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鎮撫司探案那些年 第三百六十一章 憤怒的民眾,場外的聲音
對戰模擬有沒有作用?齊平不知道,但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這場頂級神通的對決中,他沒法上場,但可以謀劃,就像是體育競技比賽里,藏在幕后的戰術教練。
為陳伏容制定出最好的應對方法,以此來扭轉擂臺賽對他的限制。
但具體能發揮多大的作用,他心中是沒底的。
正如陳伏容所言,他這些年與人交手的次數很多,究竟是什么打法,有何種能力,就連在京都的齊平都可以從故紙樓的書籍中得知,何況妖族?
“明天不能再輸了。”
齊平心中想著這些,在道院中一直留到天黑才回去,陳伏容則需要時間消化,記憶,以及將自己恢復到巔峰狀態。
一夜無話,轉眼,第二場開啟的時間到了。
清晨,書院。
一大早,屋舍中,一名名學子便醒來,梳洗吃飯,于曾經的青坪,如今的雪坪上集合。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凝重的神情。
昨日的比武結果已經傳了回來,在書院中引起轟動熱議。
沒人想到,第一場會這般戲劇的結果。
雖然無數人心存不忿,甚至有傳言稱,妖族可能是用了什么盤外招,畢竟“發病”的太過巧合,引人遐思。
但說這些并沒有意義,輸了,就是輸了,在這一點上,就連朝廷都沒有爭辯。
而今天第二場,輪到書院天驕出戰。
昨夜,禾笙便下令,所有學子今日前往觀戰。
“陳師兄呢?”當元周走出校舍,抵達整裝待發的人群中,四下望去,疑惑詢問。
“在冥想吧,聽聞昨夜陳師兄半夜才入眠,好似在做準備。”一名學子說。
眾人心頭沉重,意識到,今日那位名聲在外的師兄,承擔著極大的壓力。
可這時候,還能做什么準備呢?元周心中疑惑,忽然人群安靜了,只見一頭灰色的貓頭鷹從遠處飛來。
人群中的吳清妍抬起頭來。
清風席卷,席簾、禾笙、乃至躲在小樓成一統,極少露面的五先生,今日都盛裝出席。
今日,不單是帝國的榮辱,更是書院的榮辱。
“陳伏容呢?”禾笙微微皺眉。
這時候,眾人聽到呼嘯聲,后山方向,一抹劍光如朝陽般升起,陳伏容一身白衣,落在雪坪上,眼神中沒有半點輕浮,唯有鄭重:“走吧。”
今天,他不是浪子陳伏容。
是帝國的希望。
桃川河畔,比武場上,人頭相較昨日,不減反增。
一夜的發酵,關于第一場帝國惜敗的消息,已經傳開,這令不少本來信心爆棚的民眾重新緊張起來。
如同一盆冷水潑下,人們重新想起了坊間流傳的,關于兩國盟約的消息。
“今天是誰出戰?”
“聽說,是北境的陳將軍,書院的天驕。”有消息靈通的人說。
然而更多人還是茫然,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不禁愈發擔憂起來,這讓不少人懷念起某人。
“為什么不是齊公子上場?若是他去打,肯定能贏。”有人憤憤不平。
去年的問道大會,是有報紙以來的第一次,齊平的名聲也牢牢印在京都民眾心中。
無法磨滅。
人們仍向往他在棋戰、道戰上的表現。
他曾帶給了京都人自信與榮光,但今日,這份榮光蒙塵了。
一名武人搖頭,說道:“齊公子只是二境,妖族的都是三境。”
大多數人不懂修行,但聽得懂數字,一聽差了一個數,登時失望不已。
“頭兒,百姓們說你呢。”人群中,一列錦衣持刀前行,巡查四方,洪嬌嬌柳葉眉揚起,看向走在前頭的齊平。
齊平搖搖頭,心情沉重:“走吧。”
“恩。”眾錦衣頷首。
不多時,一行人穿過禁軍陣列,抵達“競技場”側方的“看臺”。
原本被打得破爛不堪的擂臺,經過了一夜的緊急修葺,已經恢復完整。
涼棚依舊在,皇帝與文武百官仍在。
只是氣氛相較昨日愈發沉重,天空中愁云慘澹,彷佛襯托著人們的心情。
唯有胡貴妃一身宮裙艷麗,如同雪中點綴的一抹寒梅。
齊平朝她看了眼,后者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二人視線于空間中碰撞。
一觸即分。
齊平微微皺眉。
“怎么了?”裴少卿見他異常。
齊平搖搖頭,沒吭聲,不知為何,他覺得胡貴妃氣質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恩,還是那個人,但好似又不完全是。
搖搖頭,他拋下雜念,來到鎮撫司的涼棚下,坐在了杜元春身旁。
抬眼望去,書院的位置尚空蕩無人,道院席位,因為典藏長老被關了禁閉,接受門內調查,今日出席的竟是魚璇機。
女修士一改孟浪,正經的一批……正襟危坐,眉心一點蓮花印記呼吸般閃爍,還真像那么一回事,就連道袍都換了一件長款的……
至于妖族席位……群妖也在戰前準備。
昨日重傷的白虎金剛也來了,只是臉色蒼白,身上雖不見傷口,但氣息的虛浮是實打實的。
內傷遠比外傷更烈。
一襲墨綠色長袍,有儒雅之風的玉麒麟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九命:
“陳伏容不好對付,雖然擂臺限制了他的御劍術,但仍舊不可小覷。當然,你若是輸了,也沒干系,還有我,畢竟明天我肯定會獲勝。”
身材嬌小,穿著紅綠間雜的小衣,明黃肚兜,眼圈彷佛畫了煙熏妝的九命呲牙,發出兇厲的哈氣聲:
“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很欠揍?”
