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卷積神經天道

在楊路加盟青寧商會前，青寧商會毛利率最高的生意，無疑就是天樞城分會的造紙產業，這主要是因為造紙業是山鷹派嚴格管制下的牌照生意，哪怕外人再有錢也無法插手。

但由于李青寧不清楚造紙產業的實際情況，對天樞城分會的業績考核標準制定極度不合理,

這就導致整個天樞城分會長期以來都處于集體擺爛的狀態。

根據楊路事后的調查，李青寧對于天樞城分會的績效考核標準雖然定得比其它分會都要高，但相比這種特許經營生意來說，卻依然明顯偏低，天樞城分會雇員隨便應付應付就能完成考核目標。剩下的大把空閑時間，這幫天樞城分會員工普遍都在搞兼職副業,

再不濟還可以利用工作時間，回家幫忙做做農活補貼家用。

打一份工領兩份工資，簡直不要太爽！

雖然李青寧承諾天樞城員工,

如果超額完成任務就可以獲得績效獎金，但天樞城員工都不傻，如果頭一年大幅超額完成業績基準，豈不是恰恰證明李青寧的績效考核標準定低了？第二年天樞城分會的業績考核目標肯定會相應上升！

與其竭澤而漁，貪圖一兩年的績效獎金，倒不如每年都裝作很辛苦才能完成任務，這樣一來，天樞城分會的員工們年年都能躺平擺爛。

可從李青寧的角度看，天樞城分會每年都在“埋頭苦干”，往往直到最后時刻才能勉強完成績效指標，再加上這幫家伙平時工作臺賬寫得好，能把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寫得非常辛苦和繁重，李青寧坐在青寧商會總部，根本就看不出這幫狡猾的家伙是在有意擺爛。

與天樞城分會性質類似的就是賀明遠的落霞城分會，雖然落霞城分會連年虧損，但賀明遠卻把面子工程裱糊得滴水不漏,

即便是李青寧也不知道虧損是因為落霞城分會生意難做，還是賀明遠能力有問題,

畢竟青寧商會大多數分會都是虧損或者不賺錢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李青寧肯定不能貿然開除掉賀明遠。

如果某家分支機構不賺錢，李大小姐就要將這家分支機構整體裁撤掉，那楊路接手前的青寧商會至少要裁撤三分之二的分支機構。

哪怕以青寧商會如今的體量，也只是剛剛滿足進入海崖商會供應鏈體系的最低標準，相比其它老牌修真勢力旗下的商會，規模還差得非常遠，能夠殺入海崖商會的供應鏈體系，已經算是海崖商會看在李青陽的面子上法外開恩了。

如果李青寧大量裁撤分支機構，剩下的分支機構根本無法滿足海崖商會龐大的物資需求，那即便青寧商會背景再強，海崖商會也會斷然將其踢出供應鏈體系。這并不是楊路主觀臆斷，畢竟在他加盟青寧商會前，李青寧和海崖商會的關系相當冷淡，如果有這種正當理由，海崖商會必然會將她這個自帶麻煩的家伙一腳踢開。

因此“以結果為導向”的考核，不是你對部下拍桌子越狠、拳頭越大就越有用，前提是你作為管理者,

必須要對手下人的業務細節非常熟悉，知道合理的考核目標大概是什么水平,

這也是為什么領導從基層做起非常重要。只有從基層做起來的領導，才清楚基層糊弄高層的伎倆。

基層經歷不是萬能的，可有總比沒有強。

盡管如此，例如金融之類的專業技術部門，依舊是下級糊弄上級的高風險地區，因為越是專業的騙局外行就越難識破。

楊路雖然擁有地球經驗這個降維打擊優勢，但他來到修真界滿打滿算也就一年時間，對于青寧商會來說，他其實也是個徹徹底底的空降領導，他不僅不知道巒石城玄鐵礦山的合理毛利率是多少，甚至就連季思寒貪污腐敗的關鍵證據也都是賀明遠這位資深腐敗高手想辦法弄到手的，楊路在其中并沒有起什么決定性作用。

不過楊路相比李青寧更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無知，而是通過盡量少說話的方式，來給季思寒帶來一種極大的心理壓力。

