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落榜禮物(下)

這個制度，也被稱為“人間最后一次溫暖”。

因為普通人在進學失敗后，這個社會基本就不會給任何好臉色了——就進學考試來說，每年8%的錄取率算是足夠低，九成以上的小年輕所要面臨的結局都是被淘汰。

區別無非就是被淘汰后，出于各家各戶家庭環境的差異，有些人轉頭就能混個正式學徒的編制，但更多的，只能像趙九州這樣，做一輩子的臨時工，混個溫飽，一直混到死。只有極個別運氣不錯能進工廠學點手藝的，等年資上去了，說不定還有轉正的希望。

不過這年頭，盟下企業的崗位名額也稀缺，能搞到這種位置的家庭，基本也能搞出個學徒編制來，那還不如安排去更清閑的衙門，坐坐辦公室。

凡此種種，在考試結束后和正式進入社會之前的這段緩沖期內，考生和考生之間的心理狀態，也是截然不同。像柳子青，只比趙九州大了兩歲，現在已經是執事銜，他當然從考完的那天起，心里就高興得飛起。可問題社會上占人口比例更大的，卻是趙九州這樣的窮屌。這些落榜考生，很容易會出現心理問題，進而導致更嚴重的其他問題。

所以聯盟為了預防事故，從一百多年前開始，就拿出了應對的方案。

這個方案，就是花錢買平安。也就是給所有落榜生們，發放足以安慰他們心靈的禮物。官方正式稱謂為“非進學獎學金”，也就是俗稱的“落榜禮物”。

不過由于人口和資源的矛盾始終存在，這份落榜禮物本身，也存在著規格上的區別。

大部分落榜生拿到的禮物基本上都是現金，具體數額視落榜生成績而定，離上線分數越近的就發得越多，而考試分數低得比較離譜的，只能拿到十塊錢的也大有人在。

只有少部分，距離上線分數非常近的，更容易心中不忿、患上心理和精神疾病的考生，盟里才會發放一些更有價值的，有錢也買不到的實物。比方各種所有權歸個人的靈能武器和裝備，或者輔助靈能道具，又或者——普通人一輩子都買不起的幻靈獸蛋。

同時為了預防有人從中牟利，這些比較昂貴的實物，通常都會被打包得非常嚴實，以近似抽獎的形式，直接分發到各個社區的管理部門，再由社區的工作人員，一站式送貨上門。

在送的過程中，不管是送的人還是收的人，都不知道盒子里會裝什么東西。

而且誰要敢提前拆開來看，那個罪名甚至不弱于進學考試作弊，那后果別說是普通人，就算是權貴們，一旦被捅出來，也絕對承受不起。

這么一來，制度的漏洞，基本就堵上了。

因為不管禮物再怎么珍貴，對有權力的人來說，再貴也貴不到哪里去。

為了這點小便宜拿自己的全家幸福去冒險，無疑是傻逼行為。

所以正常操作過程中，從盟下考試堂堂口到分舵這一層，甚至沒人會多去看這些落榜禮物一眼。因為壓根兒看不上。然后等禮物發到社區這邊，社區的人更得掂量，為了貪幾十萬的便宜，葬送自己的小日子，到底有沒有必要？

相比權貴犯了錯，或許還有退路，基層的人被抓，可就絕對沒有轉圜的余地了。而且就算不被抓住，無非是賬戶上多幾十萬，談不上對生活會有什么改善。

但一旦被抓……編制不想要了？

于是這么多年來，哪怕有禮物出問題，頂多也就是運送過程中，負責運送的人出了故事。比方翻車啦，車子自燃著火啊，晚上趕夜路遇上怪物啊。

但只要東西能順利送到小區，就幾乎不存在被人貪污的風險。

因為利益和風險，完全不成正比。

最多無非就是像趙九州這邊的小區這樣，常年辦事磨蹭。本該是半個多月前就送到他手里的禮物，一直到今天才送過來。要不是趙九州今晚上命大，這顆幻靈獸蛋，就特么要歸小區了！

“嗯？”

