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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一、情字難寫

更新時間:2024-08-28  作者:陽小戎
不是吧君子也防 三百五十一、情字難寫
“繡娘?”

歐陽戎驀然回首,低呼了聲。

“嗖——!”

這時,星子湖對岸慶功酒樓方向的天空,又有一道煙花沖上云霄。

“啪啦——!”

夜幕如同黑色畫布,一朵璀璨的火花從中綻放開來。

煙花五彩繽紛的光芒,稍瞬即逝的點亮了幽靜小院。

歐陽戎看見繡娘瘦瘦弱弱的纖細小身板,正站在主廂房門口的廊柱邊,一手扶著廊柱,一手抬起向前摸索。

一張天青色緞帶蒙眼的小臉蛋,偏向了歐陽戎發出聲音的方向。

“啊啊。”

她立即下了長廊,兩手往前摸索,腳步笨拙卻欣喜。

“這么晚都到子夜了,你怎么還沒睡?”

歐陽戎小小責備了句,嗓音努力壓低,怕吵到了方家姐妹,立即往前走去迎她。

他臉色有些無奈。

本來只想悄無聲息來的,放下蜜餞就走人。

結果倒好,可別全都吵醒了,那就尷尬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歐陽戎的錯覺,總感覺繡娘有時候悄無聲息的,和個小透明一樣。

話說,你們越女走路都是這么悄無聲息嗎……是不是修煉了云夢劍澤的什么特殊煉氣術?

繡娘性子是安安靜靜的,睡覺時的鼻息呼吸是微不可聞的,走路的腳步更像是踩在了棉花團上,雁過無痕。

如此小透明,沒有存在感。

也幸好她現在很喜愛戴那根冰白玉簪子,吊墜發出的聲響,變相的標記了下她。

念頭及此,歐陽戎不禁有點懷疑,就算繡娘遲遲不歸,云夢劍澤那些倨傲女君們是不是都想不起來她,忘了自家劍澤有這一號越女?

笑死,什么物理隱身術……

回過神來,歐陽戎看見繡娘正兩手抬起,摸索前方,不管不顧的往他這個方向小跑而來,小嘴張大,發出開心的聲音:“咿呀呀……”

“你小心點,別摔到了。”他擔憂道。

趙清秀眼前是一片黑暗,明明是一個平日走路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細膩性子,可是一見到歐陽戎,恍若是完全放心了一樣,也不怕腳小絆倒摔跤,或是遇到什么其它危險傷害,只想觸碰到他。

歐陽戎連忙接住自家這位小童養媳。

往前伸的小手,抓到了歐陽戎一根厚實的手臂,趙清秀似是松了口氣。

“繡娘,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我傍晚有個需要應酬的飯局,沒法過來吃飯,不是讓十三娘知會你了嗎,怎么還給我留菜……”

被歐陽戎下意識的護在懷中,趙清秀唇角噙著淺笑,在他溫暖懷中仰起一張小臉。

她兩只小手沿著他的腰、肚子、胸口一路往上摸索著,到了他的臉龐。

她似是對檀郎今天穿的衣服、嘴鼻的呼吸、身上的氣味,還有穩重有力的心跳,等等這些很感興趣,想要牢記它們。

歐陽戎多看了眼方家姐妹睡的那間西廂房,沒有動靜傳來,應該已經睡熟了。

也是,二女的睡眠質量明顯比睡淺多夢的繡娘要好。

特別是方女俠,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上次歐陽戎見她午休,坐在石凳上,抱胸低頭,閉目幾乎三秒入睡,甚至還給他打了點細微呼嚕出來,整的一旁的姐姐方舉袖,面色有些羞紅起來……

沒等歐陽戎心下自責打擾到了繡娘,他突然感覺到手掌被繡娘兩只小手抓了起來。

她已經收回摸索歐陽戎身子的手,低頭在他手掌心認真寫字:

檀郎是不是喝○了?

歐陽戎眉頭蹙了蹙,感受到繡娘一根手指在寫“喝”與“了”兩字之間,奇怪的畫了一個圈。

“畫圈什么意思?”他奇怪道。

趙清秀聞言,小腦袋低了點,歐陽戎感受到她小手抓住他手掌的力度也緊了點:

那個字我不會寫

歐陽戎:……

“你說的字是酒吧?”他試探問。

歐陽戎握拳放在嘴邊,準備仰頭作出喝酒姿勢,反應過來繡娘看不見,改為捏住繡娘的鼻尖,忍笑柔問:

“繡娘是聞到了酒味嗎?”

“嗯嗯嗯!”

