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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 天工展

  確實有欠考慮了。

  東方明珠的懸空酒店,檔次是不錯,但并不適合上了年齡的人。

  兩個西裝男無功而返后,武圣把父母的行李箱拎了下來。

  停車場。

  沒等他把行李塞進后備箱,又有不知道打哪冒出的陌生人靠近,意圖接過箱子。

  武圣下意識瞥向江辰,發現對方毫無反應,于是將行李箱交了出去。

  目送陌生男人提著行李箱坐上了一臺轎車,武圣很快收回目光,并不詫異。

  他哥和他姐,是一場旗鼓相當的…愛情。

  誰沒幫眾隨從?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是瞎囔囔的?

  “媽,上車。”

  幫母親拉開車門,趁兩位長輩上車的空隙,武圣壓低聲音,悄然問:“哥,要不把琉璃姐叫來?”

  “以防萬一。”

  四個字的叮囑言簡意賅。

  小兵的數量沒用,都是炮灰,既然沒練葵花寶典,他能想到可以擋住老姐的惟一人選,只有家里那尊好像沒什么氣場還會和他搶零食的真菩薩。

  武圣的建議很有建設性。

  請道姑妹妹過來,算是一道護身符,但看了眼坐進后排的武氏夫婦,江辰只是道了句,“上車。”

  武圣這會坐上了副駕駛。

  江老板親自開車,離開東方明珠。

  武氏夫婦確實是想留下來的,一點掙扎都沒有,充其量只是為“劫人”的某人感到擔心。

  “小江,我看我還是給紅紅打個電話吧。”

  蘭母著實善解人意,唯恐兩個孩子矛盾激化,想調和,不像旁邊的武廣江,舒舒服服的躺靠著座椅,那是個悠哉悠哉,壓根是不在意某人的死活啊。

  “伯母,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繁忙的馬路上,邁巴赫行駛平穩,顯示出駕駛者心率正常,沒較大起伏。

  “你說。這有什么不能講的。”

  然后某人果然就開口了。

  “佩之現在的脾氣,就是被慣出來的。外人怕她就算了,伯母你們作為她的至親,不應該對她唯唯諾諾。天底下哪里有爹媽怕孩子的道理。”

  聲音不重,可是落在隔音效果卓絕的車廂,就好像扔了個魚雷,炸的車內其余三人耳朵嗡嗡。

  子不教,父之過。

  這話沒有毛病。

  可凡事不能一概而論,具體情況,得具體分析。

  “你這話啥意思?”

  武廣江第一個忍不住,驚詫、慍怒,同時、還摻雜著一分難以啟齒的憋屈。

  “你是在怪我們嘍?好家伙,你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慣她?我們能說一句重話嗎?說一句,她就能不認我們這對爹媽!”

  “伯父,我覺得,佩之應該不會不認伯母。”

  武廣江噎住,印堂發黑,胸口悶堵,想大聲斥責,可是又無言以對,于是乎扭頭。

  “聽到沒,擠兌你呢。說你這個當媽的沒有盡到教育的責任。”

  蘭母苦笑,洞若觀火,無奈而一針見血的道:“小江,你要是把希望寄托于我們身上,肯定是無用功的。”

  坐在前頭的武圣深以為然點頭,附和道:“哥,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不是所有的產品都包售后的。”

  最后一句話,逗笑幾人,就連武廣江都沒憋住,順理成章的接住兒子的才思,坐直身板,“對!又沒逼你,自個的選擇,自個承擔后果。就好像咱們那一個村的黃老二,今年實在熱得受不了,終于舍得買了臺空調,說好了保修兩年,結果娘希匹的買回來兩個月不到就罷了工,能怎么樣?還不是自認倒霉。”

  “既然保修,為什么不找廠商負責?”

  “找了啊。兩千多一臺,怎么可能不找,可是有啥用,人家是保修,但壞的是外機,人家質保說明里寫了,空調外機屬于贈送,不在保修范圍內。”

  “這也太缺德了吧?不怕生兒子沒屁眼?”