畢竟季思寒被楊路和賀明遠兩人聯手，從巒石城一路攆到了離島海峽，最終還是沒能逃脫楊顧問的魔掌，這讓他對楊路都快要產生心理陰影了，楊路現在這種不屑于跟他多解釋的態度，在季思寒看來就頗有點貓戲老鼠的意思。

他的犯罪證據已經被楊路掌握在手里，楊路現在隨時都可以毫無代價地除掉他。

盡管朱元璋同志的經歷，已經充分證明了嚴刑峻法根本制止不了貪污腐敗，但這并不意味著貪腐分子明知道自己會暴露，還會眼巴巴的跑去頂風作案。

畢竟朱元璋管理的是整個國家，大家都知道他沒能力懲治大明朝所有貪污犯，但楊路管理的只是一個上千號人的青寧商會，如果用地球流行的說法，那就是“我治不了中州所有貪污犯，難道還治不了你季思寒嗎？”

楊路這種點到即止的態度，實在是讓季思寒心里有點沒底。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很想當場問問楊路，你到底想讓我達成什么樣的業績目標才算滿意，然而楊路就是一副“我就是不說，有種你咬我啊”的態度，跟個沒事人一樣帶著他往田北溪的倉庫走去，這就讓季思寒有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然而季思寒并不知道，楊路此時根本沒在考慮如何處置他，而是在想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在抓捕季思寒的過程中，楊路愈發有種強烈的感覺：

九州天道并不是什么死板的法律規則體系，恰恰相反，天道反而非常類似某種特殊的卷積神經網絡，能夠做出極其復雜的道德判斷。楊路甚至有些懷疑，這個九州天道說不定能通過圖靈測試，達到強人工智能的水準。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楊路發現高魔體系對人性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

地球資本家光是有錢就能呼風喚雨，而九州修真者則是字面意義能夠呼風喚雨；美國只是讓合法持槍就能天天爆發槍擊案，而九州修真者一個人就是一支軍隊。

人類是社會性動物，而個人的偉力無疑是反社會的存在。

正是因為個人偉力和人類本性有著本質沖突，如果沒有九州天道的存在，九州修真文明無疑會產生不可阻擋的解體傾向，甚至隨時都有可能自我毀滅。

畢竟修真者的能力已經完全凌駕于社會之上，指望高階修真者維持博弈均衡和社會穩定，就相當于指望幾萬個有核國家和平共處不爆發核戰爭。如果天道只是一套簡單死板的規則體系，根本無力扭轉這種來自社會內部的崩潰傾向。

事實上，楊路已經通過種種跡象，發現九州天道具有相當程度的靈活性。

它就像是一名思維無窮快的大法官，每時每刻都在以修真社會的整體利益為最高優先級，對全體修真者的各種行為進行賞罰獎懲，時時刻刻都在糾正著修真者破壞修真社會穩定的行為，從而達成一種非常詭異、非常不自然的社會穩態。

就比如處置貪污犯這種事情。

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修真者根本不敢隨意迫害那些疑似貪污犯的犯罪嫌疑人，哪怕修真者本人不動手，僅僅是指示手下凡人去嚴刑拷打嫌疑犯，依然會因為破壞社會穩定被扣除天道功德，就好像九州天道秉承著某種“論心不論跡”的唯心主義審判原則。因此楊路每次抓捕貪污犯，都必須先抓到實錘再下手，必須確保自己不會隨便冤枉好人。

但九州天道持有的“論心不論跡”原則似乎也不是絕對的，海崖城的論文槍手行業就是另一個典型案例。

按照海崖城論文槍手行業的行業潛規則，如果論文槍手沒能及時提交上來合格的論文，從而讓論文掮客在修真者面前失去信任，這些具有黑社會性質的論文掮客必然會打斷論文槍手的雙腿以示懲戒，而這種私設公堂的行為，似乎只會被九州天道認定為“凡人內部矛盾”，并不會扣除作為論文槍手雇主的那些修真者的功德。

