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餐廳
自己看透了墨荷嗎？又或者換個問題，自己理解墨荷嗎？
翠雀并沒有這么覺得。
自己固然是在多年的工作社交場上鍛煉出些識人的能力，但這種能力只能讓她看出別人的某些特質，而無法看穿整個人。
雖然并不知道墨荷到底誤解了什么，但毫無疑問的是，自己并沒有對方說的那么了不起。
至少，當墨荷在魔導道具店里如同批發進貨一般購買那些民生型道具時，翠雀就完全沒能看明白。
因為兩人碰頭的時間比預計中的早了許多，所以一同決定沿街逛一逛，而這一逛，就不知道怎么逛進了魔導道具店，自此進入了屬于墨荷的沿街大采購時間。
有把魔力轉化成電力的小型發電機，有房屋維修用的建材修整器，有集成了民用水管網管理系統的水力資源器，還有一大堆翠雀都有些叫不上名字的農用魔導道具…而墨荷買這些東西的時候甚至有在貨比三家，認真分析性價比，顯然不是來鬧著玩的。
“為什么要買這些？”雖然翠雀自己沒什么想買的東西，但并不妨礙她跟在旁邊問。
“朋友要用。”墨荷如此回答。
“你朋友是開農場的？”
“她們住在荒原里，所以要種地。”墨荷一邊解釋，一邊站在柜臺旁填寫著快遞單：“那里的人也沒有水和電，他們需要這些東西。”
“住在荒原？”
這個詭異的答案讓翠雀有些吃驚，但想到墨荷所謂的“朋友”應該也是魔法少女，一群實力足夠的魔法少女互相掩護的話，在荒原中的安定點生存下去應該沒有問題。只是即便如此，這個行為聽上去還是不太對勁：“那你打算怎么把這些東西送過去？”
“我讓店家把道具送到物質界的城市，然后她們會把東西搬進荒原。”墨荷毫不避諱。
“…這算是一種愛好嗎？”翠雀只能如此分析。
“我也不知道。”墨荷搖了搖頭。
這種散碎的對話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持續著。
翠雀很快就注意到，墨荷似乎有在避免過多地提及自己的“朋友”，這多少讓人覺得有些奇怪，但她沒有繼續追問。雖然心中好奇，但識趣也是社交當中的美德。
兩個人一開始約好的碰頭時間就比用餐時間早一個小時，再加上翠雀提前了一個小時到達，導致她們需要在用餐前消耗掉兩個小時。于是這般說是逛街，實際上只是墨荷一個人在采購的詭異行程就真的持續了這么久。而兩個人中居然沒有誰覺得不對，一個人一直在買，另一個人一直在看，甚至到了行程的后半截，連彼此的對話都已經消失了。
直到她們坐進了餐廳，面對面在餐桌的兩端。
也不知道是否是巧合，此時的天色和兩人昨天相遇時一模一樣，同樣是時近傍晚。而半開放式的餐廳完全沒有遮蓋那染上橘色的天空，只是由著陽光給餐桌鍍上一層金光。
餐桌上鋪著一層頗為厚實，手感也十分舒適的桌布。而在桌布正中則擺放著一個籃子，籃子里是一筐現出爐的奶油面包，在微寒的春季中升騰著熱氣。
只是兩個人誰也沒有動手，就這么面對面干瞪眼，好像都希望對方先吃。
“那…我們先吃東西？”
眼見僵局無人打破，于是翠雀只能主動出聲，然后伸手從竹籃里摸了個面包，緊接著一口咬下。
入口，是頗為綿軟且細膩的面包外皮，以及奶香十足，甜味直沖大腦的奶油內餡。
“味道不錯。”她這么評價。
于是墨荷也緊跟著動了手，拿了一個面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一對琥珀色的眸子在嘗到了面包的味道后亮了亮。然后，她咬面包的動作就明顯快了許多。
毫無疑問，這個面包只是給客戶在餐前填肚子的佐餐用品，但是無論用料還是烘焙技術上都很扎實，甚至可以說不遺余力。這種力求面面俱到的完美主義，也是魔法國度這些餐廳的主流風氣——畢竟原材料和基礎工藝上都拉不開差距，只能在口味和服務這些內容上拼命內卷。
翠雀在心中評判著，逐漸把手中的面包完全咽下。墨荷幾乎是和她同時吃完面包，面上那僵硬的表情也在甜品的作用下軟化了不少，毫無疑問，她也的確很喜歡甜品。
所以，大概是出于這個原因，墨荷又從籃子里拿了第二個面包。
這個面包同樣被她當著翠雀的面吃完了。
緊接著，墨荷又拿了第三個面包。
翠雀不得不開始分析對方是不是“真的餓了”這種可能性，但依然沒有出言阻止。
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對方拿了第四個面包，然后在一臉猶豫中左顧右盼，開始試圖把筐子里剩下的面包全都塞進自己隨身的挎包里為止。
——“停一下，停一下。”
翠雀在對方已經塞了幾個面包以后出言打斷，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你這是要干什么？”
“嗚嚕出嗚卟。”
“聽不懂，先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再說話。”
“…為了吃回本。”大抵是因為翠雀的態度很奇怪，所以墨荷的回答也變得沒那么自信了。
“啊？”翠雀一時間除了疑問的聲音，居然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計算了一下用餐的費用，以這個奶油面包的市價來說，我們需要吃掉37個才能回本。”墨荷小聲解釋道：“但我好像吃不完這么多，所以只能裝一點…”
翠雀沉默了很久。
她在大腦內不斷地分析墨荷這個行為和她言論之間的關系，思考著“吃餐前面包吃到回本”這種行為的意義是什么，良久，她才開口：
“這個是餐前面包。”
“餐前？”墨荷先是有些疑惑地反問了一句，繼而也漸漸睜大了眼睛。
“就是說，這個不是正餐，是在正餐前給你墊肚子用的。”
翠雀拿回了一塊從墨荷手里滑落的面包，把它放回籃子里：“姑且不說在餐廳吃東西吃回本這種行為的可行性…至少，哪怕你想吃回本，也肯定不是吃這個。”
仿佛是為了佐證翠雀的說法，在她向墨荷說明了這一“驚人的事實”之后，便有幾名侍者走到了她們的桌子旁，開始在她們的面前擺放餐巾，餐盤，餐具…
這其中，有一名侍者的目光瞥到了那已經只剩下寥寥幾個面包的籃子，以至于他在翠雀面前擺放餐盤的動作都停頓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收起了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而是頗為禮貌地微笑著完成了工作，繼而和其他侍者們一同告退。
或許他并不是唯一一個注意到面包籃子的人，但這期間沒有任何一個人多說一句話，就好像那個籃子自始至終都不存在一樣。
因為識趣是一種社交的美德。
侍者們告退之后，桌上便又只剩下翠雀和墨荷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翠雀能夠注意到，墨荷的臉色有些發白。
“其實你也不用在意的。”
她出言寬慰道：“這家店應該很有名對吧？來這里吃東西的客人應該有很多都是魔法少女，所以也會有人吃的很多啦。”
“…我不知道，這是我朋友推薦的店，我以前沒來過這里。”
墨荷搖了搖頭：“但是，隊長，我并不是還在介意面包的問題。而是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試圖挑戰一件超越自己能力的事。”
“超越能力？”翠雀有些疑惑。
“這些…道具？”
低下頭，指了指桌子上那排列的整整齊齊，種類足有十幾種的各式餐具，墨荷茫然地看向翠雀：
“它們，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