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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并不足以確定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容易生根發芽。

  那么,發芽之后呢?

  和abu這種在腥風血雨中長大的氏族子弟不一樣。

  在斐廠長出事之前,斐一班經歷過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在學校里面被同學孤立。

  這種放到現在都不知道要不要拿出來說的“校園凌霸”,直接導致他青春期的自閉。

  當時是真的覺得自己可能就過不去了,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感覺天都要塌了,一天天地喘不過氣。

  和在馬爾丁見到斐廠長的那一幕相比…

  同學嘲笑他、譏諷他的品,大概可以忽略不計。

  事實證明,他沒有天生強大的心理素質。

  甚至,比一般人還要脆弱一些。

  自閉的那段經歷,讓他學會了自我保護。

  直接把不愉快的經歷封存。

  放到一個永遠都觸及不到的地方。

  直到時間抹平了傷痕。

  直到他足夠強大。

  abu如果不提及這件事情,斐一班根本就沒有、也不愿意有這樣的懷疑。

  斐廠長和林總工一起出事,并且是在戰亂的邊境。

  在那個炮彈殼多到能夠收集起來煉銅的地方。

  遇到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發生個綁架什么的,并不會讓人太過意外。

  在這種情況下,交了贖金還被撕票,似乎會比在和平的地方要更合理一些。

  這些基于“常識”的推斷,讓斐一班很難從一開始就懷疑這件事情,是源自于身邊的人。

  身邊的人再壞,心思再多,又怎么可能壞過全副武裝的雇傭兵。

  當時的那個環境和背景,讓斐一班無比確信,是亡命之徒和雇傭兵,為最為殘忍的手段,奪走了斐廠長和林總工的生命。

  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個生長在和平年代,并且在當地毫無根基的年輕人,如果不管不顧想要雇傭兵抗衡,還不如直接讓韓女士白發人送黑發人。

  當然,這是斐一班在昏睡七天,冷靜下來之后的想法。

  昏睡不醒,是升級版的自我保護機制。

  如果那時候,他的身體,沒有以昏倒的方式進行自我保護。

  親眼看到斐廠長最后的那個畫面,斐一班很有可能就會不管不顧。

  他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瘦得皮包骨,站都站不穩不說,還已經過了斐廠長的頭七。

  除了努力保護好韓女士,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

  那么,如果不是呢?

  如果窮兇極惡、亡命之徒、雇傭兵都是他的想象。

  如果真的是身邊的人,策劃了綁架案,導致斐廠長曝尸荒野。

  那么,要不要追查到底呢?

  答案在頭痛欲裂中,變得愈發清晰。

  斐廠長那樣的一個人,他的一生,除了鉆研鎖的工藝,就是在做好事。

  他明明可以不去親自馬爾丁處理爆炸案的。

  他明明可以不動用救援直升機救人的。

  他明明可以不遣散馬爾丁的工廠的。

  他明明可以不按最高標準支付超額賠償的。

  可他統統都做了。

  他那么了不起的一個人。

  不計代價地想要確保每一個人的生命安全。

  卻唯獨落下了他自己的。

  斐廠長不值得一個真相嗎?

  聽完abu帶來的消息,斐一班做不到,就這樣讓事情過去。

  頭疼在他下定決心之后,變得越發嚴重。

  這大概又是身體的另外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和昏睡七天之前的那個狀態差不多。

  整個人仿佛回到了斐廠長剛剛出事的那個時候。

  斐一班抱著頭,疼得渾身都在冒冷汗。

  他有一種想要把自己的頭擰下來的沖動。

  “你怎么了,大斐?”易茗在這個時候,來到了易家祠堂。

  “你頭疼是嗎?”易茗走過來,坐在斐一班的旁邊,嘗試給他一個擁抱。

  斐一班沒有回應。

  斐一班想要說自己沒事,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疼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用盡所有的力氣抬起頭,努力笑著對易茗說:“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別擔心。”

  說完就開始敲自己的太陽穴。

  力道之大,和要直接把太陽穴給敲碎了似的。

  易茗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手,護住了斐一班的頭。

  斐一班的再一次全力敲擊,直接打在了易茗的手上。

  可能只知道自己肯定把易茗的疼了,斐一班沒有再敲自己的太陽穴,任由站著的易茗,抱著他的頭。

  “臉比紙還白了,還說自己沒事。”易茗也管不了自己前一天裝英語水平極差的事實,直接問abu:“你對他做了什么?”