然而海崖城的論文槍手行業之所以存在，歸根結底也是由于修真者對于凡人的殘酷壓迫，正所謂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如果九州天道真的論心不論跡，不可能就這么放過站在論文槍手行業背后的修真者。

可事實卻是，這些修真者確實不會因此受罰，否則這個行業早就自我消亡了。

種種跡象表明，九州天道對于“什么是好”和“什么是壞”，似乎有著自己的評判標準，既不是簡單按照規則在辦事，也不是楊路最早以為的法則集合體，反而更像是個活生生的人，或者說更像個“高度以結果導向”的強人工智能。

至于為什么楊路認為九州天道非常像人工智能，主要是因為它對于“以結果為導向”的考核，已經達到了常人難以理解的精妙境界。

就像季思寒跟楊路兩人的博弈那樣，“以結果為導向”的考核要求管理者對于結果的把握非常精準，如果對結果的把握不夠精準，就會釀成李青寧那樣的管理事故。青寧商會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整個人類社會呢？

九州天道就像是個全知全能的管理者，將利用功德（以結果為導向的考核標準）約束修真者（員工）的藝術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不管修真者（員工）做了什么事情，只要你做的事情破壞了九州社會（商會）的整體利益，那么九州天道（管理者）就會給你懲罰，但如果你做的事情維護了九州社會（商會）的整體利益，那么就會獲得天道（管理者）的獎賞。

這種獎懲行為必須是極度精確和靈活的，否則如果被九州修真者刷出什么天道bug來，整個九州修真社會很有可能在極短時間內分崩離析。可眾所周知，九州修真界已經在天道指導下穩定運行了上百萬年，沒有出現任何重大管理事故。

如果天道真的是位人類或者人工智能管理者，那楊路甚至愿意稱祂為管理之神!

這個發現，也一度讓楊路懷疑起九州修真界的本質。畢竟好端端的人類社會，怎么會莫名其妙出現一個管理之神呢？

并且這個管理之神甚至連實體都沒有，只是單純通過自己編織出的規則，像是提線木偶那樣操縱著整個九州修真界，為了全體修真者的利益無私奮斗。

因此，楊路甚至覺得九州修真界可能是個類似《黑客帝國》的虛擬世界，只是他沒有任何證據能支撐自己的猜測，只能將這個判斷停留在臆想層面……

看到楊路神色嚴峻，臉色陰晴不定，季思寒好幾次想要開口，都沒有鼓起勇氣，兩人就這么一路沉默著，從兵荒馬亂的孤鴻島大營橫穿而過。

根據孤鴻島領主石懿供出的信息，楊路很快就來到了田北溪存放火藥的地方。

為了保住火藥的秘密，楊路此行也只帶了季思寒一個人，韓復來和林木虎只知道他是辦私事去了，并不知道他其實是想接管田北溪的秘密武器。

然而來到了目的地，他卻驚訝的發現，田北溪臨走之前竟然銷毀了所有的火藥。

田北溪銷毀火藥的方法非常簡單，就是撤掉了所有的防水布，讓所有黑火藥全部暴露在大雨的沖刷下，由于黑火藥中的木炭吸水性極強，非常適合用溶解法銷毀，被大雨直接沖刷了兩個小時后，大量火藥都已經沿著雨水流入了大海。

剩下的殘余火藥也因為吸水過多，已經無法繼續使用了。

這種情況下，即便楊路想要回收利用剩下的火藥也不太可能，因為木炭吸水之后非常難以自然晾干，而必須使用特殊烘干的方法才能盡快重新干燥，而在沒有控溫手段的情況下試圖烘干黑火藥，那簡直和作死沒有任何區別。

田北溪顯然非常了解火藥的物理化學性質，幾乎沒有給楊路這位戰勝者留下余糧。

楊路挑挑揀揀也只找到少量還能用的火藥，勉強裝滿了一小罐。

這讓他難免感覺有些遺憾。

楊路從來都不是那種動手能力非常強的人，雖然他也曾經嘗試過在修真界復制些地球黑科技，不過最后的結果都不甚理想，想要像動手能力驚人的修真女科學家田北溪那樣做出可堪使用的黑火藥，對他來說還是有些超綱了。

第四次靈石金融危機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卷積神經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