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四百七十三、都怪紫色小肚兜
就和取名時“男不帶天,女不帶仙”一樣。
歷朝歷代,公主郡主們的封號是不可隨意添加“仙”字的。
可是眼下。
真仙郡主。
歐陽戎聽到這四個字后,第一個關注點就是在這個“仙”字上。
封號“真仙”,這個封號未免取的也太大了!一般普通薄命的宗姬是壓不住的,取“長寧”、“壽安”、“永平”這些封號比較合適,碧玉溫婉。
敢取“真仙”封號,此宗姬不是出家修道、求取長生,就是有點其它什么說法,同時還得是備受寵溺偏愛才行!因為皇室寄托在她身上的期望,就如同封號一般,不是什么平安享樂,而是光耀成仙。
歐陽戎有些口干舌燥。
此刻,高臺上,他正被容真……不,正被衛容凝視著。
仰著小臉說完那句話后,她眼角晶瑩,眸光亮閃,睫毛翹長,微微顫動,緊盯了會兒他。
“現在你知道本宮心底最深處的私心了,歐陽良翰,你心里是不是有一些快意?”
歐陽戎眼睛移開了下。
“沒有。”
宮裝少女深呼吸一口氣,重新開口,已經收斂了那縷哭腔,強行笑吟吟:
“不,你有,私心,哈哈,原來她也有私心啊,就和自己私藏童養媳一樣,所以她沒有資格說你,對不對?”
她嘗試著學歐陽戎的語氣說話,歐陽戎立即否認:
“絕無,真仙郡主……”
“不要喊本宮真仙郡主,衛姓也不準喊!”容真突然打斷了他,有些激動的說:“本宮不喜歡這些稱呼,從得到它們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歡,本宮想你喊原來的名字,最好喊容真,像剛剛在竹林外那樣,也不準加上女史職務。”
在容真無比大膽的注視下,歐陽戎沉默了會兒,開口:
“容真,你與衛繼嗣、衛思行是什么關系?”
“表兄妹。”
歐陽戎不由皺眉:“表兄妹?你們是同輩?”
“嗯。”
“那你年紀豈不是……”
“你想什么呢,本宮比你小,娘親生我很晚,她又是兄弟姐妹之中最小的一個,是外祖父老來得女……本宮只不過是早早進入了陰陽家道脈的金童玉女境,才得以駐顏定形,不是什么老姑娘。”
他愣了下,說:“我沒這么想,不是這意思,只是沒想到你在衛氏的輩分如此之高,那安惠郡主,還有此前的衛三公子,不是要喊你一聲表姑姑了?”
“法理上是這樣,但本宮不喜歡他們喊族中輩分,也不喜歡和他們打交道,本宮平日都是待在宮中。”
“法理?”
“對,本宮的娘親,和衛繼嗣、衛思行的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等等,豈不是說,你娘親和當今圣人也是……”
歐陽戎不禁抬頭,言語猶豫。
魏王衛繼嗣和梁王衛思行是一對堂兄弟,都是當朝圣人的親侄子。
二人的父親,是當朝圣人的兩位兄長,不過都離世的早,只留下了兄弟二人,他們作為當家的男丁,算是衛氏第二代的繼承人。
歐陽戎有些沉默。
容真吸了下鼻子:
“我娘親是圣人的胞妹,八歲時,娘親逝世,圣人許是愧疚補償,將我接回皇宮,帶在身邊養育……”
歐陽戎仔細聽完,終于明白過來。
當朝圣人,除了有兩位兄長,還有一位胞姐和一位胞妹。
前面兩位兄長,是同父異母。
后面一姐一妹,才是同父同母的同胞。
其中的親疏遠近,有細微差異。
站在當朝圣人的角度上,明顯是和這一姐一妹感情更近一些。
看容真被帶回宮中,親自養于身邊就知道了,她是圣人胞妹唯一的女兒。
若她是一個男丁的話,在衛氏的地位至少能不弱于魏王、梁王,很可能還會取代他們,成為衛氏第二代的繼承人。
畢竟當朝圣人是一位女天子,姐妹之子與兄長之子親疏遠近有何區別。
因此,盡管容真是女子,但是在當下的衛氏中,身份卻十分特殊,與魏王衛繼嗣、梁王衛思行同輩,還深得圣人恩寵。
歐陽戎嘆了口氣:
“怪不得圣人此前對你這個彩裳女史如此偏愛,明明彩裳女史不止一位的。”
停頓了會兒,他問:
“那……真仙郡主這個封號,是怎么回事?還有,你不隨父姓嗎?父母難道是同族成婚?”
