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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世界燒成我的顏色(7)。”

更新時間:2024-10-12  作者:封遙睡不夠
第一玩家 十六章·“世界燒成我的顏色(7)。”
十一點五十分。

一位藍發青年站在冰原上。

他身負三對魚鰭似的羽翼,藍色長發飄揚,臉部綴滿了藍寶石般的鱗片,懷里捧著一灘鮮血淋漓的肉塊。

他的前方,是一處地下避難所,鐵質的樓梯通向地底。

羅瓦莎的人們為了防范末日,在很多地方都建造了地下避難所。但這只是心理安慰。即使躲到地下幾千米,也無法在紅日中幸存。

路之所以活著,是因為他僥幸撿到了海洋天使娜迦莎的神格,具有一定的抗性。

吞掉娜迦莎的神格后,排異反應沒有像呂樹那樣強烈。但他感到自己的情緒愈發暴虐,娜迦莎的蠱惑之音始終伴隨著他的大腦。

撿到惡魔線蘇明安墜樓的尸體后,他把剩余的血肉抱在懷中,等待著蘇明安“生長”出來,就像之前在海里一樣。

但不知為什么,這次蘇明安一直沒有“生長”出來。

“沙沙,沙沙。”他踩著雪,指甲深深嵌進肉里。

一路上,他沒有看到任何幸存者,街頭只剩下一堆堆凍結的骨灰,仿佛整個文明都化作了凝固的塑像。無論是生前不可一世的龍族,還是卑微怯懦的韭菜族,此刻都一樣。

他試圖找到幸存者,找了上千個避難所……可沒有一個人,回應他的呼喚。

眼前,這是他找到的第1012個避難所。

順著鐵樓梯走下去,他望見了一扇鐵門,鐵門早已爛糊,寒風無休止的流入。

推開門,房間內坐著三個依偎在一起的人形,兩個寬大一點的人形,把小一點的人形護在身下。

他們的骨骼都已經燒化,只能隱約看出相擁的姿態。冰霜將他們快要融化的骨形凍結在了最后一刻。

紅日很少會破壞物品,于是骨架周身的物品大多都留著,諸如小熊手串、銀戒指、兒童畫……都留在了三具骨架身邊。

路蹲下身,撿起了那副還能看清筆觸的畫,畫的是一個小女孩站在爸爸媽媽中間,小女孩手里拿著一支羽毛筆。畫幅最上方的紅日,被劃了重重一個叉叉。

旁邊一行小字,寫著歪歪扭扭的羅瓦莎語:我要當最厲害的創生者,我要當司鵲·熬里未斯!馬上,我九要把紅日抹掉了!爸爸媽媽不要害怕!我們躲在這里,會平安的ヽ()

“……”路干癟發紫的手指,在紙張上摩挲。

心中鼓噪著什么。

沒有打擾依偎在一起的三具骨架,他轉身離開。

這樣的情形,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甚至可以說,他一路走來見到了很多。

有狼族和羊族的骨架,沒有吃掉彼此,依偎在一起,仿佛突破了食物鏈的限制。也有虎族與鹿族的骨架牽著手,平靜地等到了最后一刻。還有許多個寬大的骨架,層層疊疊堆在一起,幾乎堵得密不透風,找到縫隙一看,才發現里面坐著一個幼小的骨架……

高維無情,神明冷漠。站在宇宙的視角來看,世界永遠顯得渺小。

司鵲·奧利維斯的羽毛筆何其宏觀,一筆揮下,萬物生花,整個世界都是一塊任人摹寫的橡皮糖。

可當他走在人群之中,親眼望見人們的最后一刻,才察覺到,這是一場多么龐大而深刻的末日。

十一點五十二分,路又發現了一處避難所。

但這個避難所里,竟然傳出了歌聲。

——有人還活著,還在一起唱歌?

這怎么可能?

除了蘇明安和司鵲等少數知情人,絕大多數人不知道世界會重置,他們認為這就是末日,等到十二點的極夜,所有茍延殘喘者也會被凍死。包括路自己也這么認為,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幾分鐘。

但,居然有人在毀滅面前迎頭高歌?

那歌聲卻越發響亮了,順著寒風飄出來:

“無翼鳥啊,鳥兒啊,

“你以何作翼。

“又飛向哪片天堂?

