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鑒仙族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兵禍
天空之中云氣繚繞,梵音流淌,彩蓮綻放,兼有晞光交織,巨大的金身模模糊糊地在云中移動著,投射下巨大的陰影。
滾滾的狂風席卷著,法風在空中跌跌撞撞,藍衣男子胸口貫著金槍,在空中且起且落,身后的法師正在迅速追上,響徹著猖狂的笑聲。
男子咳了血,心中冰涼:
‘不止渡口…岸邊已經皆是釋修了…’
陳噤犀奉命與李明宮駐守江岸,可南下的法師數量眾多,本就是苦苦抵御…誰知半途竟然殺進來一隊趙軍!
這些趙軍身著鐵甲,有大漠風范,實力極強,大多是練氣修為,由筑基帶領,特地繞過了李明宮與丁威锃駐守之所,從側面突破——甚至還祭出了一道破陣符箓!
兩邊的渡口本就守衛不多,全靠著筑基馳援,立刻告破,望見左右的渡口全都被突破,李明宮頓覺不妙,下令棄陣后撤。
陳噤犀并不傻,甚至很聰明,明白南北兩方的實力并不對等,一路奔逃,處處提防,可
完全沒有想到往回撤的過程中,半途從天上墜下來座金身來!
這座金身對于神通來說什么也不算,可砸在地上就是一座山,是會砸死人的,陳噤犀險之又險從金身下逃出來,與白猿若有若無的聯系立刻告破,丟了李明宮的身影,更是一路被追至西邊!
他陳噤犀突破筑基的時間本就不長,何況落進好幾位法師的眼里僅僅幾十里的距離他身上已經落了好幾樣金器,口中的鮮血不要命地往外涌,絕望地抬頭去望:
‘諸修到底撤到何處…莫不是打到湖上了…’
腳底下殺聲無數,金兵靈鐵相擊,交匯之處血肉橫飛,正當陳噤犀絕望之時,突然眼前一亮,遠遠望去,一身青銅甲衣的男子正立在血泊之中,一手各持一斧,刃上血跡斑駁,升騰著濃濃的雷光。
‘李周達!
哪怕平時這位性情暴躁的李家嫡系執青杜事得罪了多少外姓,多少次讓他陳家低頭,陳噤犀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終于見到人了!他身上寶物不少!一定能救我性命!’
“嗡!”
血遁術迅速消耗著他的血氣,陳噤犀只覺得頭暈眼花,最后一口氣都要提不上來了,慢慢看清局勢,心中一跳。
李周達兩側各有一處金鉤,卡入長斧之中,將他的兵器鎖住,靠粗大的鎖鏈連接著,挽在兩方的法師手里,男子卻毫不在意頭頂上的青銅鈴鐺懸浮著,雷光不斷響應,似乎在提防什么,肌肉收縮,將貫入胸前的箭矢彈出,惡狠狠地掃視著前方。
李周達臨陣必為先鋒,這類的傷勢并不少,也成就了他精湛的斗法技藝和強橫的法軀,只將長斧高高舉起,扯得左右法師踉蹌,當空劈下!
“轟隆!”
滾滾的雷光驟然爆起,可陳噤犀已經來不及慶幸,感受著背后漸漸逼近的寒意,心中大駭:
“大人救我!”
這一聲驟然響徹,讓李周達一下抬起頭來,這暴躁的男子望向他的神色一下充滿了驚駭與不安。
這漢子想也不想,咆哮一聲,一瞬間高高躍起,頭頂上的雷鈴毫不猶豫地驟然移動位置,就要將趕來的陳噤犀護在其中!
“嗡…”
可他終究慢了一拍,陳噤犀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眼前已經浮現出一人來,穿著銀白的甲衣,手中血色斧頭高舉,饒有趣味地盯著他。
‘筑基巔峰…’
下一瞬,那血色的斧頭已經落在了陳噤犀面上,那張與陳鴦有七成相像的面孔浮滿了扭曲的恐懼,他的顱骨應聲而開,白花花的腦漿因為濃厚的晞光照射而迸射而出,刺耳的摩擦聲與嘩啦啦的水聲頃刻響起!
“厄!”
陳噤犀的半根舌頭發出凄慘的嚎叫聲,左手倉皇地去拉扯右半邊身子,濃烈的淡黃色光彩卻從他身體整齊的截面處迸射開來。
“嘩啦!”
