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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守岸線·“OE·自海洋而亡(18)”

  “你醒啦!你睡了好久哦,蘇明安!”

  蘇明安睜開雙眼,望見遠方佇立的明珠塔與波光粼粼的長河。

  夜色下,煙火升上天空,他坐在高高的天臺上。

  他向左看去,望見坐著一排人。

  “這是我妹妹挑選了很久的糖果罐,送給你。”路遞來禮物。

  “這是我精心品鑒的本…咳咳,藝術集。”山田町一咳嗽一聲,遞來花花綠綠的冊子。

  “這是…枕頭…很好睡…”北望打著哈欠,遞來一個柔軟芳香的枕頭。

  “喏,玫瑰香氛,特別好聞。”露娜拿著一個玻璃瓶。

  “我給你買了一套西服。”伊莎貝拉拎起一個布袋。

  蘇明安向右看去,望見自己右邊也坐著一排人。

  “鏘鏘!熊貓小背包!”林音拿起一個黑白色調的小包。

  “你之前送過我一本火之奧義,這是我總結的新奧義,拿去欣賞吧。”艾尼掏出一本本子。

  “父神,任何事物都不足以彰顯我的虔誠,我的一切都是屬于您的。”伯里斯單手撫胸。

  “給!我給大家拍的照片!”昭元翻開一本厚厚的相冊。

  “禮物怎么少得了鮮花呢?”十一遞來鮮花。

  蘇明安懷里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禮物。

  大家都在,太好了。

  最后輪到易頌送禮,他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滿是花花綠綠的膠囊:

  “吃藥了,蘇明安。”

  還沒等蘇明安反應過來,忽然,山田町一抱了上來,林音和艾尼也來湊熱鬧,蘇明安感到被他們的臂膀硌得疼疼的。

  手臂被抱住,懷里也揣滿了溫度,仿佛一個個小火爐。

  “來抱一個!”林音笑道。

  “據說擁抱會讓人感到幸福,來抱一個吧!蘇明安!”

  “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你們多吃一點啊,這么瘦,咯得我疼…”蘇明安被他們拉扯著,無奈地嘆了口氣,感覺身上疼疼的…

  他倏然睜開雙眼。

  迎面是燦爛的耀陽,刺得雙眼酸痛,他的胸口抵在他們沉默的墓碑上,懷里抱著一顆顆石頭和雜草。

  冬風拂過雜草,拂過他磕青的額頭和手臂。遠方山巒崎嶇起伏,朝陽自萬山背后涌起。

  他呆呆地坐了一會,望著一塊塊墓碑,和墓碑上的一個個名字,抱著懷里的石頭,石頭仿佛也很溫暖。

  據說擁抱會讓人感到幸福…

  他垂下頭,額頭抵在墓碑上,輕輕擁抱著。

  青松蒼勁,萬山如奔。

  好像是…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幸福。

  2028年初,蘇明安抓住了一位懷孕的女人。

  這個女人已經生下了兩百個孩子,行為極度異常,蘇明安逼問她,得到了一個答案:——這個世界的命運注定滑向深淵,除非隔離“他們”。

  可,“他們”是誰?

  在哪里?

  怎么殺?

  凝固的沉默將他包裹,猶如泡在粘稠的水里。

  從一開始的保守,就走錯了嗎?

  他回到房間,望見桌上一張張黑白照片,望見雙眼黯淡無光的呂樹。

  “艾尼死了。”呂樹說。

  “我不是復生過他了嗎。”蘇明安說。

  “又一次。”呂樹道。

  艾尼回到家族后,命令家族不許過線,不再參與那些腌臜事,卻遭到極大反彈,一天晚上遭到了刺殺。

  “誰能殺得了他。”蘇明安淡淡道。

  呂樹遞給了他一張照片。

  照片上,一束花放在桌上濺了血,花帶上有一行字:Hubert。

  ——休伯特。

  盯著這行英文,蘇明安垂頭沉默了許久。

  …是嗎,在第一副本休戚與共的國王和主教,曾說過“愿您勝利”的主教,最終走向了刀刃相向的結局。犯罪者沒必要留下姓名,休伯特恐怕也只是一顆棋子。

  蘇明安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乎這背后的權謀斗爭,無外乎都是人性的貪婪與丑惡。他感受到的唯有失望。