容真低聲說:
“不是同族……但圣人視為我為衛氏后嗣,令我隨娘親,改姓衛,爵位也拔高一等,縣主升至郡主,等同親王之女,至于真仙封號……
“娘親曾對圣人說過,當年懷我時夢過仙人,睡醒床榻有祥風瑞虹……娘親走后,我被接回洛陽皇宮,圣人讓我出家祈福,道號真仙,后來因緣際會,被司天監望氣士發現了煉氣天賦,圣人大喜,大司命親自出關,收我為徒……
“再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任彩裳女官,留在圣人身邊,都是我自己選的,除此之外,圣人好像不舍我遠嫁離京,走我娘親當年的老路……”
容真言語有詳有略。
歐陽戎靜靜聽著,沒再多問,像是心中困惑已解。
二人面對面,依舊兩手籠袖,卻有些相顧無言。
容真情緒平復了些,目不轉睛,觀察他的臉龐神色:
“歐陽良翰,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歐陽戎搖頭。
容真突然道:
“你果然沒有看。”
歐陽戎困惑:“沒看什么?”
周圍有外人,容真不答,杏眸微垂,喃喃自語:
“本宮沒有錯信,你是真的君子,明明那件衣物上寫有本宮名字的,是娘親親手繡的‘衛容’二字,看過就能知道的事情,你經手時,卻從未打開它偷窺一眼,你和其它男子真的不一樣,那個偷竊的蝶戀花淫賊,更是比不上你分毫……真是如玉君子。”
足足怔了三息,歐陽戎才恍然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么。
眼神“刷”的一下,落在容真遮蔽的嚴嚴實實的紫裙宮裝頸脖處。
宮裝少女今日滿身貴紫,不出意外的話,里面還是紫色……還是那條失而復得、洗得發白的紫色小肚兜。
此刻,歐陽戎面若平湖,眼神還略顯冷淡,心中卻是一陣翻江倒海。
你是說肚兜上面繡了名字?
看一眼就知道你是姓衛?
你怎么不早說?
嘶,難怪容真從始至終都沒懷疑過他,不覺得他是蝶戀花主人。
若真是蝶戀花主人,按照其偷肚兜的淫賊標簽,百分百是要打開小肚兜,細細把玩,褻瀆下的,不可能發現不了肚兜上面的名字。
所以一個顯而易見的邏輯是,身為淫賊的“蝶戀花主人”,必然是知道她姓衛的,若不知道,那就不是蝶戀花主人,也不是其同伙!
特別是在黃萱家小院沖突事件過后,歐陽戎裝作撿到,把紫色小肚兜還給了重傷養病中的她。
事后還噓寒問暖的,有事沒事跑過去關心下“同僚身體病況”,其實他只是怕掉馬甲,離她近些,也好實時了解下案情的調查進度,防止被女史大人抓住小辮子。
然而此舉落在容真眼中,肯定不是這樣的,帶給她的感受滋味也不一樣。
畢竟,明眼人都知道歐陽戎與潯陽王府關系匪淺,可能還是其首席謀士,容真肯定也清楚這點。
于是他此舉也愈發凸顯出君子正氣了,明明經手過紫色小肚兜,事后卻依舊渾然不知她是衛氏女郎。
直接就與淫賊蝶戀花主人,形成了鮮明對比,簡直是光輝耀眼,渾身正氣,也不知那段時間,這位女史大人心里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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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戎有點不敢復盤下去了。
若沒記錯的話,他與容真“同僚情誼”漸漸深厚,也是從歸還了紫色小肚兜之后開始的,容真對他印象改觀應該也是,到了后面,二人開始精誠合作,也愈發默契……到了今日。
好家伙,這是什么君子測驗。
不防淫賊,專防君子對吧。
瞬息之間,一念閃過,全部串起,歐陽戎徹底明悟。
本只是遵守下個人原則,物歸原主,卻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
此刻,他的心情無以言表,復雜紛呈。
也不知是該責怪此段奇緣,還是慶幸感謝它保護了馬甲。
眼下,臺上眾人并不知道某位儒衫青年心中念頭。
只看見他板起的臉龐,隱隱有些冷淡漠然。
容真也看見了,從直言私心、坦白身世開始,她的眸光就緊隨在歐陽戎消瘦清俊的臉龐上。
此時,宮裝少女盛裝長裙上流淌的紅暈光芒已經褪去,重新回歸為一襲紫衣,雍容爾雅,冷傲高貴,還隱隱透出一些神秘深邃。
她冷冰冰的說:
“狗奴才,誰讓你滾過來動刀子的?”
