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智能巴士穩穩地停在了公交站。
自動門緩緩打開,展露出了這座蕭條城市的模樣,寬敞的街道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在路上走著,低矮的房屋相互交錯構成了許多陰暗的巷子。
雖然正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但風卻在樓宇間呼嘯。
低吼。
像是在宣誓著主權。
馬恩極其自然地朝著對方的領地抬起了腿,就像是巡視領土的君王,而看得有些恍惚的肖烈和肖螢也連忙跟了上去。
雖說看起來眼前沒有什么人的痕跡,但不知為何,肖烈和肖螢沒走幾步就感覺余光中傳來了偷窺的目光,但當他們看向四周的時候卻什么都找不到。
就這么走了幾步,肖螢看著馬恩的背影,有些膽怯地張了張嘴。
肖螢很害怕。
因為面對那些她需要仰望的人時,只有保持恐懼她才能勉強地活下去,更別說像是馬恩這樣統治她生命的存在。
這可是神啊。
但就在這短短幾天跟馬恩的接觸中,她總隱隱間覺得在對方的傲慢下,藏著的是某種極其柔和的溫暖,就好像…
就好像她哥哥被賜予神力時散發的光芒。
朝陽。
或者說,這根本不是某種反差,這種內在的柔和與外在的傲慢反而有著某種在她感受中極其微妙的和諧,這兩者似乎是同件事。
同個太陽。
“大人,其實以前我們聽說這座城市。”她壓住了積年累月的慣性,相信了此時此刻內心的直覺,“在我們聽說的故事里這里被稱作自由之城。”
肖烈詫異地看了眼妹妹,接著連忙望向馬恩的背影。
但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哦?”馬恩的語氣中帶著好奇。
肖螢連忙接著說道:
“在我聽說的故事里,這座城市相當繁華,有著最奢靡的生活,就好像地面都流淌著黃金,可不知為何現在它成了這幅模樣…”
馬恩微微頷首:
“那你們聽過的傳說也許沒錯。”
夜幕降臨,路燈陸陸續續的亮起,接著陰暗漆黑的巷子中開始傳出如同老鼠啃食垃圾般的稀疏聲響,再然后就是燃起的火盆。
直到此刻,肖烈和肖螢才注意到了藏匿在暗巷中的身影,也意識到了剛剛窺視般的目光來自于何處。
隨著火光閃爍,他們甚至能在那些可怖骯臟的臉上看見如狼群般的眼神,似乎在他們的眼中自己幾人只是會動的肉塊。
剎那間,肖烈感覺到了些許恐懼。
此刻的他忘卻了身上的神力,又回到了曾經膽戰心驚的日子中。
馬恩在肖螢的身上也感受到了相似的反應,顯然這些眼神也讓她回想起了當時弱小的時候,但跟肖烈的茫然不同。
她立刻就露出了同樣兇狠的神色,甚至還有著近似仇恨的扭曲目光。
盡管這也只是緊張的齜牙咧嘴,但她似乎已經做好了撕咬的準備。
“呼。”當肖螢依然保持緊張的時候,肖烈已經調整后了情緒,重新回到了剛剛的沉穩模樣,接著安慰般地輕輕拍了拍肖螢的肩膀。
她這也才重歸平靜。
意識到剛剛自己的糟糕表現,肖螢張了張嘴想說抱歉,但看著馬恩若無其事的背影,最終她還是將話語重新咽入了喉嚨。
馬恩沒打算說任何話,他們看似是被這些流浪漢給嚇到了,但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空中流動的怪異氛圍,那些流浪漢的眼神甚至已經逐漸不像人類。
剛剛不是意外,而是這座城市的警告和試探。
“那是什么?”肖螢忽然被遠處明亮的霓虹招牌吸引了目光。
似乎就在他們走神的瞬間,遠處就隱約出現了高樓的倒影,還有些介于兩種高度中間的方形建筑身上閃爍著彩色的光斑。
接著沒等他們走幾步,空氣中就傳來了燃燒的草葉味。
正路上開始出現了少量成群結對的身影,而藏匿在暗巷中的也不再是依偎在火焰周圍的流浪漢,而是更像混混打扮的年輕男女。
他們有的靠在墻邊不斷掃視著周圍的行人,有點坐在地上吞云吐霧,有的直接藏在黑暗中相互纏繞了起來,還有的直接像是死人般癱倒在地上。
當馬恩幾人走近的時候,這些人也用極其貪婪的眼神看向了他們。
按理說他們要遠比剛剛那些流浪漢更兇殘,但肖烈和肖螢都很意外自己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緊張,就好像他們的視線對自己來說不構成任何威脅。
馬恩也同樣感覺到了不同的氣氛。
如果說這些家伙都是活生生的人,那么那些流浪漢就更像是城市的肢節,在以某種難以捉摸的規律不斷地來回擺動。
而當他們在朝前走過了幾個街區以后,周圍的行人也越來越多,藏在巷子中的混混們也同樣在堆積著,但還有更重要的變化。
僅僅是幾個街區,周圍的建筑就變得漂亮奢華起來,而且也開始陸續出現高樓和五彩斑斕的方向建筑。
而當他們走近以后,這些建筑的模樣也越來越清晰了。
賭場,酒吧,妓院,以及煙草房。
就像是肖螢曾經聽說過的那樣,奢華淫靡的氣味在流淌著,地面上的確流淌著某些帶著顏色的液體,建筑內也傳來了高昂愉悅的各種響動。
夾雜笑聲的嘈雜淹沒了他們。
而在街道上,則時不時傳來爭吵,奔跑,毆打,慘叫聲。
肖螢望向這些混亂瘋狂的彩色方塊,眼神略顯迷茫:
“這就是自由之城嗎?”
肖烈低頭看向倒在地上抽搐的年輕男人:
“這就是自由的代價嗎?”
他腳下的男子并不是什么特例,不遠處就有個年輕的女混混倒在血泊,正被她的同伴們拉進巷子里,只留下血紅色的線條。
即使是他們以前生活的地方,也沒有這么混亂可怕的景象。
馬恩提醒道:
“這不是代價,這就是自由本身。”
警察,政府,秩序在這里都是種看似真實的幻覺,這座城市幾乎就等同于風神意志在凡間的實體顯現,是用鋼鐵和混泥土鑄成的神明血肉。
這座城市不過是場永恒的風暴。
所有的生命都像風般呼嘯著,嘶吼著,以最自由自在地姿態掠過鋼鐵叢林,誰也沒法拘束他們。
也像是風般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