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想做的事情

她用自嘲的口吻低語道：

“真的能不再被安排嗎？”

被拉入保護區，從安東尼和路德維希口中知曉彼時發生了什么事情后，她就感覺自己也有了“被安排創傷后遺癥”，一聽到類似的詞語，心臟必然會抽痛，情緒跟著低落。

這樣的癥狀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出現好轉的跡象。

盧米安沉默了兩秒，抬起右手，彈了下左肩那顆腦袋正中的暗金色奇異面具。

當的聲音里，奇克和圖鐸的臉孔皆本能地皺了下眉頭。

經過近一年的適應和掌控，盧米安在自身處于清醒狀態時，已可以實質影響這兩張臉孔，初步控制它們。

當然，一些細節還是沒有辦法。

彈完暗金色面具的腦門，盧米安嗓音偏低地說道：

“融合祂之后，除非‘極光會’信仰的那位完全勝利，或者徹底輸掉，真正的‘上帝’誕生，否則沒誰能再安排我。

“你看，我們到了廢墟界，制造了這么大的動靜，待了這么長的時間，僅靠‘戰爭迷霧’的遮掩，瞞得過‘偉大母親’，讓祂不投來注視嗎？”

“祂相當于小號的‘最初造物主’或者還未真正復蘇的‘原初上帝’，帶來了很高的位格？”芙蘭卡有所明悟地點了點頭。

“我之后要做的很多事情，只要不被直接注視到，都會有非常高的隱秘性。”盧米安肯定了芙蘭卡的猜測，坐到她的身旁，于坍塌鐘樓的頂端眺望起“戰爭迷霧”外面的特里爾廢墟。

芙蘭卡默然了幾秒，側過腦袋道：

“你接下來究竟想做什么事情？”

下一秒，她看見盧米安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意氣風發，帶著些許捉弄的意味，是芙蘭卡從未在盧米安臉上見過的表情：

“我要去拯救這個世界。”

恍惚間，芙蘭卡就像在聽一個慣于惡作劇的家伙現場吹牛。

她沒有去質疑，只是問道：

“有成功的希望嗎？”

盧米安望著前方那片看不到邊際的廢墟，笑了笑道：

“不去做，等到‘偉大母親’徹底擊潰祂半身的意志，完成融合，等到高空的屏障再也無法維持，將不會有半點成功的希望，做了，至少希望不會等于零，會多出那么一點。

“而且，拯救世界這件事情，不只是我準備做，還有很多位也在嘗試。”

說到這里，盧米安側頭看向芙蘭卡，語氣變得有些飄忽，仿佛陷入了某段回憶：

“當我瘋狂，不再有理智和智慧，純憑神性本能行動時，這種本能反而讓我窺見到了某些本質，或者說根源。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來自于最初那位造物主，各種生物是，非凡特性是，事情的運行規律和命運的神奇發展也是。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有分離，就會有聚合，一件事情有好的一面，就會有壞的一面，反之同樣成立。

“這是世界的本源，是萬事萬物遵循的最基本象征，哪怕‘偉大母親’這種層次的存在，也無法完全避免，只能盡可能地降低相應影響。”

芙蘭卡聽得有些茫然：

“辯證法我懂，可說這個，和你要做的事情有什么關系？”

盧米安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廢墟：

“‘偉大母親’之前的布置確實展現了祂們那個層次的威能和奇妙，一下達成了多個目的，讓我們的抵抗差點成為一場笑話，但有好，必然有壞，祂的那些布置同樣留下了一些可以被我們利用的東西，這在之后，也許會發揮相當重要的作用。”

“什么東西？”芙蘭卡明白了盧米安想表達的意思。

盧米安搖了搖頭：

“有的事情你還不能知道，你還不是天使。”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

“簡單來說就是，‘偉大母親’為了讓歐彌貝拉真正降生，做了很多布置，有的派上了用場，有的在過去遭遇了失敗，有的純粹是作為后手存在，它們的共同點是都留下了一定的痕跡，甚至物質。

“比如，冥界深處那顆鳥蛋，比如，盧加諾。”

“盧加諾？”芙蘭卡先是驚訝，隨即釋然，“所以你認為他還有用處？”

盧米安笑了笑：

“我現在終于明白，他是受我體內的吉達斯靈魂碎片吸引而來，正是因為有他的存在，我才會深度卷入蒙塞拉特神父之事，得到歐彌貝拉的臍帶殘骸。

“這件事情之后，他對‘偉大母親’其實已經沒有作用，只是因為特性的污染，讓他在夢中具備一定的特殊。

“我不會安排他做什么，只要他還活著，依舊臣服于我，在將來的某個關鍵環節就能發揮我想要的作用。”

