

  “拓跋道友,姚大人派你前來的意思,我已聽明白了。”

  一旁的是樓營閣抬了抬眉,似乎在壓制自己開口的沖動,拓跋岐野則輕聲道:

  “當年魏興,你我兩家并列受封,后來齊滅,也是兩家共爭天下,貴族的先祖高焌是先帝的好友,也是我梁氏承認的祀魏之王…哪怕后來有些齟,可終究是多年一同走過來的。”

  “今日不光是你我之間的友誼,還是兩家之間的交情…魏王之事,已經不是高氏能染指的了!”

  拓跋岐野顯得有些焦慮,道:

  “望月湖救了李氏,也是他們的保命符,可這到頭來同樣會成為他們的催命符…高氏牽連其中,必然會有大禍事!”

  高服神色沒有一分波動,而是充滿了平淡,答道:

  “多謝道友提醒。”

  這叫拓跋岐野轉過頭去,數次想張口,終究顧及到是別人的家事,不再言語,良久方道:

  “既然如此岐野告辭。”

  這位漠北代王的親兄弟、拓跋家的大真人終究不置一言,急匆匆地從大殿之中邁出去,是樓營閣一路將他送出,到了大殿邊緣方才開口:

  “世伯辛苦了。”

  顯然,拓跋岐野在大殿上的那一番話化解了他幾分的戒備心,是樓營閣憂心忡忡,道:

  “這事情…無關對錯,還請大人不必置氣。”

  拓跋岐野轉過頭來,玄黃二色的眸子之中有了幾分嘆息,道:

  “我有什么好置氣的?我也不能說他做錯了…畢竟…”

  他頓了頓,道:

  “如若賜兒和你最后只能活一個,那必然是你是樓營閣了!”

  這話讓是樓營閣沉默良久,道:

  “未必是好事。”

  拓跋岐野不再答他,只沉默的駕風遠去,哪怕要犧牲的人是他的親子,他的悲痛仍然顯得毅然決然。

  哪怕當年的拓跋氏都得罪不起落霞山,何況如今?

  ‘只要兄長和小公子的事能成…也只能委屈賜兒了!’

  他駕風遠去,是樓營閣則思慮重重地返回火殿之中,暗紅色的火光跳動著,照在一旁的高服身上,是樓營閣低眉垂眼,上前道:

  “大王…使誰去阻魏?”

  高服并未看他,而是靜靜注視著重重宮闕外的光明,道:

  “營閣,想必你也要怨我了。”

  是樓營閣抬眉笑道:

  “大王是渤烈王,高家家主,自有決策晚輩唯有聽令…只是高氏將來的后路,營閣不能不考慮一一大王有大王所愿赴死的情理,營閣亦有營閣保全宗族的愿景,怨上…非是我高家人所為。”

  他并不多說,只笑道:

  “還請王上成全我心愿!”

  高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究沒說出什么勸阻的話來,而是道:

  “去罷…”

  是樓營閣面無表情,拜而退下,這滿是火焰的宮殿中更寂靜了,渤烈王高服立在殿堂之上,沉默注視著重重宮闕外的明亮天光。

  夜色暗涌。

  海面上一片寂然,沒有半點光彩波濤,沉在濃濃的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剛才見到一點天光飄搖而來,在海上定住身形。

  李曦明雙目炯炯,望向腳底的大海:

  “弱水…倒是厲害。”

  這才深入海域不遠,在他的感知中,此地的弱水神妙已足以讓練氣修士駕風困難,如果不使用什么府水的法器,恐怕連筑基修士都不敢說橫穿百里。

  一旁的寶緗真人微微搖頭,道:

  “這卻不是最厲害的,一直向西還有一處海峽,叫做弱水之淵,哪怕是紫府修士,一個不小心也要墜入其中。”

  李曦明奇道:

  “弱水之淵外,可有海角?”

  寶緗真人笑著點頭,道:

  “此地可比不得東海有那樣多的外海,弱水之淵繼續往西,千里之外就是海角了。”

  兩人一路向前,海上迅速升起一道巨大的山脈,綿延周旋,起伏不定,藏在迷蒙的霧中,光彩照人,周邊的海水靜而無波,如同一面澄清的鏡子,寶緗真人道:

  “這就是小廣玉山了。”

  李曦明卻也聽說過此山的名頭,當年從劉長迭手中得來的妙慧須便是小廣玉山中的寶物,如今掐指一算,訝異道:

  “集木?”