“那天堂由何所造?

“苦難、悲劇——亦或光輝燦爛的死亡?

“我誦唱悲劇與死亡,親筆寫下哀傷,

“等待命運之光輝,亦或是那一剎那的癡妄。

“只應創生,而不必給予注視……

“只應賦予其靈魂,而不必共情其隕滅……

“只應等待其極致光輝之展現,而不必悲憫其生命之消亡……

“無翼鳥啊,鳥兒啊,

“你以何作翼。

“又飛向哪片天堂。

“那天堂又是否會是,

“圖書館的模樣……”

路走了進去。

他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群養尊處優的高等種族,或是擁有崇高信仰的神職者。

——但他只看到了一群穿著破爛的男男女女。

他們頭發凌亂,面黃肌瘦,嘴唇青紫,分屬不同的種族。

在毀滅面前,種族的隔閡也顯得微不足道。

至于他們活著的原因——是一位白發紅瞳的少女。她端坐在人群正中央,手里握著一枚小太陽,小太陽的熱度保護著人們。一旦她收手,這些人就會瞬間凍死。

聽到腳步聲,少女看向他:“坐下吧,一起等待最后的九分鐘。”

“琴斯?”路驚訝道:“你還活著?你怎么能護住這些人?”

琴斯不過是一個榜前奶媽,她憑什么能護住這么多人?

路聽過“隊友琴斯死亡”的系統提示。可琴斯卻活著出現在了這里,她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么?

琴斯淡淡道:“反正八分鐘后,你們都會忘記一切,知道這些又有什么意義?不如把你懷里的食物給大家分享。”

路抱緊了懷里的肉塊,搖了搖頭。

這時,琴斯似有所感,忽然隔著厚重的墻壁,望向北方極地的方向。

“……”她的紅瞳閃過凝重。

這一瞬間,路的心里也隱隱閃過一絲預感,但他不知道這代表什么,只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流逝。

天空閃過一縷漂亮的極光,萬千辰星閃爍著光輝。

“琴斯,你在看什么?”路問。

“在看一只小饞貓。”琴斯說。

“小饞貓?”路聽不明白。

這時,這群人中,有幾個玩家尖叫起來:“蘇明安的生命反應不見了!我靠!發生什么了!!”

“什么?”路立刻走了過去。

一個中年男玩家起身,拿出了一個羅盤:“這是個追蹤道具,可以記錄一個玩家的生命情況,我之前遠遠看過一眼蘇明安,就綁定了他。剛剛他的生命反應還一直亮著的,雖然很微弱,但現在突然暗掉了!”

路倏然起身,望向北部方向,直覺告訴他,他應該往那去。

“你去不了的。”琴斯卻說:“你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出去再走幾步,就會倒下。”

“那也要去。”路的翅翼張開。不管哪個是蘇明安,他都不能坐視不管。

但他剛走到地面上,就感到仿佛全身都被凍結了,一股死亡感傳來。最后幾分鐘,極寒竟已到了這地步,令人寸步難行。

路只能回到地下,看向琴斯。

“你到底是誰!?”路質問。

“回去把羅瓦莎二十七諸神的名字背一遍。”琴斯搖了搖頭,手掌虛空一推,把他推進了一個房間:“好好休息吧,別到處亂跑了。”

“嘭!”

房門猛地合上,路立刻踹門,但門的表面蒙著一層紅金色的光輝,他無法踹破。

“……別白費力氣了,她上了禁錮,以你的實力絕對打不開,還是和我一樣,安安心心等到十二點的終結吧。”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路回頭,看見一個紫發青年靜靜坐在椅子上,戴著一張銀色面具,露出一雙金色眼眸,身著墜著金色流蘇的黑色軍裝,懶散地斜倚著一座靈感之神的神像。

“紫發金眸,你難道是……司鵲·奧利維斯?”路訝異道。

“你們只看發色眸色認人嗎?只要發色眸色一樣,就必須長得一樣嗎?”世主的手指骨節敲打著桌面,不耐道:“我乃世主,文君。”

“原來是世主,你的兇惡之名,我略有耳聞。”路說。

“兇惡如何?名聲傳遍大陸又如何?還不是只能縮在這小小的房間里,等待著一切終結。”世主聳聳肩。

路心急如焚,但無法外出,只能望著墻上的掛鐘。

滴答,滴答,滴答。

時間并沒有停止,仍在向下流逝。

門外的歌聲愈發響亮,平凡的生命們在對著死亡高歌。

“噗。”

這時,路聽到了一聲刺破血肉的聲音,他立刻警覺地看向世主。

只見世主伸出右手,插入了他自己胸口,扒開皮肉,露出砰砰作響的心臟,拿著一支羽毛筆,在心臟上寫字。

路感到震驚:“你在做什么?”

