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翠雀返回彩云濕地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她本人回歸的時間比預想中早,又或許是林小璐一行人在做別的事,總而言之,屬于方亭市小隊的這間觀景小屋里還是空無一人。
不過事實上,此時的她也沒有功夫去關注這些事,因為有一件更令她感到棘手的事需要她去應對。
——墨荷也住在這里。
不僅僅只是住在這里,甚至于墨荷所住的小屋離翠雀等人所在的小屋只有幾百米遠。
而當翠雀進一步和墨荷核對消息的時候,才意識到前一天晚上,在溫泉附近所遇到的那一群魔法少女,其中讓自己感到熟悉的那一名就是墨荷本人。
只不過,哪怕是那個時候,墨荷臉上也戴著面具,所以翠雀才沒認出來。
“所以為什么要帶面具?”
話題進行到這個地步,哪怕翠雀此前已經盡可能按捺自己沒必要的好奇心,現在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偽裝身份。”墨荷如此回答。
“為什么需要偽裝?”翠雀還是覺得很奇怪。
“做任務。”墨荷繼續補充。
“國度的任務?”
“國度的任務。”
“哦,這樣。”
“嗯。”
翠雀雖然還是感覺哪里不對,但她從墨荷的語氣和神態去判斷,其似乎都沒有撒謊。而依據她識人的經驗,墨荷也不是一個很擅長撒謊的人。
“說起來,那你又是怎么認出我的?”略微思考后,她決定先解決另一個疑問。
“怎么認出來?”墨荷有些奇怪道:“隊長不就是隊長嗎?”
被對方的話語噎了一下,翠雀頓了頓,重新組織語言:“我和你一樣,也為了做任務進行了偽裝。”
“偽裝?”墨荷困惑地看向翠雀,其視線在其臉上和肢體處分別停留了幾秒,然后更加困惑地問道:“在哪里?”
“發型,衣服,然后…大概是妝容?”
翠雀用自己都有些不確定的口吻羅列了一番:“我覺得,姑且還是和二十年前的我有所不同的吧?”
“啊,好像是這樣。”
墨荷這才后知后覺地點點頭:“隊長沒有留長發了。”
“…就這樣?”翠雀實在不知道還能表現出什么態度,只剩下干眨眼。
“嗯,因為隊長就是隊長,雖然你說自己變了,但是,我覺得沒有變。”
也就是在這番談話間隙,墨荷已經走到了自己的小屋旁,抬手調動術式,在一瞬光華閃過后解開了門禁。
“要進來坐一會嗎?”她側過腦袋,好似平靜地問道。
“不用了。”
翠雀借社交辭令進行了婉拒:“你的同伴應該也在吧?我這樣貿然去打擾有些奇怪。”
墨荷聞言,往觀景房里走了幾步,似乎是進去看了兩眼。
而后,她又從中走了出來,解開了其自帶的視線隔斷術式,向翠雀展示內部的情況:
“沒事的,她們都不在。”
“…總之不麻煩你了,今天先這樣吧。”
翠雀繼續婉拒:“天色也不早了,先回去休息比較好。”
她并不清楚墨荷的這些同伴們到底是些什么人,雖然眼下的她有進行了偽裝,但考慮到墨荷對“龍膽”的假身份視若不見,連帶著她也有些不自信起來,開始擔心其同伴是否也能做到類似的事情。
她對“矢車菊”在魔法國度的知名度有足夠的概念,并非妄自尊大,而是從客觀事實上來說,以前的她真的非常出名。所以她得盡可能少與可能認出自己的人接觸,哪怕眼下的她傷勢已經有了好轉。
“了解。”
墨荷顯然不會去揣測翠雀內心所想,她只是知道翠雀不愿意,便沒有再提這件事,轉而問道:“那么,明天…”
“嗯,明天再見吧。”翠雀如此應允。
她應下了墨荷明天邀請自己去用餐的請求。
不僅僅是出于人情世故,也有部分真心實意。畢竟隨著她返回國度,那些有意被她擱置的過往已然不可避免地盡數浮現。她不想對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老隊友太過漠視,尤其是在老隊友中也比較特殊的墨荷。
而經過這一個下午的相處,她可以明確地判定對方的狀態并不太好,至少不是一種足夠積極向上的精神狀態,堪稱令人擔憂。所以,或許,她也有必要適當了解對方的情況,權衡一下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
只是兩人此前斷了聯絡太久,翠雀也不希望交淺言深,在對方沒有敞開心懷的情況下去窺探其人生。那么,在把話題深入到對方的過往經歷之前,承下墨荷的善意,答應一同用餐,同時稍微回溯一下往日的交情,就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明天,還能再見呢。”
得到翠雀的肯定之后,墨荷點點頭,微微垂下視線,往屋里后撤了兩步,站在門側輕輕地念叨了兩句“成功了”一類的話語。接著,又好似想起什么一般抬起頭:
“需要我開車帶你去嗎?”
“…我明天上午要出去辦事。”說到這個話題,翠雀頓時錯開了視線。
“去哪里?我可以中午去接隊長。”
“離得比較遠,而且那里大概不讓進車,所以不用了,我們到時候約個地點見面就行。”
直覺告訴翠雀,如果她繼續留在這里,墨荷一定會為了“炫耀”她那輛“敞篷車”而費盡心思,所以她果斷中止了談話:
“嗯,就這樣吧,那我就不繼續叨擾了。”
言畢,她準備轉頭就走。
也幾乎是同時,在翠雀逃也似地想要離開前,她的身后,墨荷卻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這是一句和兩人此前的交流沒有任何聯系的話語,但翠雀知道是什么意思。
薔薇引航,月守歸途——這是二十年前的戰爭當中,被士兵們作為問候和告別的誓詞。薔薇的意味便是薔薇宮,而月亮在魔法國度的傳統文字中常常被與死亡,長眠等等元素結合在一起。這份誓語便是士兵們對彼此的承諾:以生命守衛屬于魔法國度的榮耀。
她回過頭,發現墨荷果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抬起手,掌心向外,向自己行了一個頗為標準的國度軍軍禮。
翠雀突然感覺,自己好像窺視到了一點什么東西,而或許那個東西,就是墨荷如今會是這幅模樣的理由。
“薔薇引航,月守歸途。”
但她沒有在這個時候轉而去探討這些。
而是和墨荷一樣,以誓詞作別,而后,抬起手,試圖去擺出那個已然陌生,卻好似熟悉的軍禮。
但她沒能做到。
手舉起了一半,卻怎么也無法抬到腦側。翠雀的動作好似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一般,唐突地停在空中。
因而她放下了手。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