  村子里黃老二武圣當然認識,太苦了,四十歲的時候才好不容易討了個媳婦,結果處了兩三年說要出去打工,把才半歲大的兒子撇在了家里,黃老二是又當爹又當媽,還真以為媳婦是出去賺錢改善家庭,結果不出意外。

  出去后,人家就換了聯系方式,了無音訊,從此不知所蹤,只剩下爺倆相依為命。

  這也就算了。

  村子里幫扶幫扶,日子也還過得去,可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孩子六歲那年犯了一場高燒,不知怎的,后來腦子就出了問題,其他方面正常,只是智力永遠停留在了六七歲那個階段,于是乎后來長大成人,成為了村子里的“守村人”,只要不是被他爹帶著下地干活,就會在村子里四處晃悠,見誰都呵呵的笑。

  武圣牽著狗蛋,在村子里橫行霸道,無人敢惹,可是從來沒有欺負過這位按照輩分得稱叔的傻子。

  甚至很多時候。

  他還會陪對方說說話。

  當然了。

  只是他說,對方只會傻笑。

  “誰說不是呢。”

  武廣江拍著大腿,雖然吃虧的不是自己,但還是義憤填膺。

  “這么大的企業,就缺這點錢嗎?為了坑害普通老百姓,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娘的,空調外機屬于贈送,我還是頭一次聽說,買車只給車架子,不給車輪,車子能跑嗎?”

  就連蘭母都一個勁嘆息搖頭。

  武廣江繼續唾沫橫飛。

  “這些奸商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怎么坑蒙拐騙上了,黃老二找他們理論,他們倒好,說黃老二不看免責聲明,媽的,那些多條款,字又和蝌蚪似的,別說黃老二是個農民,有幾個人能看明白?”

  “那后來怎么處理的?

  武圣問。

  “還能怎么辦?碰到這樣的畜生,只能認栽。”

  “一臺空調對黃老二,不是小數目吧。”武圣道。

  “那可不是。”

  武廣江道:“要不是為了他那個傻子兒子,這輩子他都不會舍得。就他那一畝三分地,一年能落多少錢,要不是靠給村里人幫忙,能賺點外快,那傻子都長不大。”

  誰說窮山惡水出刁民。

  雖然一口一個傻子,但江辰卻聽出了一顆滾燙的同理心。

  父女其實還是有點像的。

  都是嘴硬心軟。

  “為了避免黃老二想不開,干出什么極端的事情,村支部一商量,給他送了臺空調。”

  “不會又是那個牌子吧?”

  武圣揶揄。

  武廣江笑,“聽說那老板也是農村的。真是給農村人抹黑。這樣的人要是咱們村里的,不管他多么有錢,他祖籍肯定沒了!”

  “以后買電器,可以上速達。速達直營店鋪。不管字多么小,有什么陰謀詭計,只要商品質量出了問題,廠商不負責,速達兜底。”

  什么叫偉大的企業家。

  廣告宣傳真是見縫插針呀。

  “呵,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你說負責有啥用。”

  武廣江不以為然。

  “我有速達的股權。”

  江老板很謙虛,不顧驚訝的夫婦倆,一邊開車一邊道:“伯父可以在村子里多宣傳宣傳,速達很重視下沉市場,特別是廣大的農村,不僅售后無憂,并且送貨上門。”

  車內一片寂靜。

  武圣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不過老子武廣江把他想說的話講了出來。

  “你是個人才。”

  武廣江摒棄前嫌,實事求是的評價:“你這樣的人,不發財都沒天理。”

  蘭母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但是深有同感。

  毫無架子的江辰同志不驕不躁,“每一個行業都有害群之馬,伯父不能因為碰見了一個奸商就以偏概全。有人和民眾玩腦筋,也有人和民眾心連心。”

  武廣江嘴角抖動,看著后視鏡里的家伙,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頗有些哭笑不得。

  “你要帶咱們去哪。”

  他望向窗外,聽語氣,昨天的不愉快,大抵是過去了。

  “伯父伯母來一趟,總得帶點禮物回去。”

  “不用破費了…”

  蘭母立馬開口。

  江辰目視前方,不慌不忙,“我知道伯父伯母肯定不在意,但回了村子里,大家伙肯定會問起…”

  武廣江默不作聲,可眉頭不自覺挑了挑,

  某人這話簡直就像精準制導,正中他的軟肋。

  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臉面!

