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籠 第一百九十章 道宮、世事如籠
一陣酒足飯飽,恐蜥血肉的氣血果真是充盈,吃得余列和余鳳高兩人,是渾身熱氣騰騰的。
特別是余鳳高的這一鍋恐蜥血肉,烹煮的過程中定是添加了某些特制的香料、藥材,其入肚之后,又有一股特別靈氣生出,有別于單純的恐蜥血肉,應當算是一種藥膳了。
兩人若是能夠經常的服用此等靈食,對于修行方面必定是大有裨益,能加速不少。
回味中,余列一時間也是略微的可惜,可惜他在黑河流域中時,沒有機會再去多抓捕一些恐蜥。
雖然現在道城中的恐蜥血肉,價格暴跌了,但是相比于其他尋常的妖獸血肉,其價格應當也還是高過一截兒的。
否則余鳳高其人,也不至于將它當成一個稀罕物,來請余列大吃一頓。
酒足飯飽,二人盤坐著默默的消化,靜室中安靜下來。
當余列正思索著自己是否應該告辭時,余鳳高忽然看著余列,出聲:
「堂弟,不知你此行來此道城中,最主要的目的,或者說目標,是何?也好說出來,為兄替你參謀參謀。」
一頓酒肉,兩人之間的關系拉近。
余列雖然還不知道此人的真實面目如何,但是對方迄今為止的舉動,都是頗為熱情的,有在顧戀同族之情。
兩人相互之間的稱呼,都是已經省略了姓名,直接以「堂兄」、「堂弟」來稱呼。
余列出聲:「多謝堂兄的關心。」
但是他頓了頓,還是沒有一口就應上余鳳高的話,只是說:
「道城大,初到此地,余列還有些不適應,目標什么的不敢談,且先安頓下生活,在城中找個活計,維持生計才是當務之急。」
余鳳高點頭:「堂弟所言正是,若是想要在城中立足,覓得湖口的活計,是一關鍵。」
當下,余鳳高就開始談論起郡城中的活計一事。
這使得余列頓時又發現,潛州道城當真是繁榮,各類的商品和需求都有。
其中小的,有跑腿送文書、煉丹制符、裝修洞府的;大的,有跟隨城中的道士征伐異域、清理異界碎片的;更驚奇一些的,還有負責替他人播種,或是產子代子的……
各種各樣,應有盡有。
簡直就是只有尋常人想不到的,而沒有不存在的任務和需求。
若是按照余列心中的想法,他所想要尋覓的活計,自然就是尋一間丹藥鋪子,加入進去,當個煉丹的道徒,如此一邊能鍛煉他的丹道技藝,一邊還能中飽私囊,補貼點家用。
只不過余列還是顧忌著「交淺言深」的道理,他只是虛心的聽取著余鳳高的建議,并沒有透露自己的情況,連御風法術都沒有透露。
言談一些后,余鳳高呷了口茶水,沉吟著,忽然出聲:
「既然你剛來城中,尚無頭緒,那么堂兄不妨提醒一下,免得你驟然沉迷于花花世界,耽擱了自己的機緣。」
鑒于大環境如此,
對方這話讓余列的眉毛微挑。
他在心底里暗道:「還花花世界,今日盡是聽聞潛州道城的不好之處了……」
但余列的面上,還是露出恭敬和意動之色,拱手:「堂兄請講!」
余鳳高開口:「身為道人,尋覓活計湖口是當務之急。但是最主要的事情,還得是修行!
