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驚鴻?”
“正是在下。”
盧驚鴻交完木牌,正色抱拳道。
冷面越女執筆在紙上記了一筆,微微頷首:
“一百一十三息,劍術天資也屬上乘…去一旁候著吧。”
雖被表揚了句,盧驚鴻臉上卻不見喜色,走到桃子樹下,稍微不自在的經過歐陽戎身前。
他像是隨口一問:
“柳、柳兄是第幾?”
“第二。”
盧驚鴻神色似是微微松了口氣,順著問:
“哦,那些猴子沒咬你吧,在下今日運道差,遇到只畜猴,又咬又撓,稍微耽誤點時間…”
他像是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同時示意了下手背上的咬痕。
旋即,盧驚鴻的目光看向旁邊那個黝黑少年,仔細打量起來。
黝黑少年有些內向,被盧驚鴻目光注視,微微低頭,稍頃,主動轉身,朝歐陽戎和盧驚鴻抱拳:
“弘。”
發出一個單鼻音后,黝黑少年用生疏官話問:“怎么稱呼你…”
盧驚鴻反應過來,這個“弘”應該是這少年名字,他也是鄉野土人家的孩子,連姓都沒有。
“在下盧驚鴻,出身范陽盧氏…”
盧驚鴻說到一半,卻卡頓住,發現黝黑少年的眼睛一直在看歐陽戎,似是更想知曉他名字。
歐陽戎抱拳,悶聲:
“柳阿良。”
“可叫俺阿弘。”
“嗯。”
其實歐陽戎之前在桃谷出口劃水摸魚逗留的時候,察覺到這少年經過,其實是誤以為這少年就是盧驚鴻…
盧驚鴻臉色不好看。
與此同時,桃谷出口,陸續走出一位位少年,冷面越女筆錄不斷。
很快,歐陽戎看見沙二狗也從出口處奮力跑了出來,腦袋上一頭包,不算吊車尾,處于中段。
“沙…二狗。第十名,一百四十八息,劍術資質較優。”
冷面越女讀到沙二狗的名字,多打量了兩眼滿頭大汗的短發青年,不知是不是錯覺,語氣稍微柔和了點:
“還不錯,去休息吧。”
沙二狗摸了摸自己的滿頭包。
今日他睡眠不足,本來沒精打采的,在桃林里被猴子追著打后,現在反而不那么困了…精神抖擻。
桃子樹下,已經通關少年們聚集在一起,氣氛漸漸熱鬧起來。
沙二狗張望一圈,瞧見歐陽戎身影,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
“柳大哥,你出來多久?怎么這么快,俺是一百四十八息,你是多少?”
他迫不及待的打聽。
歐陽戎搖搖頭:
“運氣好,追我的猴子少,跑的比你們快一點。”
周圍少年們的目光被吸引過來,沙二狗代替他們好奇問出:
“快一點是多少?名次多少?”
歐陽戎想了想:
“也是一百來息,好像是第二。”
樹下氣氛安靜了下。
除了盧驚鴻面無表情,其他少年都一臉驚訝,沙二狗反應過來,大嗓門道:
“第二?哇!柳大哥太厲害了,俺都記不住幾招,就會個橫劍格擋,被打的滿頭包,記得那書柳大哥只看了一遍就讓給俺了,這都能那第二,柳大哥腦子真好使…”
沙二狗沒文化,說話直來直去的,夸獎的話也聽起來怪怪的,但不妨礙周圍一眾稚嫩少年投來艷羨與敬佩目光。
盧驚鴻愈發按耐不住,舔了舔嘴唇,捋了捋額發后,笑著說:
“在下也是,一百來息,也就第三,可惜沒進一百,都怪遇到那只畜猴,竟敢咬人,耽誤了十來息…話說,柳兄,沙兄,你們應該沒人遇到這倒霉事吧?”
他甩了甩右手,語氣有些關心的詢問眾人。
周圍人全都搖頭,有的質樸少年還露出同情神色,只有沙二狗,嗓門大咧,一臉奇怪:
“啊?咬人嗎?奇怪,這猴咋就光咬你一個?”
