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父與子

當然《美麗人生》并不單純地是父與子的故事，可是不可否認的是，這部電影里面的父親給予孩子的愛，是最令人動容的。

好萊塢老牌影評人約翰森在個人專欄上以《解讀魔幻故事背后父子恩仇》

“《大魚》是一部關于父與子的故事，有一部類似作品可以與之對標，就是同樣的來自奇跡導演李的另外一部作品——《美麗人生》。兩部作品不同點在于，《美麗人生》父親為孩子營造了童話的世界，而《大魚》里的父親卻為孩子締造了一個童話的回憶。”

我在思考的是，假如《美麗人生》中的父親沒有死，而是同孩子一起渡過余生，那么父子關系是否會如小時候那般和諧？至少《大魚》里的父子關系是針鋒相對的——雖然年少時兒子沉迷父親的魔幻故事，但是長大之后，兒子對父親的不坦誠充滿著撻伐。照弗洛伊德來看，父子關系自古以來，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都是永恒不變的矛盾體。當孩子出現叛逆情緒時，首先遭到沖擊的就是父親，而在《大魚》中的威廉把這種父子矛盾延續到了父親生命垂危之際。當威廉尋訪幽靈鎮回來，方才似有醒悟，掩面哭泣。

電影中的威廉·布魯姆是幸福的，可惜他在長大之后，并不以擁有一個能說會道、魅力四射的父親而有所驕傲，反而會有羞恥感。每當父親滔滔不絕演講的時候，他都會避開，躲出去。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在其他人眼中父親如此具有魅力，并且為那些讓威廉聽得已經不厭其煩的故事而歡欣鼓舞！他對父親的看法是，這些光怪陸離的故事不過是騙小孩子的玩意兒，如今他已經長大成人，父親還啰嗦地講這些故事，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的確，威廉對父親的埋怨不無道理。可假如愛德華如果不是威廉父親，而是一個外人，自小陪他成長，給他講自己那些驚險有趣的故事，那么，在威廉的眼中，這樣的男人又該是如何的面孔？我想，威廉會認為，這個男人是個有趣的人。就這點來說，威廉和父親之所以有矛盾，是因為他們之間有這種親密的父子關系。這正是本文所持觀點，兒子在成長過程中，與父親的矛盾無法避免。威廉與父親的怨恨看似是心理上的隔閡——因為父親不愿吐露真實的狀況而憤怒，可假如父親真吐露了真實狀況，或許他又會認為父親太過一本正經，太過嚴厲，如此一來，威廉對父親仇恨其實更有一種基因中決定的生理因素的影響。

在電影中，在威廉的婚宴上父親發表演講之后，威廉三年沒有再和父親說過話。平時和家里聊天、寫信也僅僅與母親。母親也對父子關系很是敏感，怕二人爭吵，每次打電話都說，父親出去游泳或者做其他事情。如果說威廉在青少年時期有叛逆傾向，我們可以同情，可是當成年之后，還如此斤斤計較，那便有點不成熟了。不過，父子之間終須面對面一戰，或反目成仇，或盡釋前嫌，握手言歡。無論結果如何，這種基因里的對立應該徹底破除，方能讓彼此解脫，也讓彼此成長。

在愛德華病重時候，威廉應母親要求回到家里照顧父親。這個時候，父子二人有了面對面交談的機會。在父親病重期間，威廉一開始同樣以一種不快的態度面對這個“大話王”。父親每一次夸夸其談，都會引起威廉反感。可他逐漸發現，父親并非那么不近人情，他之所以堅持他口中那些童話故事，實則是因為他是個有趣的人。威廉在照顧父親期間，發現父親說的很多話其實并非全然空穴來風，都有跡可循。尤其在威廉從幽靈鎮回來，發現父親所講的至少有一部分真實存在，同時他也明白了，為什么父親有一段時間長時間不在家，原來他是在重建另外一個小鎮。

電影結局是大團圓式的——父子重歸于好，但是故事卻沒有因為這種大團圓而有失色。父親口中的那些童話故事并不是無中生有，高個子、馬戲團老板、雙胞胎姐妹、詩人等等，他們都來了，而且心懷敬重。這個時候，威廉明白了，父親一生喜歡講有趣的故事，聽他故事的人沒有誰會較真于故事的真假，只因為父親能給別人帶來歡樂，因此，大家都喜歡父親。