  “你為什么還沒有對人類徹底失望呢?”迭影的嗓音響起,呢喃在他耳邊:

  “你在乎的人,正在不斷死去,為了你所謂天下大同的理想而死去。”

  “你所救的人,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將利刃對準你這位恩人。”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蘇明安望見忙碌的人們。他們穿行于車水馬龍之間,眼里在乎的是這個月的工資、今晚吃什么、明天玩什么游戲。

  這里福利很好,老人有贍養,孤兒有救濟,戰役很多,但和平也是大多數。相比于原來的翟星,這里確實像是天堂。

  那么,又怎么不算一個大同盛世呢?

  但他看見了波瀾壯闊之下的危機,若非路與呂樹那次的犧牲,這里已經不存在。

  “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蘇明安閉上雙眼。

  “大多數人都不參與那些權謀,他們只是想活下去。他們不該成為掌權者們的薪柴,被權力燃燒。我想予他們一個寬容而和平的環境,但我同時明白了,有的人確實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必須要依靠看不見之手去實現。”他呢喃。

  眼前仿佛出現了一條條分岔的道路,耳邊響起了迭影的聲音:

  “以后,你要怎么做?”

  ——反復回溯調整未來。

  “不,你已經試過了,如果遇到高維,時間權柄無法生效,無法解決最致命的問題。回溯只能幫助你微調,沒法改變全局。”迭影說。

  ——血肉實驗升華世界。

  “是嗎?你做過很多血肉實驗了,得到你血肉的人正在變強,世界靈氣濃度也在變高,但世界的發展速度還是太慢了,不足以再經歷一次高維襲擊。”迭影說。

  ——以暴制暴制裁平民。

  “不,殺死那么多人沒有意義,你是最清楚這一點的,不是嗎?人類的欲望是無窮的,只要有利益,就會有數之不盡的人愿意參與列車案。”迭影說。

  ——那么,我還能怎么做呢?

  他抬起頭,望見無數條分岔的金黃道路隨著否定漸漸消失,唯獨剩下的,是一條筆直的黃金道路。

  所有的選項,仿佛只剩下一個確鑿的、固定的答案。

  ——我要成為神明。

  ——我要成為神明。

  ——我要成為神明。

  “嘩啦——”這一瞬間,他的鎖骨閃爍光芒,那枚鑰匙圖案的“信仰”權柄剎那閃爍。

  滿頭華發,一瞬間化為彩色。

  這一幕宛如魔法少女變身,然而旁觀的呂樹,臉上沒有半分喜色。

  人們認為神明擁有一頭七彩色的頭發,神明決定徹底接納這些信仰,化為眾生所愿的塑像。這并非神明相信了人類的能力,恰恰是神明不再信任人類的體現。

  ——祂不再相信人類的能動性了,無法相信人類自己能拯救自己。

  祂要成為錨定一切的神明,犯下一切善行,犯下一切惡行,成為圣人,成為惡靈。

  人們狂熱地追捧祂為神明,那倘若神明對人類失望了呢?