盧驚鴻一張笑臉頓時板起,明顯有些不高興。
沙二狗依舊鈍感,沒有發現氣氛尷尬不對勁。
幸好這時,不遠處的那位冷面越女,放下了筆,收起書卷,轉身走來。
一眾少年立馬聚精會神,目不斜視。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桃谷出口,突然竄出一道黑影。
先是跳到桃樹上,摘下一物,奔向樹下,比冷面越女還要快的,來到了眾人面前。
是一只渾身黑毛的長臂猿猴,額頭一撮黃毛,體型比樹下少年們在林間搏斗的猿猴都要大上兩圈。
它二話不說,沖向了歐陽戎所在的方向。
沙二狗和阿弘等少年們有些害怕的往后退去。
離歐陽戎最近的盧驚鴻,驚弓之鳥般,往后跳了一步,兩手慌摸腰上并不存在的劍。
歐陽戎沒動。
因為認出了,這是和他“打”了一路的殺馬特猿猴,它手里正拿著一只大桃。
“咿咿呀…”
殺馬特猿猴在歐陽戎面前三步處停下,站立姿勢,單手伸出,遞給他桃子,被某人敲的鼻青臉腫的腦袋卻狀若無事的四望左右,像是觀察四周景色。
看見猿猴送桃,一眾少年愣住。
盧驚鴻也驚疑不定的看著一人一猴。
當事人歐陽戎也有些啞然,微微歪頭,看了看殺馬特猿猴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似是擔心它悄悄藏了根棍子。
“這是只猴王,贈桃給你,代表認可,以后你來此島的桃林,不會再被猿猴攻擊了。”
冷面越女的聲音傳來。
她臉色也有些新奇,打量了下那顆桃子,緩緩頷首:
“柳阿良是吧,不錯,能被猴王認可,沒那么容易,光是把它打服氣也不行,還需要些緣分…我在劍澤這么久,也就見過兩次,你是第三次…
“另外,此桃也不簡單,名為青巖晚桃。
“百年前,本宗女君在游歷云夢深處時,曾誤入一奇谷,谷外尸骸遍野,谷內四季如春,鳥語花香,她在一塊碧青巖石下方,發現一顆攀巖而生的奇桃樹,生異香,二十春一結果,結果之日,引得方圓百里生靈窺覦爭奪…
“那位女君并未摘得靈桃,但卻削了此桃樹的一截砧木,帶回了劍澤,嫁種在此地,也就有了這桃谷出口的這顆桃樹…”
“所以這青巖晚桃雖然沒有那谷中奇桃神異,但也能提神醒腦,食之者精力充沛三日不眠,除此之外,還有緩解濕熱寒毒的奇效…
“你們剛剛也進過桃谷,谷內霧氣彌漫,地勢很低,濕氣極重,這些猴群能安然生活于此,皆有賴此桃。
“其實當年那位女君,嫁接桃樹于此,也有這份原因,似乎是說桃谷的地勢與那座奇谷很像,想必那兒濕熱毒氣更重。”
冷面越女手握書卷走來,徐徐道出,看她信口拈來的隨意模樣,也不知來自哪個堂口,那位女君麾下,似是博覽群書,精通劍宗諸事,偏向劍澤中的某種文職。
她手中書卷隔空點了下桃子,示意道:
“你應該是個有福緣之人,收下吧。算個彩頭。”
冷面越女講此桃來歷,周圍少年們聽的聚精會神,十分憧憬,此刻看向某人的眼神也是艷羨。
歐陽戎猶豫了下,在眾人側目下,接過了桃子。
殺馬特猿猴果然沒有藏棍子,有些高興的繞著歐陽戎轉悠一圈,跑回了樹上。
冷面越女邁步上前,朝集合完畢的眾人開口:
“不錯,比我想的還要好些,最后的成績,是一百零五息,其次是一百零九…一百息以內的絕品天資者雖然沒有,但一百二十息以內的上乘天資者,卻足足有四人,倒是小覷你們了。
“另一邊,參加越女選拔的少女人數比你們多得多,天資上乘以上者,也才十八人而已。”
匯總完畢,冷面越女擺了擺手:
“好了,先回去休息吧,第二關,煉氣根骨的檢驗流程很簡單,但第三關的所在地有些遠,二者合在一起,放在明日舉行,你們還是照例排在那批新選拔越女們后面進行。
“所以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第二關雖易,但第三關心性韌度的考驗卻十分磨人。
“另外,給你們提前預告下,明日大女君和其他幾位女君閣下也會來,你們這些竹堂候選者,剛來劍澤,就能隨新越女們一起,目睹到女君閣下尊容,簡直是天大的幸運,知足吧。”
一眾少年面面相覷,有些稍懂一些的,面上露出與有榮焉的仰慕之色。
歐陽戎聽到“女君”等字眼,微微垂首,眼神隱藏了起來。
這時,盧驚鴻忍不住問:
“神女留步,請問新越女那邊有沒有百息以內的絕品天資?”