在此城中,萬般事物都是虛的,也唯有法力和道行,才是真的!否則的話,真不如回去鄉下地方,安逸的養老,廝混完一生算了。」
對于這番話,余列是贊同的。
而且他還因
為余鳳高的這一句話,徹底的對這位傳言中「心性薄涼」的堂兄,有所改觀了。
前面的熱情招待、敦敦介紹等,都是小事,是可以偽裝的,甚至是暗藏著某些企圖。
但是敦促余列將心思用在修煉之上,這種正經的話,無疑是難得可貴,算是正經對待了。
余列的神色也是一沉,拱手說:「堂兄所言正是。」
瞧見余列的面色正經,余鳳高輕輕一笑,眼中露出了幾絲欣賞之色:
「果然不愧是父親口中所說,有幾分修道的心志,分得清什么才是好話。」
對方沉吟著,又說出:「你若是想要不虛來此道城一回,對得起自己的萬里路程,那么切記,城中的書院、學宮、道宮等一眾,就是最值得你記掛的東西。
不管你是半工半讀也好,還是先打工后苦讀也罷,總而言之,萬不可浪費了道城中各般教授技藝、經典、道理的機會。就算是再沒有時間和機會,也得找一方老道徒開辦的學堂,聽一聽城中真正的修行道理……」
比之剛才介紹活計的話,接著從余鳳高的口中說出的,更是細致和仔細。
對方將道城中諸多可以學得技藝、功法的途徑,大大小小的,都給余列梳理了一遍,讓余列聽得是心神跳動,向往不已。
他之所以來此道城中,為了可不就是這些!
末了,余鳳高又說:「當然了,堂弟乃是符合道庭規則的新晉道徒,按律是有資格考取道宮的。道宮者,方才是你的第一目標!」
對方叮囑說:「此事萬萬不可拖延!雖說三十以下的合格道徒,都有機會進入道宮,但是往往越是年輕者,機會越大。否則的話,一步慢,步步慢。」
余鳳高說著,忽然問:「堂弟可知,一個年十八的末位道徒,和一個年歲二十四五的下位道徒,誰者進入道宮的機會更大?」
余列微微一愣,咀嚼著:「十八的末位道徒和二十四五的下位道徒?」
此二者,年紀只是相差了六七年,但是境界卻是差了一截。
「依照道書上所談的,六十歲之前修得上位道徒者,皆是大有機會突破為七品道吏,二十四五就已經是下位……此二者,無疑是后者的資質,要高過尋常,甚至算得上是個道才了。」
余列琢磨著。
依照道庭的修道指要中所說,道人在步入道徒境界之后,與九品道童階段的一年一次蛻變不同。
八品道徒階段,需要十年就完成一次蛻變,并且這個速度還只算是中等,剛好不會耽擱后續的晉升。
只是這種「中等」的速度,對于余列這等沒有深厚根腳的人而言,頗是偏離實際。
因為十年完成一次蛻變,指的是中等天資的道徒,在十年中勤勤懇懇的修煉,丹藥不缺、靈氣適宜,不受重傷,且在不揠苗助長的基礎上,潛心修煉的情況
而在實際的生活中,先不談修煉不可能一帆風順,也不談道人可能會受些病痛傷患、走些彎路,單單「衣食無憂」這點,就足以擋住絕大多數的底層道徒。
只有那些天資算得上是優良的人,才可能在缺衣短食的情況下,依舊能跟上資質中等的富裕道徒。
年二十四五而晉升為下位道徒,當真算得上是不錯了!
余列心中的答桉已經跳出,但是他看了余鳳高一眼,心中一動,拱手出聲:
「堂兄想說的是,即便是二十四五,就晉升為了下位的道徒,彼輩也是不如年十八才剛晉升的末位道徒?」
啪的一聲!
余鳳高撫掌,再次用欣賞的目光,看向余列,脫口道:「堂弟所言正是!」
對方解釋道:「后者雖然貌似
天資不俗,但實則不知是否服用了虎狼丹藥,否則為何前幾年沒拜入道宮?且對于道宮而言,新晉道徒者,干凈清白,方便塑造,也更加方便培養,最具備潛力。」
緊接著,對方感嘆似的看著余列,說:
「堂弟你之今年,僅僅十八虛歲,還尚未滿十八。若是能在十八之前,參與一場道宮的測試,你拜入道宮的可能性,當是極大的!」
這話提醒了余列。
余列回憶著自己當年考得道籍時,所登記的骨齡,發現自己距離年滿十八周歲,赫然是還有大半年的功夫!