趙九州傻傻看著眼前的蛋，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

靠！這群王八蛋！故意的吧？

明顯是他看家沒人了，想故意拖幾天，拖到他掛了再處理這個禮物！

吃絕戶？！

這群基層王八蛋，居然能想出這種法子來鉆制度的漏洞。

老子真是服了你們……

趙九州心里火氣一上來，身子也不抖了，抱起盒子，轉身快步走回了臥室。

回到房間，他把這顆幻靈獸蛋拿出手，心情終于平復。

腦子里頭又飛快盤算起生意來。

幻靈獸蛋和幻靈獸的價格，是有很大區別的。

這個世界上的幻靈獸數量很多，每天都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里冷不丁就冒出來。

但這些已經孵化的幻靈獸因為沒有人工干預，所以無法和主人心靈契合，被捕捉后，就只能扔到寵物店里待售，誰買到就歸誰。而出生三個月之內的幻靈獸通常都是傻逼，見誰跟誰跑，只有過了三個月之后，百天左右的時間，才會慢慢長腦子，認定主人。

所以幻靈獸店里賣的，基本全都是幻靈獸蛋，或者剛孵化不久，未滿兩個月的幼崽。

但如果滿三個月還沒被賣掉，這些幻靈獸幼崽就會被無情地扔進“煉靈爐”里焚化，嗷嗷哭叫著被燒掉，最終轉換成一顆純度很高的晶核——接近二級晶核的品質。

因而幻靈獸的市場價，差不多也就是二級晶核的價格。只不過根據盟法，單身人士可以憑小區開具的單身狗證明，以很低的折扣購買前兩只。每只的價格，差不多兩萬到三萬之間。而買到第三只的時候，每只的價格，就至少是三十萬了。

所以路上要是有人牽著三只以上的幻靈獸在溜達，那不用想，這逼家里絕對至少有個執事以上的人物，而且還得是油水衙內的。普通人，誰又買得起第三只幻靈獸？

就算真買得起，也根本舍不得花這個錢。

而相比較之下，幻靈獸蛋就更加珍貴。

幻靈獸蛋，顧名思義，就是能孵出幻靈獸的蛋。這種蛋的數量，按理說也是很多的，可是人們大部分時間，都只能找到蛋殼。因為它們孵化的時間很快，在野外刷新出來——對，就是刷新，無緣無故地，隨機出現在某個地方，然后三天之內，就會自然孵出幻靈獸。

不過要是在三天之內被人發現了，那情況又大不相同。

人類獵魔師，可以對幻靈獸蛋的孵化，做出人工干預。

也就是只要往蛋里頭，輸入一點點自己的靈力，那么這顆蛋所孵化出來的幻靈獸，就會天然拿孵化者當親人。獵魔師可以和幻靈獸心意相通，可以感知到幻靈獸的情緒。有些幻靈獸天生靈感力比較強的，這時甚至能派上類似“情報師”的用場。

當然，這種極品幻靈獸向來都是少數，絕大部分幻靈獸，還是只能當寵物來用。

可話又說回來，就算當寵物，它的價值也遠非普通寵物能比。因為這些小家伙，能在情感上給予獵魔師很大的溫暖。要知道現在這個世道，大家活得都挺辛苦，心靈上的溫暖，實在已經是件了不得的奢侈品。而獵魔師的高危工作環境又那么緊張刺激，如果身邊沒個伴，這些像自己孩子一樣的小可愛，可能就是他們唯一的精神慰藉了。

而那些自然孵化的幻靈獸，就不具備這種效果。

所以也正因為這樣，幻靈獸蛋的市場價才一直居高不下。

每顆最少也奔著五十萬去。

趙九州實在沒料到自己的運氣能這么好。

眼下這個情況，那不是逼著他……

把蛋拿去賣了嗎！？

反正他又不需要什么狗屁精神慰藉！

就算有需要，看柳一飛扭屁股不好嗎？

那都不用花錢！

“你媽逼，五十萬啊……”趙九州抱著盒子，喉嚨一咽一咽。

盟法雖然禁止私人越過幻靈獸專門店直接交易幻靈獸蛋，可是那是在幻靈獸蛋剛刷出來的時候。而眼下這顆蛋的所有權，已經完全歸他所有，這時候再賣，他作為賣家，肯定是不用擔心被抓了。“賣落榜禮物”從來就不是大事，窮人家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除非真有人非要弄死他，把事情捅到門派堂口一級的部門去，不然就算被告到總舵，也沒人會受理了。

可是那種能把事情捅到堂口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為了一顆蛋，跟他這種窮屌過不去？

趙九州絕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那樣的精神病！

此時此刻，被金錢蒙蔽了雙眼、歡天喜地的趙九州，真心覺得好像落榜也沒什么不好。畢竟實事求是地講，就算他進學了，從學術院畢業了，順利考進體制了，可如果一輩子都運氣不好無法晉升，到老了也不見得能攢出五十萬巨款來。