故事的結尾，當年身為兒子的威廉，現在也有了兒子，他的教育方式選擇了父親之道。他把父親講給他的那些趣事，又講給了自己的兒子聽。或許在兒子長大之后，也會和威廉產生矛盾。雖然這種父子矛盾難以避免，但只要心懷大愛，真誠以待，終究可以化解。而在電影中，我們不妨從兩個層次來分析這種父子間的摩擦與關愛。

首先從那些魔幻童話來看。

第一個故事是女巫。父親愛德華出生于一個充滿著奇幻事物的小鎮。在愛德華少年時曾經勇敢地接觸過女巫，這個女巫的一只眼可以看到每個人未來如何死去。愛德華認為，雖然知道死亡會讓人恐慌，但是知道死亡的方式，以后做事情會大膽一些。于是，愛德華從女巫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人生的結局。

第二個故事是關于成長。在其他小伙伴逐漸成長過程中，愛德華的長大是突發性的。那天他在教堂里聽講，忽然全身變長變大，迅速生長。他不得已將自己用機械限制起來，以防自己變成巨人。他躺在床上三年來塑造自己骨骼，但他看了《百科全書》之后，準備改變自己的人生方向。在《百科全書》中有一個這樣的理論，金魚在一個碗里是長不大的，但是倘若處于大的空間里，金魚可以生長到三至五倍。于是，愛德華認為上天賦予了他巨人的才能，是讓他在更大的空間里施展的。

第三個故事是巨人。小鎮的山洞里有個經常吃居民牲畜的巨人，沒人敢于和巨人協商，大家都認為直接用槍打死最好。可愛德華卻勇敢地去和巨人聊天，并說服他同自己一起離開小鎮。

第四個故事是幽靈鎮。離開小鎮之后，愛德華選擇了一條難走的道路，來到了一個引人喜歡的幽靈鎮。但他沒有貪享安樂，而是選擇離開，因為他認為人生就是要探索無數種可能。

第五個故事是馬戲團老板。在愛德華和巨人來到城里之后，他們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馬戲團里上班。可很快愛德華發現，老板在夜晚時會變成一頭咬人的野獸，自己差點命喪于野獸嘴里。

第六個故事是關于妻子的。愛德華愛上妻子只是在人群里多看了一眼，為了能夠見到她，他在馬戲團為老板白干三年，只為了獲取這個女孩更多的消息。可三年之后，當他找上女孩時，女孩已經訂婚了。他通過不懈追求，終于將女孩搶到了自己身邊。

第七個故事是關于服兵役的。愛德華婚后沒兩天就被拉到了越戰戰場上，在這里他遇到了一對連體雙胞胎，三個人飄洋過海，回到了美國。

第八個故事是關于致富之路。愛德華回到本國后做旅游推銷，生意做的不錯，但還沒有達到富裕的地步。直到他遇到曾經見過的詩人諾什，因為隨同諾什搶劫，并告訴諾什華爾街是真正有錢的地方，因此，他發了一筆小財。

第九個故事還是關于幽靈鎮的。有一次他在路上開車遭遇大雨，讓他再次回到幽靈鎮。經濟的不景氣讓曾經美麗的小鎮變得七零八落、蕭條不堪，所以他用了數年時間，重建了這個荒廢的小鎮。

這九個故事充滿趣味的同時，也顯露了父親看待事物的積極態度。或許父親不厭其煩地講著這些故事，到最后他自己都信以為真。我想，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愛德華是一個幸運的人。人生總是艱難的，若能活得有趣，以一種童話的視角來看待人生，這樣的人是非常值得羨慕的。威廉總在要求父親說出真實，可他不明白，父親其實早已把真實體現在了這些有童話色彩的故事中。下面我們不妨把這些童話色彩的故事還原真相，看看是不是太過乏味！

關于真相：

第一，關于女巫的真相。現實生活中是沒有女巫的，更不可能通過一只眼睛看到自己人生的結局。父親之所以這么說，不過是為自己的勇敢找個理由，因為知道自己是如何死亡的，面對生活就會無所畏懼。現實中父親當然是不知道自己結局如何。可難道讓他告訴自己的孩子，在他第一次離開小鎮時如何的膽怯？在他從幽靈鎮離開時，如何的害怕？他在戰爭中如何恐懼？這些當然是無聊乏味的。