  “哦。這你可就愿望我了,我什么也沒有做,真有的話,也是祝福了一下你和你的男朋友。”

  易茗自是不信abu的話。

  只不過,這個節骨眼上,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大斐,你能自己站起來嗎?我送你去醫院。”易茗護著斐一班的頭,柔聲問道。

  斐一班終于緩了一點過來。

  “我真沒事,我剛就是頭疼,一下過去就好了,你別擔心。”斐一班把易茗的手,從自己的頭上拿開,查看沒有沒有被自己剛剛那么大力氣拍紅。

  abu開始打電話,讓管家安排司機,把他的車子開到古厝的門口,他在電話里說的,也是要送斐一班去醫院。

  “我真沒事,abu,我之前昏睡七天的那個時候,你不都讓人檢查過了嗎?我這應該是心理問題大于生理的,屬于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你看,這一次,我都沒到直接昏睡的程度,肯定更不可能有事了。”

  斐一班很清楚,自己當下的狀態,遠比在土耳其的那個時候,要好很多。

  這么久以來,他都刻意不去想斐廠長出事的畫面。

  abu帶來的消息又太過突然。

  才會觸發這么強烈的自我保護機制。

  “你為什么會昏睡七天?大斐,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你是有什么事情沒有告訴我嗎?”

  易茗沒辦法不擔心。

  斐一班之前和她講的時候,沒有說的太詳細。

  易茗也因此,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細節。

  “是啊,我得了不治之癥,瞞著你,不告訴你,想要在死前給自己騙個女朋友,結束二十二年也可能是一輩子的母胎單身。”

  斐一班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有點吊兒郎當的狀態。

  “大斐,你別跟我開玩笑,我又不是真的聽不懂你和abu說的話。為什么需要自我保護機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主觀上,斐一班并不想易茗參與到這樣的事情里面來。

  原因就和他不愿意讓韓女士知道是一樣的。

  易茗剛好在這個時候過來,斐一班也就沒有想要瞞著她。

  再怎么說,他女朋友也不是溫室里的花朵。

  和斐廠長也沒有韓女士那般深刻的情感。

  說不定還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幫忙分析分析。

  還有最主要的,斐廠長是怎么離世的他一早就告訴過易茗,并且讓她對韓女士保密。

  易茗也一直都是這么做的。

  哪怕她和韓女士再親近,也從來沒有問過不該問的。

  頭雖然已經不那么疼了,斐一班還是被剛剛的那一下,整得有點虛脫。

  司機過來了,斐一班不愿意去醫院,就直接送回水潭別墅,在星空房睡了一覺。

  abu中間過來了一次,在水潭別墅吃了午飯。

  易茗也下來了,和韓女士說斐一班在星空房畫畫,要把午飯端到樓上。

  abu走的時候,上來星空房看了看,和易茗說,如果天黑還不醒,就還是要送去醫院。

  他擔心斐一班會和上次一樣。

  好在,傍晚的時候,斐一班就醒了。

  “大斐,逝者已矣,既然回想起你爸爸的事情,會讓你這么痛苦,你要不要試著放下,讓這件事情過去?”

  斐一班坐了起來,拉著易茗的手問:“你不贊成追查這件事情?”

  “我沒有不贊成,你要是想要一個真相,我一定是會支持你的。但這相當于把你和韓女士的傷口打開了反復揉搓。想想你早上的那個樣子,你肯定已經知道這有多痛苦了。我不太忍心,讓男朋友時不時的就處于類似于自殘的狀況。”

  易茗伸手梳理了一下斐一班的頭發,輕輕幫他揉了揉太陽穴,溫柔之中帶著點委屈地說:“你早上有點嚇到我了,大斐。”

  “早上是個意外,你沒發現我看到你就不疼了嗎?”

  “你覺得我會信這樣的話?”

  “應該不會吧,我女朋友又不是什么溫室里的花朵,所以我才什么都愿意你和說。”

  “是嗎,那大斐要和我說什么?”

  “斐廠長的離世,如果是因為邊境的戰亂導致的,勉強還可以勸服我自己說是天災。如果擺明了是人禍,是身邊人的陰謀,那就肯定要給斐廠長討一個說法。”

  斐一班沒有藏著掖著。

  關鍵易茗都已經看到他早上的那個狀況了,就算想藏也藏不住。

  “你已經決定了?”