  呂樹仿佛聽到黑色的河流如潮涌來,覆沒了無數黯淡的森林。路的死,山田的死,艾尼的死,露娜的老去,阿爾杰與艾蘭得的行為,列車上的乘客們…終如稻草,沉默壓下。

  “既然已經無法微調,不如采取強硬的手段——”

  蘇明安睜開金燦燦的雙眼。

  “只剩下一條唯一的道路——”

  他對命運微笑。

  祂成為了神明。

  祂聚集了剩余存活的較為信任的榜前玩家——梅亞妮、喬伊、昭元、莫言、易頌、呂樹、林姜、蘇凜、維奧萊特、林音、山田町一、北望。

  加上他自己,一共十三人。

  “斯人已逝,而我們是新的‘巔峰聯盟’。”

  祂告知了他們,自己的想法。

  ——祂將分出一個自己操控的分身,化為“正義分身”,繼續作為界主引領眾人,而神明所不能做之事,自己將作為“邪惡”的那部分去做,用嚴苛手段制裁那些過線之人。

  正義的祂,負責用信仰激化人們對于善與正義的積極情緒,讓他們相信神明的存在。

  邪惡的祂,將作為最后的“惡龍”。

  最后,舉行神祭,殺死惡龍。

  ——是的,祂要效仿舊日之世,以“善長歌”斬殺“惡長歌”,以此獲得最為純粹、最為磅礴的信仰之力。

  只不過,舊日之世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互斬,而此世,只斬一人。

  祂是最初的星火,亦是最后的深淵。

  祂開始了“善惡互斬”的計劃。懲戒那些助力列車之人,通過時間跳躍,抓捕未來會犯罪之人,審判他們,血腥鎮壓。

  善良的“界主”悲憫如神,七彩長發,聆聽眾生祈愿。

  邪惡的“惡龍”手段果決,一頭黑發,臉遮面具。

  尖叫、咒罵、侮辱…每當屠刀落下,祂靜靜聆聽著瀕死者惡毒的吼叫,眼前化為了血紅色。為了防止更多人的死亡,祂開始犧牲少數人。

  血肉實驗依舊在進行,祂的軀體愈發衰弱,眼睛卻愈發明亮——因為祂知道,正有一個象牙白色的理想國,羽翼紛飛繁花點綴,落向這片沃土。

  一日,祂聽見了梅亞妮死亡的消息,原來是梅亞妮探索宇宙航線時,發現了“他們”的眼睛,她剛匯報完就突兀死去。喬伊視她如同女兒,拿著刀槍緊隨而去,生死不知。

  ——看來“他們”正在接近了,蘇明安愈發明朗。

  祂的行動愈發果決,實驗愈發兇狠,就連蘇琉錦都時常擔憂地望向祂。

  他要保護他們。

  祂要保護他們。

  人類的罪孽如此鮮明,祂殺死背叛的玩家,祂燒毀奢華的宮殿,祂懲罰過線的囚徒,聆聽他們臨死前的詛咒和哀嚎——殺生為護生,祂不再是圣潔端莊的白石像,不再是溫柔柔軟的白山茶。

  而是一桿血紅的天平。

  2028年底,蘇明安遇到了一位刺殺者。

  彼時祂剛做完血肉實驗,正虛弱地躺在休眠艙里,艙門卻被突兀打開,一柄匕首刺了進來。

  千鈞一發之際,祂攥住了那柄匕首,神力洶涌磅礴,瞬間制住對方。

  “你以為我虛弱時,就會被殺死…可惜我預料到了人性,即使躺在休眠艙里,也從不會卸下防備,閉上眼睛。”蘇明安掀開神力,望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昭元嗎。

  祂已經察覺不到失望,只有了然。

  “不止我一個…”昭元的臉頰破裂,露出蟲族的觸角:“我們很多人…都想殺死你…你已經殺了多少人?又操控了多少戰爭?你明明說過,這世上不需要云上城神明…”

  “因為云上城神明迎來了帶著玫瑰的蘇明安,即使云上城神明隕落,普拉亞也不會毀滅。”蘇明安淡淡道:“而我已不會遇到另一個蘇明安,沒了我,小世界不會存活多久。”