準備離去的冷面越女,背影沒有停頓,只是抬手擺了擺:
“兩個,馬馬虎虎。”
“兩個?到底是哪兩個?你們可認識?”
黃昏傍晚,竹林內,一間小院中。
夕陽灑在院中的石桌上,幾盤熱騰騰的菜肴被歐陽戎和宋芷安端了上來,余小娘子從廚房一路屁顛的跟在二人后面,眼神瞅著熱菜。
眼見宋芷安、余小娘子走來,石桌邊的盧驚鴻迫不及待問道。
歐陽戎與沙二狗下午返回,被已經提前一步回小島的宋芷安,邀請過來吃飯。
盧驚鴻似是知道歐陽戎、沙二狗與宋芷安、余小娘子同出一座客棧,關系不錯,哪怕百般嫌棄不會說話的沙二狗,也默默跟著,來蹭了頓飯。
宋芷安廚藝瞧著不錯,不過歐陽戎也不是白吃的人,主動去搭了把手,炒了幾盤小菜。
此刻熱騰騰飯菜被端了上來,相比桌邊翹首以盼的盧驚鴻,沙二狗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明顯白天是累著了。
只是等頓飯的功夫,就睡得鼾聲不小了。
歐陽戎摘了圍裙,放下卷起的袖子,搖了下沙二狗:
“別睡了,忍一會兒,現在睡飽了,等會晚上又睡不著。”
沙二狗抬頭,迷迷糊糊四望左右,嘀咕:
“哦哦…柳大哥,你還會下廚炒菜啊?俺只會生火烤魚烤肉。”
宋芷安沒有立馬回答盧驚鴻問題,看了眼歐陽戎端上的菜,輕笑道:
“柳大哥廚藝好著呢,以前確實沒看出來,不知是從何處學的。”
歐陽戎頭戴氈帽,埋頭給他們盛飯,“木訥”不語。
他總不能如實回答,是和此地的那位越處子女君在星子湖住久了,天天幫忙和洗碗,手把手輔助,看都看會了。
盧驚鴻忍不住又問:
“宋姑娘,百息以內的那兩個少女,可是與你們一批的?等等,宋姑娘,你是多少息出桃谷的,不會…”
“謝謝柳大哥,我自己來。”
宋芷安沒讓歐陽戎盛飯,自己起身動手,禮貌一聲后,她一邊盛飯,一邊輕輕搖頭:
“不是我,能進百息的那兩個絕品少女,我只見到一位,也是和咱們一個島的,她也來自桃源鎮,是鎮上大姓諶家的一位嫡女。聽說,那本劍道初解,她只慢悠看了一半,走出桃谷,僅耗九十八息。
“另外一位絕品少女,是隔壁島上的,不知來歷,她是第一批進桃谷的,比我們都要早,我們去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宋芷安盯著面前米飯,眼神有些難言:
“這少女更是妖孽,走出桃谷,僅用八十八息。我入谷時有算過,光是正常步行出來,都要八十來息…某種意義上,她是一路暢通無阻走出來的,那些猴群像是主動給她讓路似的。”
除了盯著飯菜開始下手的余小娘子,其他人都倒吸一口氣。
本來瀟灑抱劍、沒有動碗的盧驚鴻瞬間瞳孔地震。
沙二狗都被震的沒那么困,詫異撓頭:
“乖乖,俺聽神女說,能進百息已經是什么罕見絕品了,前面那個九十八息的也就算了,這個女娃娃竟然能來個八十八息,比前前面那個快了十息吧,同是百息,還能差距這么大?”
一旁和柳大哥暗中比試干飯速度的余小娘子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厲害的,厲害的。”
宋芷安的臉蛋露出傾佩之色,想起了什么,開口:
“對了,雖沒見過,問其他人,也不知道她來歷,但聽隔壁島的小娘說,此女年紀很小,瘦瘦弱弱的,出身應該也很貧苦,因為她額上有一道刺青,像賤籍出身…”
她追憶了下,補充一句:
“那刺青好像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