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如果辛苦是值得的

李安推門走進排練室時，除了正在排練的師生九人，還有四名家長在現場。

孩子們集體右移的目光讓陳璇知道李安已經來了，但她沒有停下，繼續指揮著音樂的進行。

幾個手將回孩子們的注意力喚回，空氣中抖動的音樂線條重新回到正軌、

李安沖著幾位家長點點頭，隨后安靜的坐到了一旁。

經過昨天思路調整好的排練，效果已經在今天的合奏中體現了出來。

在統一了每一個人的吐音音頭演奏方式之后，合奏中的起句已經達到了齊平，不再有之前的雜亂。

個別孩子的音準雖有帶提高，但音樂的旋律進行已經具有了整體的流動性。

聽了一段之后李安認為現在陳璇這個節目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伴奏聲部的節奏不夠準確。

重奏的節奏有別于個人獨奏的節奏。

專業的重奏，所有參與演奏的人員必須要建立起統一的集體節奏感。

即便孩子們無法達到成人演奏者的專業水平，可需要相互配合甚至是服從的意識還是要有的。

隨著陳璇收手，音樂的尾聲在略悶熱的空氣中戛然而止。

“休息五分鐘。”

孩子們雀躍的一哄而散，放下樂器喝水的喝水，上廁所的上廁所。

見陳璇走來李安主動遞上一瓶擰開瓶蓋的水，嘴上夸贊道：“越來越好了。”

“謝謝。”

陳璇接過水喝了一口，她自己都沒想到今天下午能排出這個效果。

放下水瓶她說，“你那結束的會不會有些早。”此時才剛過四點，通常李安都會排到五點。

大概情緒還停留在排練前對方在樓道里的那句“明年又不是沒有七夕了”，她此刻說話的語氣表情中帶著些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異樣。

李安笑:“就隔著一道墻您聽不見我那的動靜嗎？”

說著他湊近小聲得意道，“老董聽完都說應該給我的排練課單獨算課時費。”

陳璇在心里給老董點個贊，然后輕輕笑了笑。

這時李安才察覺到了陳璇眼神有些疲憊，他以為對方是因為兩人昨夜抱著手機聊的太晚，加上今天中午又沒有休息，所以有些困乏。

“快坐下休息一會。”

陳璇聞聲坐了下來，望著不遠處的幾只譜架不由發起了呆。

她從下午樓道里與李安分開之后就恍恍惚惚的。

其實她知道對方肯定沒有問題，她也聽見了。

她說那句話也只是想表達一下不希望對方因為自己耽誤工作的情緒。

這次的‘不想耽誤你的時間’和之前同事關系下的語境不一樣。

就像我可以自己搞定晚飯，你安心忙工作不用著急回家陪我的情緒一樣。

這是一種代入感。

是陳璇在李安犯規之后情緒不由自主的遞進。

‘明年又不是沒有七夕了？’

這帶著某種強烈暗示的話語不得不讓陳璇浮想聯翩。

李安的意思是明年七夕兩個人還會一起過，是這樣嗎？

對此她不是不想，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想到這種關于兩人一年后的問題。

當李安說出來的時候第一時間給她帶來了強烈的沖擊，因為其中含有太多她未嘗體會過的、只用想就會感到被幸福包圍的體驗。

可在強烈的沖動過后她又莫名的有些患得患失。

李安為何如此篤定自己一定愿意和對方過明年的七夕。

對方那種勝券在握的口氣像是已經死死吃定了自己。

這讓她在想是否這兩天與李安之間的各種互動已經過了某條邊界。

兩個人只是處于曖昧期，卻已經有了一種情侶之間的感覺。

可明明對方連一聲我喜歡你都沒有說過。

她能察覺到李安這兩天對她的態度比之前要大膽熱情的多。

真的像孫雨曼說的那樣，是自己答應的太隨意了嗎？

她承認她很享受對方在這種變化中給她帶來的各種愉悅體驗，同時也承認在這些過程中她忽略了對方是一個情場老手的事實。

而此刻回想這一切她不得不聯想到一個問題，李安之前是不是對于每一個女孩都是這樣的。

通過經驗觀察，然后在不同階段用不同的語言情緒手段加以控制影響對方，從而達成最終的目的。

那么李安今晚的目的是什么呢？

陳璇不知道。

一瞬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獵槍對準的獵物。

然而下一瞬當她注意到余光里李安正捧著她的總譜認真翻閱的表情時，她便打消了這種奇怪的念頭并否定了以上所有想法。

世界上唯有愛和咳嗽無法掩飾，據說這話是出自馬克思。

孫雨曼說曖昧是通望愛的安檢，成年人之間的曖昧期不會超過一個月。

如果一個人對你表示曖昧，那他是愛你的，如果一個人只是對你表示曖昧而沒有什么有效行動時，那么他是不夠愛你的。

陳璇覺得自己能區別什么是有效行動。

-

當敏感的人陷入愛情旋渦時，越接近漩渦中心便會越敏感，他們或她們會不由自主的放大情緒，這不是作，是他們通往戀愛的必經之路。

敏感的小米也不例外。

盡管她會在這一新鮮的人生體驗中不斷地重新認識自己，但還沒有邁出過戀愛新手村的她根本意識不到愛情有時就是這樣，會讓人變得盲目，讓人忍不住胡思亂想。

只是一句“明年又不是沒有七夕了”而已，就像李安說一句“我冷。”

其實她只用想“哦，他冷，但和我有什么關系。”

而她卻不由自主的想‘他為什么冷？是不是發燒了，要不要測體溫，附近哪里有藥店，這個藥店里沒有體溫計怎么辦...’