  寶緗真人含笑點頭,道:

  “這座山乃是魔軀所化…東海有分蒯島,西海就是這小廣玉山了!只是比不得東海那物產豐厚,修士眾多,這座山也不是尋常人能上得去的,但凡能停在其間的,一定是筑基。”

  她正色道:

  “畢竟是最早一位集木魔君被斬殺之所,千年下來,不知道滋養了多少寶物…當年的元修前輩在此地修行了好些年頭呢!”

  “元修?”

  李曦明想不到能聽到他的名字,沉吟起來,寶緗真人左右看了,低聲道:

  “他與行汞臺的關系好,晚輩的至交是行汞臺如今的臺主,聽聞元修真人早早來過此地,與當年的妙契大真人商議道途”

  “那時大真人勸過他,說元修真人成道法子太險,元修真人卻不同意,稱是天生大道,后修從之,豈有不險之閏、不危之嬗?”

  李曦明只道:

  “我聽說好些人贊他,想必只差一線。”

  寶緗真人則笑道:

  “前輩看得不差,元修老真人雖然沒什么斗法的名聲,可道行是一等的。”

  李曦明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對江南的事情好像有些過分的了解,暗暗記下,沉思低頭,卻聽了妙契大真人的名字,頗感興趣地抬眉道:

  “這位妙契大真人…可是全丹修士?如今修為如何了?”

  寶緗真人面色一變,神色有一瞬間的復雜,低頭答道:

  “大人早隕落了。”

  李曦明有些訝異,琢磨道:

  “這是…”

  見著兩人離著那山越來越近,與太虛的關聯也迅速衰落下來,寶緗膽子大了幾分冷笑道:

  “還能是誰?全丹是哪一位的禁臠?前頭不是已經有個赫連家的真人了?雖然沒什么痕跡,可猜也能猜得出來!”

  李曦明這才一駭,心中閃過幾分憂慮,默默點頭,低眉去看底下的群山,發覺底下色彩濃厚,重重疊疊,寶緗也迅速閉了嘴,道:

  “這就是小廣玉山了。”

  李曦明望了望周邊的海域,果真就這一座山島而已,又見了山中濃霧重重,立刻起了心思,問道:

  “哦?劉前輩曾經給過我一靈資,就是這山上得來的,只是不知為何,迷蒙不清…”

  寶緗低聲道:

  “府水是興澤在湖之水,集木是相依棲止之木,木在水中,本該得其養育,偏偏是一道死木,于是養育不成,反得其朽,有了這大狀朽氣,比大西塬上的風還要厲害,能掩靈識。”

  “上面的靈物不少,時不時也有紫府靈資,難尋了些,要依著術算,可每每到了是七月十四日,山上的云霧會稍緩些,連練氣都可以進去了,便由各宗子弟入內。”

  寶緗面帶冷笑:

  “也不必我多說了,所謂的七月十四,就是幾個紫府聯起手來壓制大狀朽氣,自然是用性命來填,哪能是真有什么好東西給他。”

  李曦明掃了一眼,心中暗動,已經默默勾連上仙器,查幽之能傾瀉而下,眼前立刻明晰,木質紋路的山體浮現而出。

  可這云霧之下,群山之上,白骨累累,枯木坍塌,竟然沒有一處干凈,血流成河,如呼吸般涌動著,滋養出靈機繚繞的云雨。

  ‘到底是魔修之海,果然是一處血灘涂————利用集木薈萃血氣,供養靈資而已。’

  他掃了一眼,并不意外,寶緗卻想起了什么,笑道:

  “好處也有…由于此氣能遮掩靈識,從這地方脫穎而出的命數子也不少,西海的紫府有三成都是小廣玉山出來的!”