  “對。”斐一班神情篤定道。“但是,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希望讓韓女士知道斐廠長的綁架案有一點。”

  “好,我替你保密。”易茗很快就選擇了無條件支持。

  “保密可不夠啊,女朋友。”斐一班伸手摸了摸易茗的手背,總覺得還有點紅紅的。

  “那你還需要我做什么呢?”

  “你男朋友的智商這么平庸,記憶力又那么一般般,遇到快露餡的時候,我得在韓女士面前幫我圓回來。就像你之前在abu面前幫我圓話一樣。”

  “我男朋友智商哪里平庸了?”

  “早上abu問我在馬爾丁的事情,很多細節我都想不起來了。”

  “這只是術業有專攻啊。我男朋友的智商,全都在設計上。我每次看到你畫的圖,還有你做的設計,也會覺得自己是個弱智。”

  “是誰這么大膽子,膽敢在我的面前,詆毀我的女朋友!”

  “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就放心多了,你早上那個樣子,可真是想想都后怕。”

  “你家小男朋友最大的問題,就是心理不夠強大,多磨練磨練就好了了。”

  “我家男朋友很小嗎?”易茗笑了。意味深長。

  “對啊。”斐一班回答地理所當然。

  一切都合情合理,唯有掛在易茗臉上的表情,讓斐一班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好像錯過了什么訊息。

  在他想要深究的時候,易茗直接切換回了正題:“那你和abu有商量出什么應對策略嗎?你們準備通過什么樣的方式,判斷林聰義有沒有嫌疑呢?”

  “我早上就是回想了一下當時的一些細節,然后整個人就廢了,還沒商量后面的對策。目前最大的疑點是聰義哥的英文忽好忽壞的。”

  “英文忽好忽壞?”

  “就是,他最開始見到abu的時候,會給abu一種什么話都聽不懂的感覺。”

  “當時是什么情況?”易茗問。

  “那時候我們在我爸爸和林總工被綁架的照片現場,就是我家里那個視頻會議系統的另一端,對著一面墻,上面是斐廠長和林總工的照片,下面有一個倒計時器,需要我們把裝有贖金的u盤,插到這個計時器的側面。”

  “然后呢?”易茗問。

  “在我家對著視頻會議系統的時候,是聰義哥指著那兩排數字,問是不是贖金。我才想到綁匪是要比特幣的。到了馬爾丁的工廠,abu不確定u盤插了之后會怎么樣,問林聰義你覺得呢,他都聽不懂abu是在和他說話,還專門問了我。連最簡單的話都聽不懂。沒過多久,我昏睡的時候,他又可以充當我媽媽和abu之間的翻譯。這一點,abu覺得最為可疑。”

  “你剛剛說的林總工是林聰義的爸爸,是吧?”易茗追問了一個細節。

  “沒錯。”

  “看到爸爸被綁架的照片,情緒緊張到說不出或者聽不懂英語不是很正常嗎?”

  “正常嗎?”

  “當然啊。你和abu都是在英語言國家生活了很多年的,英語的熟練程度堪比母語。你們不存在語言障礙。但是,對于大多數普通的英語學習者來說,即便是像我這樣,有圖片式記憶的,在很大程度上,也屬于啞巴英語。我的英語也是忽好忽壞的。”

  “你不是都能聽懂嗎?”

  “那是因為我當時并不緊張啊。如果我處于極度緊張的狀態,就很有可能一句話都聽不懂,更不要說正常溝通。”

  “是這樣的嗎?”

  “對啊。”易茗說:“然后,就還有另外一種情況。”

  “什么情況?”

  “我想想應該怎么說,多半可以歸納為依賴吧。假如你沒有在,然后也沒有同傳耳機,我又必須要幫你招待abu,那我就會全神貫注,英語水平也會比平時好一點。假如你在我旁邊,那么我就不一定會很認真聽他說些什么。”

  “這算是依賴?”

  “對啊。就會有那么一種心理預期,即便我聽不懂,反正人也會給我解釋,我不可能錯過任何我想知道的信息。這樣一來,只要還有別的事情要想,就不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和對方溝通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聰義哥沒有嫌疑?”

  “我沒有這樣說,我都沒怎么見過這個人,肯定也不可能有什么有價值的判斷。細節上的疑點還是要靠你和abu去推敲。我只是告訴你,單單英語忽好忽壞這一點,并不足以確定一個人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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