一句話能腦補出來的東西可以寫一個故事。

可這正是陳璇的可愛之處。

毫無保留的真實。

“李安。”

李安聞聲抬頭，見陳璇眼神又亮了起來，笑了笑，“說。”

“沒事，就是想叫叫你。”

陳璇說著轉身拍了拍手，亂哄哄的排練教室一瞬安靜了下來。

“排練。”

-

下半節排練開始。

經過兩人一番商量，決定分工。

由李安帶著四個伴奏聲部的孩子去單練節奏問題，陳璇自己負責解決旋律聲部的高音音準和音色問題。

開始之前李安讓陳璇先等等。

“各位同學在接下的排練中要學會聽。”

見李安有話講，陳璇主動退到一旁。

李安一步上前。

“聽你們左右兩邊的音量，聽你們八個人的整體音量，不要只顧著自己的演奏。”

說著他看向負責旋律聲部的四個孩子。

“你們四個都要注意自己演奏的音量，不要認為自己演奏的是主旋律就鉚足勁的吹，當坐在舞臺下面的人能夠清楚的聽到你們某個人的獨自演奏時，這臺節目就失敗了。”

“記住了嗎？”

以陳梓童為首的四人點點頭。

接著李安又看向伴奏聲部的四個人，“同樣的，你們要根據旋律去調整自己伴奏音量，旋律強了你們要強，旋律弱了你們要有意識的讓自己弱下來。”

“記住了嗎？”

四個伴奏聲部的孩子點了點頭。

“行了，你們四個和我走。”

-

一個小時一晃而過，臨近下班，各組排練相繼結束。

到最后空蕩蕩的樓道里只剩下長笛聲，偶爾夾雜著幾聲鋼琴。

秦勇好奇湊到李安的排練教室門口瞅了一眼，看見對方正坐在鋼琴前用鋼琴給幾個吹長笛的孩子示范節奏型。

隱約還能聽見對方說什么連音吐音換氣重音音頭的問題。

心下對方快成藝術指導了。

不過有一說一，以他專業指揮的角度來聽，對方確實都說到了點子上了。

轉身笑笑離去。

兩個年輕人大七夕的這個點還能顧著忙工作。

難得。

-

李安這邊在結束了伴奏聲部的最后一遍合拍之后，覺得問題基本解決了，接這帶人回去了。

陳璇這邊也處理的差不多了。

四目相對，兩人眼中都是期待。

是時候檢驗今天的訓練成果了。

伴奏聲部歸隊，八個孩子重新成一列。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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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接著一遍，一遍比一遍變的更好。

時間也在一遍遍中悄悄溜走，不留一點情面。

后面陳璇有點站不住了，李安接過指揮的工作讓陳璇坐在一旁休息。

在長笛管樂法和對樂譜熟識的雙重加持下，李安一邊幫助孩子們找每一遍依舊存在的問題，一邊繼續給孩子們講解多聲部音樂的特點。

陳璇就托著腮，一對略帶疲憊的美目就靜靜的落在忙碌中的李安身上。

此刻她覺得她正在過人生中的第一個七夕。

-

又半小時后，李安轉身把指揮的位置重新交給陳璇，他退到一旁再次拿起總譜和筆。

“最后一遍。”

陳璇走上前。

待所有孩子的目光都看向她，她心中定下速度然后柔美的揮下左手。

一個瞬間，輕曼的前奏旋律緩緩從八個孩子頭頂飄起。

四小節后，她的右手也動了起來

同樣輕柔的鋪底和聲一瞬從將旋律輕輕托起。

接著兩小節進行之后，八個人的聲音逐漸向著一個聲音靠攏。

最后匯聚到陳璇的雙手。

這一刻陳璇的雙手像是被注入了魔法，隨著她揮動的雙手，魔女宅急便的主題旋律像是在八個孩子的笛聲中活了過來。

純真的小調旋律沒有悲傷，美的讓人落淚。

原本在忙碌中不停尋找問題的李安不知不覺中停下筆，或許在今天，或許這一刻，音樂可以沒有對錯之分。

按照這一遍的的程度，明天再加工修飾一下，應該能達到陳璇對后天節目初審的要求了吧。

于是他垂手放下總譜，抬頭變成了聽眾。

-

隨著陳璇的收手，不知道那個家長帶頭鼓起了掌。

接著幾個大人都鼓起了掌。

孩子們清脆的笑聲在掌聲中一直持續了很久。

他們成功了！

-

所有家長都帶著孩子離去，整個昱東九層徹底安靜了下來。

兩個人回到辦公室，癱倒在各自的辦公座椅上。

這個工作強度雖然不能和996相比，但是時間長了耳朵也受不了啊。

尤其是排練，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

時間已經來到18：37，窗外華燈初上，城市的七彩霓虹很符合今天的氣氛。

如果按照李安的原計劃，兩個人現在應該已經坐在他訂的餐廳里，對著一桌子精致美食談天說地。

不過相比而言，他更期望看見陳璇此刻眼中的一半踏實。

至于另一半歉意他覺得是一份很特別的七夕禮物。

“走吧。”李安起身笑笑

陳璇點頭起身，整理了一下她的背帶褲，然后背起了她的小鴨子包包。

然后安靜的跟在了李安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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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出了電梯，走出大門來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李安已經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去哪。

很明顯原計劃已失效。

現在去看電影還太早，況且兩個人都還餓著肚子。

必須先吃飯。

想了想李安抬手攔了輛車。

李安剛準備打開副駕的門，身后陳璇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沉默了一整個電梯的陳璇忽然開口。

“我想你坐我旁邊。”求求了，快回家練琴吧 110. 如果辛苦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