  李曦明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卻發覺在仙器的觀察之下,這山腳下原本平靜如水的海面竟然隱隱約約有宮闕倒影的痕跡,體積極大,不像是人屬所居。

  那宮闕古樸粗獷,卻殘缺不全,處處皆有破碎的痕跡,混沌在深淺不一的青色之中,兩邊巨大的雕像折倒在地,隱約能看見巨石雕刻的破碎的鱗片、巨大的蛇形身體。

  他怦然而動,思量起曾經聽到的那些西海的消息,問道:

  “我聽聞還有大廣玉山…”

  “喔。”

  寶緗并無察覺,正色道:

  “大廣玉山在遠處的海底,曾經是西海龍王的龍宮,現在是一位大人的住所,平日是不去提的,有趣的是另一處,西海的人稱之為中廣玉山,不在海上,也不在海里。”

  李曦明聽得笑起來,有幾分明知故問的意思,故意道:

  “哦?既然是府水之地,那也不能立在天上,那是在太虛?”

  這女子駕著坎水,道:

  “在水中倒影里。”

  她娓娓道來:

  “那處曾經是的真螃六公子東方奉池的宮闕,因是淥水之位,借著集木立府水的意象造了一池,故而平靜如鏡,位于小廣玉山的倒影之中,就是我們口中的中廣玉山。”

  “后來祂被西海龍王東方月諸聯合諸龍除去,這地界便空出來了,偶爾有了風消雨歇,清濁分明的日子,還能從倒影中見到中廣玉山的廢墟。”

  李曦明道了聲奇妙,知曉仙器早看得明白,必然就是那曾經的妖宮,暗暗催動神妙,果然見其中一片廢墟,最高處的王座大如宮殿,卻被劈做兩半,一片狼藉,空空如也也不見什么寶貝。

  他便訝異道:

  “豈不是一洞天?可有哪位道友試著進去過?”

  寶緗明顯愣了愣,顯然沒有想到他的思路這樣快,沉沉地思考起來:

  “這……”

  寶緗來不及搭話,可隨著李曦明目光移動,這位昭景真人終于停住了目光,極其恐怖的一幕浮現而出。

  無窮無盡的古老廢墟倒影之中,竟然有一點晃動的青色。

  是一道青衣身影。

  此人披青衣、掛金穗,舉動懶散,依靠在巨大、高如坐位般的臺階里,面容邪異,眼角狹長,如同蛇蛟,青黑色的頭發披散而下,顯得漆黑可怕。

  他仰天而望,手中捏著一枚青色的杏子,已經咬了一口,隨著他五指晃動,輕輕地晃動,面上的表情饒有趣味。

  李曦明只覺得一股寒意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沖起,彌漫在咽喉與腦海里。

  這張臉實在熟悉。

  淥語天走出來的大真人、疑似淥水真君杜青的神妙所化的紫府、親手營造百萬濁殺的妖魔人物!

  ‘他在看我。’

  在李曦明眼中這只鬼一樣的、神通圓滿的大真人,和杜青的眼睛沒什么區別!當年出現在北岸已經嚇得他夠嗆,更何況如今這樣突兀的出現在查幽的視野里!

  ‘他一直躲在此處?還是說…’

  他不敢表現出半點異樣、不敢故意挪開目光,假裝欣賞的注視著海面。

  這大真人動了。

  隋觀將口中的青杏咬在唇間,面上的笑容似乎淡了,騰出兩只手來,微微坐直了身體,仍盯著他的面孔看。

  這窒息的一幕足足維持了兩個呼吸,這才聽見寶緗笑了一聲,道:

  “不敢…他們都怕踏進去的不是中廣玉山————而是淥語天!”

  ‘是該怕的…’

  這句話如同一根救命稻草,李曦明滿臉意外的轉過頭看著這真人,面上依舊帶著笑容,抖了抖袖子,把手藏在背后,笑道:

  “說笑了!淥語天遠在江南!”

  他掃了一邊的真人一眼,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已經與仙器斷了聯系,可偏偏仙器神妙驚人,這轉頭的一剎那,他的余光依舊掃見了底下的景象。

  原本斷壁殘垣的臺階上空無一人。

  青衣男子已立在了倒影之頂,衣袍滾滾,兩手抱在胸前,白皙的手中捏著那一枚青杏,那張邪異的面孔離穿出水面僅僅只有一拳的距離,一抬眉就能看見。

  青紫之光交錯的眼眸帶著幾分饒有趣味,靜靜地凝視著他。

  海水清澈,如同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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