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九幽刻意塑造自己信理為先的形象,就是要安周邊列國之心,無理之事便不能去做,至少不能明目張膽地做。”
牟帝輕輕按了按自己眉尾:“你是說,他收了刀鋒港之后便會偃旗息鼓?”
“若他還有野望,我國再出手不遲。”
牟帝這才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九幽這般作為,其實我國也好對外說道。”游桓又道,“王國師出使百列,只要驗明他真是鹿氏主家的氣運之子,我國又何妨大度?”
九幽大帝這么做,不僅是不讓牟國挑出毛病,也是給牟國一個臺階下。
牟國可以對全世界說:
你看,他從頭到尾都沒做錯啊,合理合節。既然他沒錯,我為什么要怪他呢?
“武都統三百勇士之忠烈令人動容,可追加厚恤封賜。但國與國之間偶有誤會沖突,都要盡可能和氣化解。”
“我國承認九幽對百列行權,也有三個好處。”游桓進一步道,“其一,九幽必須領情。王國師此行就能談出好條件來。”
牟國作為地區霸主,要是大大方方承認百列歸賀靈川所有,周邊小國也會跟風認同,這對蒼晏今后繼續開展周邊經貿非常重要。
牟國展示出了寬容的姿態,蒼晏是不是應該投桃報李?
百列和蒼晏,哪一個對牟國更有用?明顯是后者。
無論面積、軍隊、潛力、物資,百列跟蒼晏有什么可比性?
況且過去這些年,百列的進貢逐年減少,已經榨不出太多油水。
丟掉一個百列,換來蒼晏的合作,其實是不虧的。只是大國顏面上有些不好看。
“其二,蒼晏若與我國交好,大牟的后方就穩固了。”
得到蒼晏的支持,牟國不僅避免了再掀一起大國戰爭的潛在風險,今后應對西邊的貝迦也更有底氣。
“其三,睚眥必報、錙銖必較,乃是雅國這樣的小國眼界。對百列之事一笑置之,也展現我大國風范與磊落氣度。”
事已至此,倒不如坦坦蕩蕩承認九幽地位,大大方方把百列送給他,反而顯出了牟國的胸襟和體面。
最后他用一句話做了個小結:
“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帝君,我們真正的敵人始終是貝迦。”
牟帝一直在仔細聽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他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擊好一會兒,才道:“你先下去吧。”
游桓恭敬告退。
在他離去之后,從內間又轉出來一人,卻是國師王行屹。
牟帝問他:“你看,游桓如何?”
“頭腦清楚,才堪大用。”王行屹也是直截了當,“郭總輔整理經濟內務有方,對外與戰爭非他所長。”
牟帝嗯了一聲,接下來君臣商談這一次出使蒼晏,而后便是靈山的事務。
這是因為,王行屹不僅是大牟國師,還是靈山的決法者。
最后,牟帝才道:“我下個月就要動身往北,三個月后才能返回。與九幽的和談就交給你了,一定要談成!每次天地靈氣大復蘇,緊跟著就是‘驚蟄’期,你我都有更重要的事待辦,牟國不能在領地的小小摩擦上分心太久。”
王行屹應了:“靈山之事占用您太多精力,比我的任務還要麻煩十倍。”
“牟國與靈山互為表里。眼下帝流漿頻發,魔界與人間同迎劇變,靈山既逢多事之秋,牟國必然也隨之動蕩。對面的貝迦想來也是一樣。唉,牽一發動全身!”牟帝按了按眉尾,“上一次‘驚蟄’期到來之時還沒有牟國,世間出了那么多亂子,也讓靈山焦頭爛額。這一回…”
這一回,誰心里也沒底啊。
“我創建這輔臺閣制,就是要等一個不世之才。”牟帝難得有些悵惘,嘆了口氣,“為何,總有不足?”
王行屹寬慰他:“亂世出英才,您一定會等到的。我看,游桓就很好。”
“過去那么多年,賀驍韜光養晦,一朝爆發。他在打什么主意,我們現在才清楚。”牟帝望向窗外,“此子出身小國邊陲,短短數年間怎么能養出這種上位者的格局和大國視野?莫不是因為大方壺?”
這個問題注定無解,王行屹也只能點頭笑道:“他父親的成就,現在已經遠遠比不得他了。”
剛出宮門,天空突然下雨。
馬車已在外頭候著,游桓剛要登車,后方傳來游素大叫:
“等等我!”
游桓只能讓他搭這個順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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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你怎在這個時候進宮?”兄長是帝君幕僚,時間支配靈活。不像他這種苦哈哈的官員,每天都要按時上工。
游桓低聲道:“今天,帝君單獨召見了我,問我對于百列之事的看法。”
游素眼睛亮了,兄長在輔臺閣資歷最輕,卻被帝君“單獨召見”,問的還是重要國事。
游桓低聲道:“重點是,我能看出,自己的建策都在帝君意料之中。”
“那叫不謀而合!說明你和帝君有默契。”
在牟國這種規制的國家,能跟帝君心有靈犀,基本都能飛升。
“其實眼下的局面已經很清楚,牟國不宜與蒼晏翻臉。那既然圣心已決,帝君為何還要單獨召我?”
游素想了想,沒明白,但他懂得接話:“大哥是說?”
“恐怕是帝君要對我多加考察。”
“考察?”游素終于回過味兒了,眼睛都瞪大了,“大哥你是說、是說…”
游桓豎指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別說出來。”
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兒。
游素大喜,兩手搓了又搓:“這天大好事,要慶祝,要慶祝!”
說罷伸頭出去交代車夫,改去歡香樓。
歡香樓是牟都有名的大酒樓,離王宮只有兩刻鐘的車程。
“慶祝什么?”游桓搖頭,但沒有阻止游素的舉動,“說不定只是我一廂情愿。”
“嗨,眼下什么局面,咱再清楚不過。”游素笑道,“自從仰善群島被赤鄢妖國拿走以來,郭總輔主政屢次不如圣意,有失大牟顏面。帝君就是再寬厚,為長遠計,也得換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