芙蘭卡沒深入詢問，因為她還不是天使。

她怔怔看著盧米安中間的那個腦袋，苦澀笑道：

“可你一個雙序列1的天使之王，在當前局勢下，又能做到什么？”

盧米安側過腦袋，看著芙蘭卡湖水藍色的眼眸，微笑著說道：

“我的過去是什么樣子，你都知道，我經歷過哪些事情，你也很清楚，我是一個失敗者，即使曾經站到過舞臺的中央，得到過喝彩，那也是因為我的背后有一根根線在操縱，不用安慰我，我并沒有自暴自棄。

“我在夢境都市里學到過一句話，再愚蠢的人，思考一千次一萬次后，也會獲得一次正確，現在，我這個已經失敗過很多次的人，要再次去挑戰未來，或許這次就成功了呢？”

說到這里，盧米安的笑容變得很是明亮，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向往和期待。

他旋即自嘲了一句：

“反正對我來說，再怎么樣也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差。”

芙蘭卡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久久沒有說話。

“我還想看看，奧蘿爾和簡娜最終的復活是什么樣子，有怎樣的扭曲。”盧米安的目光又一次變得晦暗，映出了“戰爭迷霧”外面長滿綠色植物的廢墟，“到時候，必然有席卷整個世界的災難，對‘偉大母親’的眷者和信徒們來說，這確實是一場災難。

“你在初期參與，借此完成儀式，服食魔藥，成為‘災難魔女’，然后，‘魔術師’女士會幫你轉移去宇宙的邊緣或者某個不被注意的星系，那里可以改造出適合人類生存的環境。”

芙蘭卡沉默了兩秒道：

“好。”

“我還以為你會拒絕。”盧米安看向芙蘭卡。

芙蘭卡望著前方，眼眸晶瑩、目光幽深地說道：

“我本來想拒絕的，可想到即使成為序列2的魔女，好像也派不上什么用場。”

在紅月降臨時，魔女教派未得到足夠的“庇佑”，損失了兩名“災難魔女”——“藍之魔女”和“紫之魔女”，其中，“紫之魔女”的非凡特性和身體材料被“命運天使”烏洛琉斯得到，經過兩次交易，到了盧米安手中，給了芙蘭卡，現在就等著舉行儀式的機會。

芙蘭卡頓了一下，展露出自我揶揄的笑容：

“不過，我剛才的回答也確實是在敷衍你，免得你再繼續勸我，或者讓你內心有牽掛，影響你發揮，總之，走還是不走，到時候視具體的情況和事情的發展而定。”

盧米安點了下中間那顆腦袋，笑了笑：

“真要是走不了，或者不想走，那就大家永遠在一起，一起活，或者，一起死。”

“這是好事啊。”芙蘭卡半是感慨半是調侃地回應道。

盧米安沒再說話，望著廢墟，思緒不知飄到了哪里。

過了一陣，同樣凝視前方的芙蘭卡眼眸微動，用余光瞟了他一下：

“你在想什么？”

盧米安中間那顆腦袋微微抬起，透過“戰爭迷霧”，望向了高空的緋紅月光和黯淡的群星：

“我在想，在科爾杜村未遭遇那場災難，所有安排、痛苦和折磨都未曾發生的世界里，如果有個好的老師愿意教導我，和奧蘿爾一起引導我，告訴我人生的道理和做人的準則，那面對今天這樣的局面，面對涉及全人類的危機，我應該，應該也愿意不帶一點自毀傾向地站出來，也會選擇做一個真正的守護者……”

不等芙蘭卡回應，他自顧自笑道：

“可惜，沒有如果。”

他隨即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對跟隨起身的芙蘭卡笑道：

“回去吧，得開始計劃的第一步了。”

特里爾，那棟豪華別墅內。

盧米安和芙蘭卡剛進入客廳，就看見“正義”女士坐在單人沙發處和安東尼閑聊，滿身金毛、戴著金邊眼鏡的蘇茜女士蹲在沙發旁邊，姿勢淑女，氣質溫柔。

“正義”女士將目光投向了盧米安：

“你召喚我的信使，讓我過來，有什么事情嗎？”

在得到厄德法納的非凡特性和身體材料后，早消化完“織夢人”魔藥的“正義”女士于幾個月前完成儀式，成為了序列2的“洞察者”，目前已是真正的天使。

盧米安中間那顆腦袋露出了笑容，語氣誠懇地說道：

“女士，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幫忙。”

宿命之環 第三章 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