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振聲強自辯解:“這是仙祖留給子孫的寶物,怎、怎會害人!”
這話有多蒼白無力,在場鹿家人都聽得清楚。
“是么?”賀靈川往金環一指,“既說它不會害人,你只要能拿住它,我就立刻退兵,再不踏入百列一步,如何?”
鹿振聲雙手攏在袖子里,哪里敢伸出來?
方才兩個黑甲軍觸之即死,他自己也不會例外。
賀靈川先把他扔在一邊,只問鹿連青等族老:“本次驗證,幾位族老可看清楚了?”
鹿連運看鹿振聲一眼,猶豫一秒,正要張嘴,鹿連青已經搶先開口,聲洪如鐘,保證祠內祠外都聽得明明白白:
“驗證清楚了,仙祖遺寶不僅認同大帝,甚至還在大帝手中得以補完。您、您的的確確確就是我鹿家的氣運之子!”
是這個道理,其他族老紛紛點頭。
九幽大帝的表現,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不是驚喜而是驚恐了。
說句實在話,連仙祖的遺寶都干不掉他,再搖頭的后果,自己肯定承擔不起。
再說了,鹿家能有這么厲害的家主,那不是比鹿振聲這窩囊廢強一百倍啊一百倍?
認了九幽大帝為家主,百列今后還用得著再受氣嗎?
這時候,“氣運之子”的認定已經用不著鹿振聲了。
鹿振先馬上接話:“有大氣運在身,方能不懼這誰碰誰死的殺身陷阱!大帝為我鹿家家主,請受振先一拜!”
一句話,把矛盾又插回鹿振聲身上。然后他就帶領全家向著九幽大帝磕拜,要坐實了這個認定結果。
鹿老六家當場就跪了,球就踢到其他鹿家人腳下。
跟不跟著跪呢?跪了,就是承認九幽大帝的家主身份!
不跪…
此情此境,能不跪嗎?
“且慢!”武都統卻咬牙喝道,“鹿氏族長之位更替,從來都要報會牟都,受我大牟帝君冊封,不得私相授與。”
他怎不知眼前局勢大不利于己?但職責所在。他是被派來護住鹿振聲的,怎能瞪眼看著鹿氏族長易位而默不吭聲?
“從來?”鹿飛煙冷笑,“牟國從開國至今不過一百五十多年,我鹿氏的歷史卻接近三千年。牟國立國之前,誰來給鹿氏族長冊封?荒謬!”
九幽大帝并不理會武都統。
不急。
他只把目光掃到鹿氏其他族老身上。
鹿老三、鹿老五本還有些猶豫,與他的眼神一接觸,立刻打了個寒噤,跪了。
各位族老也是跟風落膝。
其他鹿家人更不用說了,族老和掌事的都跪了,大家焉有不跪之理?
嘩啦啦啦,都是膝蓋落地的聲音。
祠內祠外,跪成一片。
也就十余息后,場中還直挺挺站著的,除了牟兵、黑甲軍之外,就只有鹿振聲父子。
武都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鹿家人這是用實際行動打他的臉。
鹿振先還沒爬起來,就高聲道:“啟報族長:上一任家主鹿宣元意外暴斃,也是和這兩個黑甲衛一模一樣的跪姿!當時那是不解之謎,但現在、現在——”
他指著鹿振聲:“你最好交代清楚!”
他就是按照誰得利最大、誰嫌疑最大的原則來懷疑,沒毛病。
上一代鹿氏家主是主家的鹿宣元,也就是鹿筱蕓的父親,賀靈川的外公。他意外身亡,鹿筱蕓就沒了倚靠,鹿振聲欺她孤女無勢,順利攫取家主之位,鹿筱蕓也被迫逃亡海外。
鹿宣元死得蹊蹺,多年來飽受議論,可族人縱使懷疑鹿振聲,也沒有丁點證據。
經歷今日這一番變故,暗生疑心的可不止鹿振先一個人。
“胡說八道!”鹿振聲大怒,“鹿宣元即便是被仙祖寶物所殺,與我何關?”
往事隨風,哪還有證據能直接關聯他和鹿宣元之死?
他這里心存僥幸,九幽大帝卻勾勾手指,將金蛇銜環召到面前,輕輕一吹。
即有一片金光漫向四面八方。
方圓五十丈內,所有人都被金光掃過。
大伙兒都嚇了一跳,膽小的立刻腿軟,唯恐步那兩個黑甲衛的后塵。但他們很快發現這金光過體微涼而已,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鹿慶浜轉頭看著妹妹和父親,一臉驚訝:“你、你們!你們腦后…”
鹿飛煙接了一句:“你也一樣!”
被金光漫過的人,腦后都會浮起一個又一個畫面,虛得很,走馬燈一樣。
鹿慶浜浮現的畫面,是學武、領兵、殺人。
羅燮身后,則是拜師和村落覆滅。
每人身后冒出來的畫面都不一樣,而他們自己還無所覺。
也就短短十五息左右,光影逐漸消失,現場又恢復了平靜。
鹿連運干巴巴道:“這、這些是什么?”
“是你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命運節點。”賀靈川嚴謹補充,“到目前為止,它們的存在搭構起你們的人生歷程。”
鹿慶安卻直勾勾瞪著鹿振聲腦后,顫聲道:“父、父親!”
鹿振聲往后看,什么也沒瞧見,但他知道壞菜了:“我、我腦后是不是有…?”
鹿慶安點點頭,面色發白。
其他人腦后的虛影都沒了,唯有鹿振聲的還在繼續。
就在大庭廣眾之下。
賀靈川食指、中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往外輕擴,鹿振聲腦后的虛影忽然放大。
這下子,人人都能看清楚了。
而獨屬于鹿振聲的命運節點,有殺人、有祭拜祖祠等等。不過令眾人目不轉睛的,還有一組畫面:
還是在這祖祠,神龕前站著兩人,一個是鹿振聲,但看起來更加年輕,另一個——
鹿振先脫口而出:“那是家主鹿宣元!”
鹿宣元的神情有些憤怒,似乎訓斥了鹿振聲一番,就要轉身離開。
哪知鹿振聲突然拔刀抵在他后頸上,脅迫鹿宣元走到鼎邊,而后一掌拍在鼎上,將之啟動。
鹿宣元當然不愿伸手,但鹿振聲不知說了什么,鹿宣元最后還是長嘆一聲,抬手按在鼎內的黃銅碎片上。
后面發生的事,圍觀的鹿家人都知道了。
時隔二十多年,誰也沒料到自己能瞧見兇案當日的現場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