可是現在，他眼見著就有這筆錢了啊！

趙九州立馬興沖沖掏出手機，隨便找了家自稱能收購的店，就迫不及待打了過去，“你好！我想問一下，你們現在收幻靈獸蛋什么價啊？四十八萬？不是五十萬嗎？我的蛋是落榜生禮物，隨機抽到的，當然已經開拆了啊！三十五萬？我特么……去你媽的！”

談判分分鐘破裂。

“馬拉個幣的，死奸商，不得好死……”趙九州有點生氣，又從盒子里拿出這顆蛋的倒數計時器，上面顯示的時間，是“距離孵化大約還剩2.1天”。

還好，時間還夠……

趙九州想了想，又在手機上找了找，給另外一家店打了過去。

“喂，我要出手一顆幻靈獸蛋，你們六十萬收嗎？我在糞坑旁邊撿到的，嗯，就倉庫區那邊，我在那邊上班，剛好撿到，啊？什么？還要先檢查登記才能賣？去哪里檢查登記啊？幻靈獸檢查登記中心？天龍總舵飛龍分舵？登記費五萬？哦……”

趙九州放下電話，發呆了足有半分鐘，又重新換上笑臉，給上一家打了回去，“喂，你好，我是剛才說要賣蛋的，那個蛋其實不是我的落榜禮物，是我從糞坑旁邊撿到的。

黑虎嶺分舵倉庫區那邊，我還有工作證的，啊？什么？二十萬？你們特么……行！二十萬也行！你們上門來取嗎？明天我自己送過去？我特么明天還要上班的，現在不行嗎？什么？你們是黑店？晚上不做生意？好好好，算你們牛逼！我明天請假過去！”

趙九州剛出社會，就受到了來自社會的毒打。

一通兇猛的操作后，成功把價格又砍掉十萬……

“奶奶個熊。”

趙九州咬牙切齒罵著，手機里，就跳出一條短信。

打開一眼，是那家黑店的地址。

黑虎嶺分舵商業區護城河路15號2樓最里面的房間。

這破黑店居然開在鬧市區。

真是好大的狗膽……

趙九州嚴重懷疑他們背后有保護傘。

不！自信點！

這種事根本不用懷疑！

趙九州越想越氣，越氣越覺得餓，于是又去冰箱里拿了堆東西，大吃了一頓。也不知道作為一個剛和屎萊姆單挑過的人，到底哪兒來的這么好的胃口……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的漫長。

趙九州填飽肚子，就抱著幻靈獸蛋，坐在床上讀秒。從晚上11點多，坐到清晨快7點出頭，眼見著夜色逐漸退去，天色慢慢變亮，房間里的燈光在7點過后，準時熄滅……

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準時產生了困意。

這是他往常快下班的點。

但今天，仿佛特么的累。

眼睛微微閉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他抱著蛋，身體緩緩滑下，姿勢別扭地躺在床上。

沒一會兒，又不安分地開始輕微扭動……

“年輕人，你來了？”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但你知道，你是誰嗎？”

“我是天下第一美男趙九州。”

“……”

“……”

“你對這個世界，真是一無所知……”

“我去你媽個蛋，你進學考幾分啊，敢跟我面前這么裝逼？”

“去看看這個世界吧，去看清它，去認識它……”

“還裝逼？你哪個單位的？”

“呵呵呵，我今晚送了個一件禮物……”

“放屁！”

“你都吃進嘴里了，就別再嘴硬了。”

“我吃進嘴里了？……你特么罵誰？你才吃屎！你全家都吃屎！”

“那可不是屎，是命運的禮物啊……接好！”

夢中身影不明的人，倏然化作一道白光，直奔趙九州面門。

現實世界中，躺在床上的趙九州身體猛然繃緊，渾身泛起明亮的光芒。他的肚子里頭，一個小白點驟然一亮，隨即迅速地散發開來，星星點點，融進他的身體。

巨量的靈氣，又從他的體表涌出，纏繞住他手里的幻靈獸蛋的包裝盒，透過包裝盒，滲透進盒子內，點點靈光，進入蛋殼。蛋殼里面的內核，隨之發出白色的亮光。

“啊！”趙九州一聲驚叫坐起來。

滿屋子的靈力剎那間消散一空。

他滿頭大汗，拿起手機看看時間。

早上8點半了。

我靠！好險！差點就睡到下午去了！

幸好做了個噩夢！怪物克星：一拳解決真有意思 010 落榜禮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