滾滾的黑血灑下,澆了李周達滿頭滿臉,這漢子咳了兩聲,被另一側的金器重新鎮回地面上,強忍著倒下的沖動,把淤血吐了,伸手在胸甲上一抹。
滿是血水的掌心之中是兩枚白色的、破碎的牙齒,質地慢慢變灰,顯然正在隨著時間推移迅速轉化為河石。
李周達呆呆地看了一眼,哪怕他平時與陳
噤犀沒什么交情,此刻也是雙目充血,卻聽著耳邊一聲冷喝:
“大人該走了!”
坎水之光沖天而起,破爛的衣袍在空中被粉碎成洋洋灑灑的灰風,驟然明亮,照得不遠處的李絳夏面上忽明忽暗,這位公子身材高大,站在群修之中威風凜凜,一身是血,神色陰郁,將手中的頭顱丟開。
顯然是來接應他的。
那光溜溜的頭顱滾落在地,仍然睜開雙眼,貪婪地望著他,李周達終于松了手中的雙斧,拋出一枚符箓,駕風而起。
李絳夏攙扶住李周達,冷冷望去,那持斧的公孫修士根本不去理會在空中的符箓,而是看著同伴,指著地上的腦漿炫耀。
李周達再度咳血,一言不發,李絳夏轉過身去,一眾修士已經接應過來:
“叔父…趕快服藥吧!”
兩人落回陣中,李絳夏便松了這漢子的手,一旁的女子立刻提起披風,掩在李絳夏身上。
李絳夏雖然無子,也沒有看得上眼的女子為妻,可府中女眷不少,左右更是擁上來關切
地看他,李絳夏擺擺手,目光始終在天際上的高臺靈寶上停留。
大戰至此,可謂是血流成河,北邊死在此地的僧侶法師已經不計其數,單單他李絳夏手中已經折下三位法師,可釋修悍不畏死、魔修見縫插針,局勢便漸漸逆轉。
天空之中金身的陰影投下,他袖中的玉環暗而復明,李絳夏心中一沉:
“只余下丁客卿鎮守的西渡口仍在鎮守…其余五處渡口陣法已經破碎,不能再讓丁客卿守著了…后方一旦被圍,極有可能陷在里頭…”
這公子抬起袖子,在玉環上敲了敲,最后一處明亮便黯淡下去,很快便見西方一片騷動,大地顫抖,顯然是丁威锃往回殺來了。
湖上守備力量已經折損不小,幾個渡口一同失守,整條江岸好幾處都有魔修殺入深處,李絳夏估摸著…局勢最敗壞處已經殺穿了大半個北岸了。
‘父親又被靈寶困住…如若此戰長久不能結束…恐怕要遭殃…’
他心中沉沉,手中的法器放出明陽之光,將一眾法師逼退,金眸冷厲,心中突然迸出個念頭來:
‘荒野也出問題了…宋庭的兵馬指不準已經
在黎夏…’
“公子!”
他正思量著,南方正有一人駕風而來,落在跟前,面色嚴肅,低眉道:
“南潭沉拜見公子…”
南潭沉曲身行禮,李絳夏雖然與他并不熟悉,可好歹知道他在守著東岸,便挑眉道:
“密林如何!”
南潭沉忙道:
“釋修一路越過荒野,攻打黎夏,東岸壓力并不多,公子一邊打聽敵情,一邊讓我等先來馳援江邊!”
李絳夏心中暗暗一動,心知猜測得八九不離十,掃了眼南潭沉身后的眾人,突兀地看見了那張望的少年,皺眉道:
“遂寧…你來此處做什么!”
李遂寧只邁步而出,神色凝重,答道:
“屢屢有魔修遁來湖上,諸位長輩知道北岸形勢不好,遂還弟領了命令,與諸子弟準備入岸守備我替他先來向大人稟命。”
李絳夏一時凝哽,搖頭道:
“不至于此…要緊處還是在魏王,我聽天上動靜那公孫碑已經來了!”
李遂寧面上平靜,可望著那隔絕天空的龐大靈器,眸子中倒映著滾滾的晞炁之光,心中早已經炸開鍋了。
‘晞炁,果然是他!’
‘公孫碑…開國之戰,此人明明是在山稽鎮守才對,何來的湖上又何曾聽聞有什么鎮壓天際的龐大靈寶’
隨著天上的龐大金身移動,陰影重新將幾人籠罩,李遂寧心中生出濃濃的不祥:
‘前世根本沒有魔修遁到湖上來的情況,江岸雖然岌岌可危,可根本沒有把這些釋修放過河,也就是說…是公孫碑帶來的趙國的兵馬改變了湖邊的局勢。
‘怎么可能呢…公孫碑是趙庭、是治玄榭的命令…為何又會一夕更改…’
李遂寧只改變了區區丁威锃的身死,任憑他如何苦苦思索,始終不知公孫碑這等紫府神通在身的趙庭將軍、趙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如何會突然來湖上!