  閨女在外面多么牛掰風光,可是出來一趟,回去時卻兩手空空。

  ——面子掛不住啊。

  “這也是為了佩之。伯父伯母如果臉上有光,那她也是一樣。”

  此話一出,蘭母話語凝滯,頓時不好拒絕。

  “哥,你考慮的太周到了!”

  武圣叫好,“誰還敢蛐蛐我姐不孝?”

  武廣江徹底安靜下來,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覺自己被拉扯得灰常難受。

  半個小時。

  國際展覽中心。

  邁巴赫停下。

  “天工展?”

  武圣好奇的望著窗外。

  “小江,這是干什么的?”

  外面盛大的布置,讓蘭母還沒下車就有點拘謹。

  “一個展覽會,全國各地的雕刻師會把自己設計的作品帶來評選,包括玉石珠寶黃金之類…其實和金銀首飾店沒什么區別,只不過這里的東西可能會貴上一點。”

  武圣聽懂了。

  “等于普通人買首飾去金店,有錢人來這里?”

  江辰點了點頭,熄火,“伯父伯母,進去看看吧。”

  買過金銀首飾的都知道,除了材質的本身,工藝也是決定售價的一個重要因素。

  只不過普通的首飾店,工藝費花不了多少錢,譬如金子,工藝費基本上不會超出黃金本身的價格,10就非常了不起了,譬如一萬的項鏈,工藝費撐起千八百,但是在這個一年一度的天工展,概念截然不同。

  天工展。

  從這個名字就知道。

  巧奪天工。

  金價就算再怎么漲,如果不經過藝術加工,其價值只能是成為富人家里的電線。

  真正值錢的,永遠是天馬行空的想象,以及化腐朽為神奇的手藝。

  一進入場館,武廣江的眼睛就像被人用牙簽最大程度的撐開。

  這里的展品,超出了他對珠寶首飾認知的范疇。

  “我去!”

  驚呼聲響起。

  “那是什么?蘿卜?”

  沒錯。

  不止武圣。

  他也看到了。

  一個真真切切的蘿卜!

  不過等湊近一瞧,才能發覺端倪。

  這種地方,哪會擺一顆蘿卜,這不是高級趣味,而是和來逛展的金主們開玩笑。

  至于金主們會不會覺得好笑,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是玉石雕的吧?”

  蘭母目露遲疑,不敢湊的太近,隔著兩步的距離,小心翼翼的注視玻璃展柜里的“綠色蘿卜”。

  “伯母好眼力。這應該是岫玉雕刻而成,抹了油,底部進行了拋光處理。”

  “牛逼啊,這些人想象力真強。”

  即使見過老姐的私人博物館,但武圣還是感到驚嘆。

  “有錢人都這么玩嗎?”

  武廣江瞅旁邊的介紹牌,“怎么沒標價格?”

  “工藝無價。如果看上了這里的作品,可以直接和作者聯系,如果出的價格合適,就可以把它帶走。”

  “做的挺不錯,差不多以假亂真了都。不過還是比不上真蘿卜,要不這樣,我拿兩個真蘿卜換他這個,你幫我聯系聯系?”

  江老板不慍不怒,祥和的表情讓人如沐春風,“伯父真的喜歡這個作品嗎?”

  “小江,你別聽他。”

  蘭母趕緊把丈夫拉走。

  “嘖嘖,武圣,快來看看這個!”

  沒走多遠,武廣江又停住了腳步,讓他目不轉睛的展柜里是渾身漆黑的關二爺橫刀立馬,身后戰旗飄揚,青龍偃月刀和底座盤山金龍色彩統一,熾烈璀璨,氣象磅礴。

  世界的參差,階級的差距,通過一件件工藝品,穿破透亮的玻璃,具象的呈現在武氏夫婦眼前。

  就像蘿卜,他們認為是長在地里,拿來吃的。

  再比如關二爺,頂多也就百來塊搞定的神龕。

  “這個多少錢?”

  武廣江扭頭,問某人,看來是真的有點動心。

  “武廣江,你連這東西值多少錢都不知道,證明它不適合你。”

  武圣知道,對方為什么會對這個金龍關公感興趣,所以斷然開口。

  那條皮帶他都不想要的。

  “趕緊,還有那么多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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