第二，關于成長。一個人當然不可能快速生長，更不可能躺在床上三年。可是如果父親只是說，“我那三年個子長高了不少，體格也健壯了不少。”沒有故事，只是一句平淡如水的話，相比于那個快速長大的故事，想必沒有人會喜歡前者。

第三，關于離開家鄉。父親離開家鄉或許只是出于自己的壯志，他大可以告訴兒子，老子我要到外面實現我的抱負。可顯然，沒有了巨人的陪伴，沒有了快速生長的神奇，這個故事了無生趣。

第四，關于幽靈鎮。在我看來，幽靈鎮是他離開家鄉的第一個落腳點，環境沒有電影中那么綺麗多彩，只是他在那里小有成就，過得很安逸。只是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生命遠不應該如此，所以他選擇了離開，繼續探索。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對安逸的反抗。沒有了童話色彩的美輪美奐，是不是很單調？

第五，關于馬戲團老板。電影中馬戲團老板會變成一頭野獸，兇悍咬人，而且很是孤獨。可以見得，真實情況是馬戲團老板脾氣暴躁，經常對員工打罵。老板這么做的原因，只不過是生性孤僻，難以和別人相處。只要給予他一絲溫暖，他會對你很好。

第六，關于妻子。愛德華娶妻一事在電影中稍有提到，在大學里二人相識，并且成婚。父親口中追求妻子時的種種浪漫或許沒有，但是這樣講出來，卻讓人倍感溫暖。

第七，關于服兵役。戰爭是殘酷的，父親在給兒子講述這段故事中，大可以把真實情況講出來，可我想那不僅無趣，而且殘忍。那對雙胞胎姊妹必然是救過愛德華的，只不過，愛德華在真實的情況下，發揮了自己的想象，把雙胞胎姊妹賦予了連體的色彩，讓殘酷變得生動起來。

第八，關于致富之路。我想，這段故事中那位詩人并沒有搶錢一說。愛德華回到家鄉后，經營些小買賣，正是這個時候，諾什從幽靈鎮來到城里，于是，二人一塊兒做起了生意。諾什必然是有經商頭腦的，因此，他參與進來以后，獲利比以前增加了數倍，而愛德華把這種行為理解為了搶錢。只是這里經濟發展不佳，諾什選擇離開，去了華爾街施展他更大抱負，而父親愛德華則留在家里，照顧妻兒。可是如果這樣講述的話，又談何趣味？

第九，關于重建幽靈鎮。電影中威廉提到父親曾經離開過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里他認為父親有另外一個家，或者說，父親不喜歡這個家庭，喜歡四處浪跡。可他到幽靈鎮之后才知道，原來父親那段離開的時間里，是去重建那里，希望帶給別人安逸的生活。因為幽靈鎮是父親離開家鄉后，第一個讓他過得舒服的地方，所以對他有很深的意義。事實上，父親也并沒有出軌。這也是兒子最終能夠理解父親的原因所在。

另外一個很重要的是故事，關于大魚的。在威廉誕生時，父親說他正在捕一條大魚，并且差點把結婚戒指丟在大魚嘴里。而事實上是，父親那天出門在外，根本沒有回家。威廉一直對此很是不滿，但是后來發現，或許父親口中的故事更令人喜歡。因此，在父親彌留之際，他也用父親的方式，編造了一個讓父親變成大魚的童話。

這些故事基本上概括了父親的一生，父親把它們都賦予了美好的童話色彩，而真實情況或許比任何人都來得艱難殘酷。電影與其說講述了父子之間不可避免的對立矛盾面，不如說是兒子無法理解父親的人生視角，直到他做了父親，方知道其中道理。

關于人生的艱難，父親都賦予了奇幻色彩，比如巫女，比如巨人，比如野獸，比如連體女人等等。關于時間流逝的遺憾，父親又用童話的方式增加了一種循環的元素，比如曾經遺憾沒有抓到的大魚，最終自己卻變成了大魚；那把離開幽靈鎮遺落的鑰匙，多年后的一次大雨，讓自己重新找到；那個年少時遇到的女巫，原來就是那個傷透心的女孩。

這一切或許從未發生，但都是父親內心的具象體現。最終有趣的是，電影中威廉后來有了自己的孩子，同樣也說起了曾經恨過的父親的童話。一代又一代人的傳承，雖然父子間的矛盾不可避免，但是心懷善良和愛，總能以種種不可預期的方式化解。

(本章完)

催淚系導演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父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