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頭可斬,九頭如何?(下)

楊獄于黑暗的虛空之中拔出了兩刃刀來。

比之出手則天地皆動的獅神王，楊獄這一刀的動靜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初時，僅一線而已，可轉瞬之間，其光已是大作，赤金色交織，如一輪大日陡升，要燭照陰霾，揮灑光芒。

然而，比之彌散四野，覆蓋諸方的深沉墨色，縱然是楊獄千載修持的氣血催發之刀光，于此刻，似也僅算是微光。

但任由黑暗如潮，層層翻涌，其光卻仍是不散。

漫長的一千余年間，楊獄已將諸般底蘊盡數揮發了到了極致。

無論神通、道術、武道，皆到了一個極難以逾越的門檻之前。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兩刃刀。

得自老爺子的諸般神材仙金，包括‘混沌’道果皆煉入其中，

而萬仙圖錄記載之中，一處處隱秘之地的神材，也盡成了這口兩刃刀的資糧，將其推舉至無限接近玄天靈寶的地步。

此刻，縱然獅神王極盡所有，終極一搏所引動的天象變化，也無法徹底壓住這口刀的光芒。

刀罡繚繞之間，楊獄跨步揮刀，顯得十分的縹緲輕忽，輕松寫意。

這分明是殺伐之刀，卻似如畫圣潑墨，書圣落筆，如天道流轉，萬物有綱，花開花落，日升日降，自然而然。

“天意如刀！”

兩刃刀的光芒，比之這無垠的深沉黑暗來說算不得耀目，可也正因有這黑暗，才顯得越發的奪目。

這一剎，莫說是諸般八極主，便是未至此步的陸沉，也看到了那一抹熟悉，卻又可怖的刀光來。

他感受到了心頭的寒意，感知到了冥冥之中的天地氣場震動……

“天意如刀，元磁法力……他時至如今，也未舍棄武道嗎？”

菩提樹下，陸沉喃喃自語，一種莫名的悸動，讓身軀都微微顫抖起來。

‘若我當年也如他一般精研武道，那我此時……’

這么一個念頭的閃過，陸沉只覺呼吸都似停滯了一瞬，可隨即，這個念頭就消失了。

“只怕早已死了……”

深深的望了一眼那無盡黑暗之中踽踽獨行的人影，他終是下定了決心。

于這菩提樹下，緩緩闔眸，陷入了深層次的入定。

千載之前，以九天殺童萬載修持之道行法力，他的根骨蛻變，已晉上等。

‘若能學會那門元磁真身訣，那，人仙，或也……’

一口濁氣吐出，陸沉壓下些微的苦澀與不安，在菩提古樹期待的注視下，踏出了他遲疑了千載之久的那一步：

“壽元已盡，無論是否有著隱憂，也只有一搏了！”

深沉的黑暗都壓不住的巨響，于數個剎那之后，伴隨著極盡耀目的神光隆隆而出，回蕩在無盡大山之上。

“啊！”

失去的感知瞬間回歸，相距此間荒野尚有數萬里之遙的一個位階主，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咳血遁逃。

遙隔萬里尚且如此，無盡大山中，更不知有多少妖獸、藏身的邪魅被震得咳血，甚至有的，被一下震破了臟腑，乃至于魂靈。

“天傾！天傾！”

“逃！”

“當世絕頂之戰，若是錯過，死也不甘心！”

劇烈的轟鳴之后，四海五陸的黑暗似陡退了不少，被壓制的諸般感知皆回流本身。

狂暴的余波縱橫激蕩間，楊獄騰轉挪移，一十一重天的神行，足可于一剎間于萬里之內，變換千百次方位。

諸般勁力，盡泄于虛空之中。

顯圣儀式，要死中求活。

然而這個死，卻絕不是刻意尋死，若非如此，楊獄也不會等到如今。

千載之間，他不知在萬仙圖錄之中嘗試了多少種法子，可根本無從觸及儀式。

這一剎，他終于察覺到了位階圖的震動，儀式，于此刻終是有了對觸動。

“生死一線間，方可盡窺顯圣之真諦！”

一剎間，楊獄心思萬千分化。

感受著黑暗之中，已成九首之狀的獅神王，也感受到了星海之中，極速而來的誅仙古劍……

感受到了于武斗山中，燃點香火的元本，于北域某處，為他尋覓奇珍的寒月散人……

繼而，

他斬卻了諸般念頭，于黑暗之中跨步而前，竟不再躲：

“還不夠！”

“吼！”

黑暗之中，獅神王身成九首，齊發怒吟。

他已經感知到了那道界限，然而，一線之差，卻似相隔天與海，縱然他燃盡萬載修持，也遲遲無法踏出這步。

而那劫魔偏偏越戰越勇，縱然此時狀態之下的他，居然也無法速殺其人，。

可冥冥之中，他心中卻有一抹明悟。

‘我的劫數，只怕應在今天！不破，則死！’

一念閃過，獅神王陡然轉身，甚至放下了對于法則之海的接引。

他九首齊張，獅神化人，一臂高舉，五指叉開又合攏，一式赤手空拳，就打向了那縱橫而來之人。

可下一剎，縱然是如此狀態，他心中竟也忍不住一驚。

他聽到了，流水之聲……

“這是？！”

嘩啦啦！

楊獄長刀再起之時，已不見刀光，不見神通乃至于刀身。

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道不知其起，不知其去，浩蕩奔流，似虛似幻的長河！

“武道長河！”

武斗山巔，姜俠子心頭一震，難掩激動之色。

已是武圣絕巔的他，自然知曉這條長河的存在，而這長河陡然出現，意味著什么，他也無比清楚。

“王爺他要晉至人仙第四步了！”

武道長河，于身后浮現而出，但楊獄卻恍若未覺。

此時的他物我兩忘，目之所及，心之所指，有且只有自己掌中之刀。

這一刀，似如分割陰陽的道線，劃破了陰暗，分割陰陽，

先那自虛空陡至，意欲阻擋的誅仙古劍一線，染上了濃郁血色。

星斗般巨大的頭顱，陡然由虛化實，在眾目睽睽之下，墜落無盡大山之中，

其噴灑之下，染紅群山，赫然化作一方綿延萬余里的血海！

一刀，梟首！

這一剎，天地失聲，四海五陸皆一片沉寂，所有人，無論修持，無論身份與所在。

此刻但凡抬頭，無不看到了那極盡耀目的九道刀光！

其自地而天，劃破黑暗，洞穿九重罡風云，直抵星海之上……

而伴隨著刀光沖天而起，一顆顆巨大的頭顱，如自天外墜落的星辰一般，染紅了云霞與天幕。

于無盡大山，下了九場大血雨！

呼呼呼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狂風與光芒隨之而至，吹散了重重云海，吹得無盡大山內飛沙走石。

濃烈到極點的血腥氣中，楊獄收刀歸鞘，一縷金色血液自他眉心流了下來。

而那血色染紅的山巔之上，九首盡去的獅神王化為無頭人身，卻仍是立而不倒。

“沉疴盡去，方見真我……”

手掌伸向高天，似是要抓向那口誅仙古劍，獅神王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難怪你，不曾嘗試以此，卻原來，龍泉天地，本源已殘缺……”

“可惜，你知道的太遲了些……”

虛空中，天宗道人的聲音傳蕩而來。

楊獄收刀歸鞘，也不曾看獅神王那無頭身軀，而是陡然西望。

卻見得，一株菩提古樹參天而起，其下似有佛音禪唱之聲大作。

“陸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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