趙清秀眉眼開張,歡笑起來。

歐陽戎想扯下她蒙眼的緞帶,仔細看看她笑起來的好看模樣,但忍住了。

大晚上的,看啥看呢,別又啃上了……

“我教你。”

歐陽戎忽然道。

不等趙清秀反應,他抓起她小手,在她手掌心寫起字來。

一個“酒”字。

反復寫了三遍,停下,朝她伸出手掌示意。

趙清秀歪了歪頭,在他手掌心,慢慢落字,一筆一劃。

酒酒酒

連寫三字,絲滑流暢。

歐陽戎板著臉,認真點了點頭:

“以后有不會的字,繡娘可以問我,不準天天畫圈,我之前還以為,你是不開心不想說話才畫圈呢。”

“嘿。”

趙清秀開心的兩手抱住歐陽戎的腰,側臉貼在他胸膛前,像是哄他別生氣。

歐陽戎微愣,也去摟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腰。

二人之間,氣氛逐漸安靜下來。

不等氣氛醞釀出曖昧,趙清秀似是想起什么,輕柔推開歐陽戎,手腳勤快整理起桌上涼透的飯菜。

“繡娘熱了幾遍菜了?”歐陽戎忍不住問。

趙清秀背對著他,搖搖頭,手腳動作不停。

“其實我不太餓的……”歐陽戎說到這里,停頓住了,多看了一眼繡娘有些搖晃小腦袋的背影。

“瓏玲——瓏玲——”連帶著她高鬢上的冰白玉簪子吊墜都響個不停。

為他洗衣做飯、反復溫菜,她似是樂在其中,樂此不疲,做得很開心。

歐陽戎瞧見,實在不忍心打攪她這一份樂趣。

那就只能苦一苦此腹了。

歐陽摸了摸肚子,一臉噓唏之色。

今晚大意了,以后來繡娘院子前,絕對、絕對不能多吃東西。

因為永遠也不知道繡娘又給他準備了什么好吃的。

歐陽戎在桌邊坐下,揉了一把臉,默默等待背影賢惠的繡娘收拾好桌上飯菜。

“是一些蜜餞。”

他忽然開口。

因為看見繡娘手掌碰到了蜜餞包袱,正微微歪頭,小臉有些好奇,他笑道:

“我晚上和同僚巡街,有一戶人家的老太太送的,繡娘可以含一枚嘗嘗,先酸后甜。”

“嗯啊。”

歐陽戎把蜜餞包袱拿到懷中,取出一枚,兩指捻著,送到繡娘唇邊。

開始反向投喂起來。

趙清秀貝齒咬住蜜餞,有些羞澀的低頭,小拇指將幾縷鬢發撩至耳后。

歐陽戎笑了下,沒再打擾她收拾桌子。

二人全程的說話、動作都是輕手輕腳,還不時的望一眼方家姐妹睡的西廂房那邊。

不一會兒,趙清秀把菜碗全送進了廚房。

一頓夜宵估計是少不了的了,歐陽戎暗道。

另外,不小心吵醒了繡娘,至少也得把她哄睡了,才能走了。

所幸,今夜還長,承天寺那件事暫且不急,拂曉時分過去都行,畢竟上一回,就是在拂曉時分……

歐陽戎看了眼廚房方向,隱約有柴火燒起來。

嘆了口氣。

這大半夜的,平白添一頓夜宵,造孽啊。

所以說,童養媳是個小廚娘,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得有這個肚子才行。

他不動聲色的站起身,在院子里轉起圈來,提前消消食。

還沒等歐陽戎想好怎么應付這一餐,趙清秀端著一只碗,從廚房走出,把碗碰到他的面前。

“這是……”

歐陽戎愣住,接過碗,抿了口:“醒酒湯?”

“嗯。”

趙清秀點頭,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在歐陽戎詫異間,手指落在他手背上。

公子飽了吧

歐陽戎抿嘴,點頭:“有點……吧。”

趙清秀沒抬頭,繼續寫字。

公子怎么不說

“其實也不太飽,晚上吃的早,現在吃點也不是不行。”

歐陽戎咳嗽道。

趙清秀突然轉身,重新進了廚房,繼續生火。

歐陽戎:……

他頓時愁眉苦臉起來,仰頭一口喝完醒酒湯,接著恨鐵不成鋼的拍了拍自己這張嘴。

這時,趙清秀去而復返,重新在他手心寫字:

燒了熱水,公子去洗個澡

歐陽戎微怔:“你沒做飯,是在燒水給我洗澡?”

“嗯。”趙清秀輕輕點頭。

歐陽戎頓時默然。

繡娘總是能給他掏出一些可能最需要的東西。

不管是醒酒湯,還是熱水。

只要她在家里,好像就能變出很多東西來。

“啊?”