段全武保持單膝跪地的求情姿勢,聞言,悄悄瞧了眼不遠處的錢晨尸體,然后看向了前方正低頭靜立受罰的衛武高大魁梧的背影。
只見,衛武二不話說,走到歐陽戎與容真之間的位置、
國字臉漢子膝蓋重重砸地,朝歐陽戎,單膝跪地,抱拳謝罪。
“郡主,刺史大人,是小人魯莽,大言不慚,不小頂撞了刺史大人,還望大人海涵,把小人當個屁放了。”
歐陽戎垂目看著前方地面,默不作聲。
衛武頓了頓,抬起些頭,瞧了眼旁邊身份高貴的宮裝少女俏臉上的冷色。
收回目光,他紅腫流血的胖臉上,似是露出了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朝面前背手而立的歐陽戎,再度抱拳道:
“刺史大人,以前不小心發生過一些小誤會小沖突,當時王府下面的人,擅自行動,有眼不識泰山,稍微沖撞到了您,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這些廢物只要還在,您盡管開口,隨意發落。”
歐陽戎歪頭,瞧了眼衛武。
后者見狀,立即乘勝追擊的說:
“刺史大人,魏王、梁王兩位殿下,最近從真仙郡主的口信中,得知了一些您的事跡,深感此前大意,聽信了下面小人讒言,對你有過一點點誤會,現在已經沒有了,涉事小人也已經嚴肅處理。
“其實,兩位殿下一直都很欣賞您的才華,現如今,也與真仙郡主一樣,十分認可您在江州布施的仁政,您是難得的社稷大才,少有的清官直臣,是在為圣人、為大周社稷、為天下百姓們做實事!國之棟梁,未來可期!”
說到這兒,衛武伸手入懷,摸索了下,掏出一份紅紙燙金請柬,兩手捧著上舉,供給歐陽戎:
“等今日大佛事了,處理完那些放肆反賊,魏王殿下和梁王殿下會聯名上書,幫您在圣人面前美言請功,即刻調您回京,到時候,兩位殿下誠邀您去王府喝茶,兩位殿下向來禮賢下士,重視賢才,屆時,與您一起暢聊國事,誠心請教,還望您能指點一二。”
歐陽戎垂目,看了看跪地漢子手掌上靜靜躺著的紅金請柬。
這是一張入場券。
直入神都那座最頂級權力場的入場券。
高臺上的眾人,臉色各異。
段全武伸長脖子,張望著這張紅金請柬,臉色無比艷羨,恨不得取而代之,機會落到自己頭上,眼神難掩那份野心。
雪甲覆體的易千秋,微微偏頭,沒去看紅金請柬,而是望著情緒平靜的歐陽戎,眼神莫名的復雜。
宋嬤嬤出奇的沉默,那雙白眼似是在注視紫衣華貴的容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不過,容真沒有去看宋嬤嬤,或許知道她的目光,但是不在意,此時此刻,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一個地方。
歐陽戎一襲儒衫,拿起紅金請柬,放在手心掂量了下。
沒等衛武露出笑意,他突然道:
“我不喜歡喝茶。”
衛武疑惑:“什么?”
歐陽戎自顧自道:“我喜歡吃梨,你們那邊有梨嗎?”
“梨……梨子?”
“沒錯。”歐陽戎咬字頗重:“梨。”
“刺史大人這是何意,是諧音嗎,離……”
不等衛武問完,容真忽然走上前,推開他,接過歐陽戎手中的紅金請柬。
當著眾人的面,她將它一一對折,撕成碎片,灑在腳邊的地板上。
宮裝少女仰著小臉,對儒衫青年說:
“咱們哪里的茶都不喝,不理他們。以后,本宮給你削梨吃,好不好?”
不是吧君子也防 四百七十三、都怪紫色小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