他心中冰寒陰沉,可李絳夏卻同樣在思索,良久道:
“也罷…你們替我去一次密林!孫客卿正在急救白猿前輩,騰不出手,你們順便把叔父帶回去休養!”
李絳夏自然知道李遂寧,戰場之中瞬息萬變,筑基都有可能受圍攻而折損,更別說練氣了,哪舍得他來這前面,信手將他拉過來,沉色道:
“北岸山林密布,田地稀少,即使被釋修犁過幾遍損失也不大,一旦局勢敗壞,筑基尚可脫身,在北岸守備的低修必然全軍覆沒,密林也好,湖上也罷,絕不能再往此處添兵了!”
眾修不曾想局勢傾頹如此,皆是一窒,李絳夏卻毫不受影響,正色道:
“密林的守備最關鍵,且讓他按兵不動,剛才我觀天上大戰,有一位摩訶從黎夏退過來,極有可能宋兵已至黎夏,你同李絳壟說清了若找到了機會,可大膽率兵從東岸出,截斷趙人退路!”
李遂寧心中一震,不曾想李絳夏在如此劣勢的局面之中仍有進取之心,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李絳夏卻冷笑起來,答道:
“你們只管把話帶到便可,李絳壟自己不濟事,可怪不得我。”
李遂寧匆匆回禮,扶起李周達,這才發覺男人一身上下血淋淋皆是傷創,破碎的衣架上還能看到放著光的金器碎片:
“……周達叔公!”
李周達冷著臉搖頭,李遂寧看得滿臉是汗,折身往回,在南潭沉的法風中一路向南,心中嘭嘭直跳,密林山舉目便在眼前,南潭沉匆匆落下,便見一黑衣公子正在山間徘徊。
這人俊眼修眉,金眸炯炯,姿態第一流,正是四弟李遂還。
如若說李遂寧有幾分陰郁般的冷意,李遂還則完全將紫府嫡系的姿容詮釋足了,金眸明亮,步履矯健,哪怕心有焦急,依舊保持著從容的氣度,不像尋常世家的貴氣逼人與自矜,而是一種神通血裔的仙氣。
這位四弟雖是二叔李絳壟的長子,性格卻與三叔李絳夏更像,大方地邁步過來,雖然沒有開口,可那靈動雙眼中的凝重之色已經寫明了。
李遂寧還來不及開口,聽著李遂還匆匆忙忙接過李周達,看得倒吸口涼氣,低低地道:
“兄長來晚了南邊殺聲四起,兵敗回撤,父親已經帶人殺出去了!”
李遂寧滿腔的話語頓時堵在喉嚨中,他在山間急切地踱了兩步,只覺得手中濕漉漉,僅僅是扶了扶李周達,雙手的竟然滿是鮮血。
“諸公子不是等閑之輩,只要魏王無事,如今的事也算不上事。”
李周達的聲音沙啞,滿臉的胡須蓄滿血水,他卻沒有心思處理,而是上前幾步,看向那坐在閣樓間的中年男子。
此人同樣一身甲衣,灰眸長眉,面色蒼白,顯然受創不輕,正是陳鴦。
見他望來,陳鴦也不能裝作沒看見,連忙起身,恭聲道:
“見過…”
“別勉強了!”
李周達咳嗽一聲,目光復雜,語氣中卻是冰冷和不屑:
“陳客卿早看不順眼我,大大方方說白了就是,一次次叫得比誰都恭敬,莫不是太虛偽了!”
陳鴦哪見過這陣勢,一下子聽呆了,這漢子卻惶惶地吐了口氣,那緊握的拳頭終于松開,將滿是血水的掌心展示給陳鴦看。
他寬大的掌心中赫然放著兩枚碎裂的牙齒。
“可你家噤犀…是我沒救回來,是我對不住你…”
陳鴦一下皺起眉、瞇起眼來,微微離開目光,呆了一瞬又看回來,動了動唇,想問也沒出來,而是退出兩步,坐倒在閣中。
這一向以心計深沉聞名的陳氏家主思慮了一刻,終于像個父親了,皺眉道:“只有這個”
李周達焦灼地站了一息,開始后悔自己沒有用玉盒裝好,口中硬邦邦地道:“只有這個。”
玄鑒仙族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兵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