歐陽戎出神之際,趙清秀張嘴歪頭,似是奇怪檀郎為何一動不動。

“好,我去洗個澡。”

歐陽戎抬頭,燦爛一笑。

趙清秀開心的跑去主廂房,給他取衣服。

歐陽戎笑著跟在后面。

他有幾套衣衫是繡娘縫制的,留在了這里。

走進主廂房,歐陽戎看見桌上擺放有一個長條布包,布包似是被打開過,又隨手蓋住,只能看見里面一根長條狀硬物的輪廓。

歐陽戎熟悉,應該是繡娘作為越女的配劍,她平日藏著掖著,他也假裝沒有看見。

只是不知為何,今夜又將它取了出來。

趙清秀并不知道歐陽戎的目光落在了那邊,不厭其煩的埋頭翻起衣柜。

歐陽戎沒多看那柄劍,已經被取出新衣衫的繡娘,推去了浴室那邊。

不多時。

浴室大門關上。

歐陽戎孤身一人,抱著干凈衣服,走進去。

他把干凈衣服放在凳子上,二話不說脫下了身上滿是酒氣的文衫。

他光著膀子,隨手準備把臟衣服丟進旁邊的籃子里,余光突然瞥見這籃中有一些女子衣物,隱隱布料輕薄……

歐陽戎回正目光,沒把臟衣服丟進去,放到一旁,準備等會洗完,自己帶出去。

就在他要正常沐浴之際。

突然想起什么。

歐陽戎改變主意,走去竹籃邊,猶豫了下,埋頭翻了下這團肚兜褻褲。

看其顏色,他知道是繡娘的,肯定不是方家姐妹的。

咳,別問他為何這么清楚熟練。

找到了。

終于,歐陽戎眼睛一亮,從這團衣物中,抽出了一條天青色緞帶,是繡娘沐浴時換下的。

他默默收起這條緞帶,準備等會兒帶走,至于其它東西,他沒有動。

歐陽戎臉色平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目不斜視,走向了浴桶。

少頃,屋內水霧彌漫起來。

主廂房內。

趙清秀安安靜靜,端坐等待。

她保持微微偏頭的姿勢,聽著浴室方向傳來的水聲,

少頃,趙清秀站起身來,走去將桌上的長條布包整理好,重新收起。

趙清秀今夜其實沒睡。

不是被檀郎吵醒的。

她本就是在默默打坐修煉,中途聽到了檀郎回來的動靜。

自從龍城救治歐陽戎,一別過后,趙清秀的修為已經停滯許久。

半只龜甲天牛,也只是恢復了一些昔日速度,只比尋常天賦的練氣士強一些。

但和以前那種突飛猛進的修為進度比,依舊不如。

今日她內視了一番,依舊是七品接近大圓滿修為,距離六品門檻還是差上不少,需要水磨功夫,可是趙清秀知道,這一點水磨功夫,放在尋常練氣士那里,說不定是望山跑死馬,這是練氣士最大的錯覺之一,覺得很快就能磨到,但是一練一個不吱聲……

估計全天下的練氣士都想不到,神話人物一般的越處子,竟會被一道六品門檻攔住,停滯在這小小的七品之境。

而這一番落差,若是放在尋常宗門的天子驕子身上,估計心態得崩。

畢竟前后差異之大,不說是一落千丈,至少也是山巔頂峰和破落山腰的差距了。

但趙清秀一張小臉始終恰靜,每日按時按點的修煉,極度自律,十年如一日,快,有快的練法,慢,也有慢的練法,她不以快喜,不以慢悲,絲毫不見著急,也正如以前師尊所言的那一句“小七最乖巧懂事”。

或許也是看到了小師妹這安安靜靜、不怨不悔、柔中帶剛的態度,女君殿內原本替她著急的師姐們,不好再多說什么了,各自忍住,默默尋找法子。

至于落得這番境地的具體原因,趙清秀自己也不清楚,從龍城剛回來那會兒,還好好的來著,到了后面,越來越慢。

大師姐堅持說,她是被破了身,破了“靜若處子”的玄妙境界,身子靜不下來了。

二師姐卻搖頭講,她不是身子不靜,而是心不靜,后者更為致命。

后者還說,停滯不前的不只是修為,還有她的心,是停于原地,在等人的……

兩位師姐各執一詞,趙清秀不知道她們誰說的對。

回到云夢澤繼續潛修的那段時光,她只是“偶爾”想他。

只是……偶爾。

而這段日子,趙清秀潛居幽靜小院,陪伴檀郎,洗衣做飯,照顧著他。

她一顆心靜了不少。

剛剛夜里,趙清秀嘗試著打坐修煉,忽然發現,丹田靈氣的流轉速度竟然快了不少,雖然不比曾經巔峰,但也是慢慢向好。

隱隱印證了二師姐的說法……

可不管是誰對。

她都不悔。

“酒”字難寫沒錯,但世間三萬六千字,唯有一字最難寫,但問題不大,趙清秀會畫圈,檀郎是讀書郎,他會教她……

藏好佩劍,趙清秀忽而轉身,走去桌邊。

小手摸索到一只半開的包袱,她從中捻起一顆蜜餞,送入口中。

如含蜜糖,滿嘴甜津。

蒙眼少女眉歡眼笑起來,可惜此刻沒人能看見她的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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