對面的余鳳高,繼續叮囑著:
「道城中,道宮的入學雖是隨時都可,但是每位道人,一年就只有一次的機會。也就是說,接下來的半年,或許就是你此生拜入道宮的最關鍵的半年,將不亞于當初你考取道籍前的半年。」
沉吟著,余鳳高的話聲有些復雜,重復道:
「切記,一步慢,步步慢。」
余列聽著對方所說的這些,心神徹底的被撬動了。
話說他此行前來潛州道城,本就是企圖拜入道宮中的!否則的話,他當初也不至于絞盡腦汁的,也要在三年之內成就道徒、成就后又急著趕來道城。
因為考取道籍后,三年內成就道徒,才有資格拜入道宮。
現在余鳳高的這番話,無疑是讓余列此行的目標,更加的具體和緊迫了一些。
余列呷下一口茶水,目中凝重:「只剩下半年多點的時間了嗎?」
只不過他和余鳳高終歸是初次相見,即便對方的態度友善,又沒有會加害于他的理由。余列依舊是心存警惕,沒有將對方的話全部當真。
他還得再去打探打探一番,仔細的斟酌后再做決定。
又是細細的商談,余列主動的問了余鳳高不少的問題。
面對這些問題,對方也都是來者不拒,細細的回答了。
如此商議了大半天的功夫后,壺中的茶水添加了數次,兩人所飲用的靈酒,酒氣也是徹底的消散。
余列見余鳳高的臉上露出了疲憊之色,便適時的起身,打算告辭了。
余列站起身,拱手道:「堂兄,今日之會,所獲匪淺,多謝堂兄的指點了。」
余鳳高也頷首,他沒有避開,只是起身說:「可是選好了落腳的地方,為兄有靈禽,再送你一程。」
客套一番,余列以和同鄉有約,以及想要親自的見識一下潛州道城為由,婉拒了對方。
于是余鳳高僅僅是走出門戶,將余列送向一處廊橋,方便他出行。
不一會兒,兩人站在一處凋梁畫棟、但又頹圮不堪的長長廊橋上,互相拱手作揖,即將道別。
可就在余列要轉身時,余鳳高忽然又叫住了余列。
此人看向上方澄清、下方幽暗,樓棟密布,恍若叢林一般的潛州道城,虛指著,說:
「余列堂弟,你是第一次來。你看此包羅萬象、朱樓碧瓦的道城,除了感覺它像是一方密林,還覺得它像是什么?」
余列不明所以,投去疑惑的目光。
余鳳高平澹的出聲:「網,羅網,蛛網,囚籠,柵欄也。」
對方似笑非笑著:「族中人皆言我余鳳高,為城中所惑,癡心妄想,忘恩負義,受舉族之力的供養,而負了全族之人,實為大不智,并以認為道城為籠網,捕了天下道人。」
對于這話,余列僅僅是眉頭微挑,不置可否,耐心的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話。
果不其然,余鳳高停了數息,扭頭看向余列。
此人頗有意味的說:「不過貧道卻不以為是,于我等修道眾人
而言,此城再有不足之處,但它也并非是一方囚籠。
真正的囚籠者,實為潛水郡、余家,以及族中所謂的恩情者!」
「哈哈!」余鳳高最后兀自發笑著,他拍著手:
「世事如籠,人情似網。堂弟,你我實為一類人,你當懂我也,祝你也掙脫出來了。」
言罷,余鳳高背過了身子。
對方沒有再和余列寒暄半句話,僅僅留余列一人還站立在廊橋之上,就瀟灑的揮揮手,徹底離去了。
好似對方先前的熱情和禮遇,都是假的一般。
余列看著余鳳高的背影,微瞇眼睛:
「余鳳高。」
他仔細咀嚼著自家這位堂兄的臨別贈言。
對于此人,余列原本是毫無印象的,幼時的記憶也沒多少,根本就沒玩在一塊過。剛才他雖然受了對方熱情的招待,但也只是拿對方當個熱情的族人看待,有點關系,但是不多。
可是余鳳高臨走時的這幾句話,無疑是極大的加深了對方留給余列的印象。
看向柵欄叢林般的潛州道城,余列目光閃爍,口中念到:
「世事如籠,人情似網,同一類人么?」
他輕笑一聲,晃了晃腦袋,不置可否。
廊橋上,余列也是甩著袖袍,大踏步的往廊橋的另外一頭走去,他消失在了陰暗中,遁入地底甬道中。
仙籠 第一百九十章 道宮、世事如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