世主并不理會,鮮血順著他的皮膚涌流,而他全然不顧。片刻后,他停筆,瞳眸露出滿意。

他是為數不多知曉重置的人,這是他經過漫長的時間,研究出來的能保留一些記憶的辦法——靈魂摹寫。他看似在心臟上寫字,實則是在靈魂上寫字,且只寫了幾個關鍵詞。每一次重置,這些關鍵詞都會在他靈魂中留下一定的墨跡,只要重置次數足夠多,量變達成質變,他能從關鍵詞中體悟,進而喚醒一定記憶。

這時,世主看向路,突然問道:

“……海皇,如果給你重來一次人生的機會,你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路不理解世主為何突然問這種哲學問題,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我或許……會遠離我四歲時撿起的第一把槍。你呢?不試著改一改嗎?”

“如果給我重來一次。”世主望著自己心臟的墨跡,關鍵詞大多是冷酷、統御者、掌權人、殺伐果斷、厭惡替身、草根逆襲:“我還是會做一個殘酷的人,一個兇名傳遍羅瓦莎的世主。”

只有手中握著武器,才能好好活下去。

這就是他從羅瓦莎底層摸爬滾打而來,領悟出的生存法則。所以每次為自己鐫刻關鍵詞,他沒有一次離開了這種“人設”。

到了現在,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在無數次的重置中,究竟是這種“人設”源自他的本貌,還是這些自己親筆寫下的“人設”重塑了他?

“你沒有試著改變一下嗎?”路似乎明白了什么:“比如,在下一次中,幫幫我們。又或者,不再做世主,而是文君。”

世主嗤笑一聲:“不需要。軟弱只會致人滅亡。”

但看見路懷里的肉塊,世主的眼神暗了暗,在心臟的關鍵詞填了幾筆:

關注蘇明安。

這是一個值得投入的課題。或許,能幫他改變點什么。但他隱隱感覺到,這將是一個極度危險的關鍵詞。

不過,沒關系。他只是感覺……很有趣。

他們安靜地坐在房間里,秒針滴答著。

十一點五十八分。

時間仍然沒有停止。

“嗒,嗒,嗒。”

無機之神來到了世界樹下。

世界樹搖曳著水晶色的枝葉,樹頂茵茵如蓋,垂下千萬條枝葉。即使在末日之下,世界樹依舊生機勃勃。

雜亂的血跡灑在四周,有蘇凜留下的,茜伯爾留下的,蘇明安留下的……

無機之神望向世界樹,身體發出“咔咔”響聲,周身繚繞的機械液體凝成了一門巨炮,祂對準樹皮,狠狠開了一炮!

“轟——!!”

五彩斑斕的黑從炮口沖出,夾雜著瑩瑩閃爍的火光,炸開了樹皮,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樹內劍痕交錯、遍地焦痕,明顯經過了一場大戰,幾乎不剩下幾條完整的枝葉。

但此時,戰斗早已結束。一柄斷裂的金劍掉在地上,幾片染血的長衫碎片隨風飄蕩,巨龍的尸體血流滿地。

無機之神緩步走入。

見外人進入,世界樹的枝葉瞬間涌來,想抗拒無機之神的靠近,卻被無機之神一掌轟開。

無機之神徑直走到世界樹中心,身上“咔咔噠噠”出現了數桿巨炮,冷淡道:

“世界樹,把世界之源交出來——從現在開始,羅瓦莎歸我掌管。”

世界樹顫動著,顯然并不愿意。

就在無機之神打算動手之時,老板兔撥開枝葉走來。

“嚼嚼嚼……”

它咀嚼著一顆金色的眼珠,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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