  “很多人在地獄里等你。”昭元說。

  “沒有不提起刀,就能讓所有人都幸福的童話。”蘇明安道。

  祂觸碰昭元的臉頰…原來如此,她很早以前就被蟲族入侵了,應該是在羅瓦莎時期,所以她才會突然刺殺祂。

  但她的刺殺也說明了一個問題——現在有很多人希望祂死去。希望“惡龍蘇卿”死去,而非“界主蘇明安”。

  蘇明安給自己的這具惡之分身,起名為“蘇卿”。

  “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仁慈溫柔的人…”昭元低聲道:“現在的你,讓我很陌生…”

  “我從來是,也從來不是。”蘇明安說。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變成這樣…”

  “因為,唯有此法。”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愛他們,又要殺他們。”

  “因愛,而殺。”

  昭元似乎失去了神智,蟲族的觸角突破了臉頰,她一會求救,一會求死。

  蘇明安確實可以救她,但如果她再刺殺一次呢?如果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呢?她已有了反心,可能會成為新的列車案的一環。而祂一次都不能再失誤了。

  “抱歉。”蘇明安抬手。

  這一瞬間,那些煙火、笑容、花樹…忽然都離他很遠很遠。

  一聲嘆息后,一切都變得安靜。

  實驗室里,當年列車案的那些罪人們作為實驗體,哀嚎尖叫著,用極盡惡毒的話語詛咒祂。而祂面色平淡,毫無波瀾——罵吧,恨吧,就算有人只是一念之間,走向了錯誤,可一念之間就無罪嗎?誰能換回路的命?誰能換回白塔里無數精英的命?

  祂站起身,走到天臺,忽然開始發笑,甚至笑到癲狂。

  片刻后,祂又驟然鎮定,呢喃著“我是誰”幾句話,反身而回。

  接下來的時光仿佛不再以年計數,神明穿梭于不同的時間節點,提前預知犯罪者,提前觸碰危機,以“善我”引領諸人,以“惡我”手執屠刀。

  人們眼中,神像越來越高,仿佛觸碰天谷,神圣不可侵犯。

  人們眼中,巨龍愈發丑惡,該入黃泉九幽,犯下累累罪行。

  蘇明安已經不再記得確切的年份,只是每次回來,呂樹的容顏都會變一些。

  “你終于回來了。”呂樹研制了檸檬茶,喝起來酸酸甜甜:“有什么收獲嗎?”

  “十年后會遭遇一次天災,沒關系,屆時我會頂上,重建的世界樞紐也會啟動抗災方案。”蘇明安望向眼睛:“還是看不見嗎?”

  “眼睛看不見,有些東西卻更清晰。”呂樹熟練地泡茶。他的動作絲毫不僵硬,每一步都知曉確切的方位,仿佛已經做過千萬次。

  “十年后,我還在嗎?”猶豫片刻,呂樹說。

  “在。”

  “十年后的我們更好,還是現在的我們更好?”

  “沒有確切的評判標準。”蘇明安說:“我只知道每次見到你們都很安心。”

  …他們讓祂知道,祂不是神像也不是惡龍,而是蘇明安。

  “距離你上次回來,過去了兩年。”呂樹忽然說。

  “…兩年?”蘇明安訝異望向日歷,才發現已是2030年。他的感官里只是彈指一瞬,卻已經那么久了。正如對于迭影千年也不過咫尺,時間對于神明和人類完全不同。

  那么,他會不會有一天徹底失去了時間的感知,再度回首,身后空無一物?

  呂樹道:“這兩年我們一直在等,仿佛歲月里出現了一個空洞…你就像一只飛鳥,時而出現在云霧下,時而消失,我有些怕…你會消失。”

  “不會。”蘇明安說。

  “我害怕你會迷失在遙遠的數年后,數十年后,甚至數百年后。”呂樹說。

  “正是我也害怕你們迷失在這茫茫宇宙里…”蘇明安說:“為了時刻見到你們——我才必須離你們遠去。”

  祂起身,向外走,望見車水馬龍,歲月靜好。

  像一顆啟明星,祂飛向遠方。

  2031年,2032年,2033年…

  時光如水一般流逝。

  而尺度之于宇宙與高維,不如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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