玉麒麟自我感覺良好,微笑道:“有嗎?”
九命一臉鄙夷,圓熘熘的眼珠透出一股子神采:
“噯,聽說那姓陳的是個浪子,你說等下看到我,會不會舍不得下手?”
玉麒麟與白虎靜靜看她。
九命咯咯嬌笑起來,語氣中帶著妖媚氣:
“好啦,開玩笑的,呵……我可不怕他,陳伏容是學劍道的,不通術法,恰好,本貓也不大懂那勞什子術法,正好與他較量下戰技。”
修行界一直有兩種戰斗路線。
一種是以術入道,如昨日花然御土,種種變化,便是將土行術法運用到極致。
另一種,是以武入道,主修戰技,或者說,將戰技與術法融合。
這種路線需要修行者本身便是個武道大家,將戰斗技巧打磨到極高的境界。
就如同當初杜元春與灰袍武師之戰,便是典型。
技術流修士,往往有些看不起那些只會搬運術法的家伙,雖然后者同樣強大。
貓妖一族的神通不是戰斗方向的,這個族群仍舊能在妖族中占據一席之地,且每過一些年,便能出現一位強者,依靠的,便是對武道的鉆研。
人族中,有貓師父教導老虎的故事,雖是杜撰,但亦有根源。
在很多年前,那個人妖混居的時代里,貓妖慣常喜好行走于江湖,學習了無數戰技,并借由在速度上的天賦,將其推演到了一個極深的境界。
貓妖,本就是妖國里武道大師。
“嘿,其實本貓更想和那個秦關較量下,聽說這家伙是個武癡,可惜,只能留給你了。”九命嬉笑道。
右手掩口,舌頭輕輕舔舐著手背,忽而,五指尖端,閃爍寒芒。
“來了。”她琥珀色的豎童鎖定了人海。
書院的人來了。
當那一群穿著儒袍的學子抵達,穿過由兩排禁軍組成的通道,原本嘈雜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無數道目光投向了為首的白衣浪子。
高臺上。
皇帝抿了抿嘴唇,就聽身旁的近侍說:“陳將軍在北境聲名赫赫,今日定將凱旋。”
皇帝點了點頭,但愿吧,若是再輸,且不說盟約如何,單是臉面,便要丟盡了。
至于道院……昨日他便已知曉內情,得知典藏長老被關押。
皇帝未發一語。
鎮撫司席位,杜元春望著走近的書院修士,忽然看了齊平一眼:“你昨日在道院呆了很久。”
齊平目不斜視:“恩,替陳師兄做了一些戰術上的計劃。”
“計劃?”
“恩……”齊平想要解釋,但這時候,看到雙方已經登臺,便說:“看著吧。”
許是性格差異,亦或者今日壓力太重,陳伏容并未如花然那般,以囂張的姿態登臺,而是一步步走向競技場中央。
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很牢固,當他走出十步時,身上,那被微風吹得抖動的白衣,突然垂了下來。
就好似無風天里旗桿上軟趴趴的旌旗。
當他走出二十步時,人們聽到了輕輕的嘯聲,卻不知來源何處。
三十步時,他邁出的腳掌在踏出時,彷佛有無形力場浮現,將地上的灰土推開。
五十步時,他登上了擂臺,身上,一股磅礴的劍意沖天而起。
劍意無形,但真實存在,剎那間,看臺上,離得近的一些人臉上肌肉繃緊,有針扎般的痛感。
有人低呼一聲,挪開了目光,安平郡主眼圈紅紅的,開始流淚:“好刺眼……”
忽而,一只修長嫩白的手蓋住了她的眼睛,長公主沉聲說:“蓄意。他在蓄意。”
此刻,積蓄了一個夜晚的劍意浩蕩釋放,雖未出手,便已傷人。
齊平眸子一亮,眼童深處,神符筆虛影應激浮現,開啟了“記錄”模式。
杜元春也身體前傾,眼神無比專注。
擂臺對面,九命貓妖笑嘻嘻站著,身材矮小的她看起來全然沒有緊張的意思,但當陳伏容釋放劍意。
這位妖族神通頭頂的貓耳毛發炸開,尾巴彷佛通了電,一下子繃直,繼而高高揚起,哀怨道:“還真是嚇人呢。”
說話的時候,她嘴角還帶著笑容,只是……心中已是凜然。
別看二人私下里都自信無比,但實際上,都知道對手的棘手。
九命說話的同時,身旁的光線突然開始衰弱,身影也模湖了起來,場下傳來驚呼聲,因為,這一刻的九命身形開始變化。
一會是矮小嬉笑的少女,一會是長腿貓耳,長發飄灑的大姐姐,一會又成是身披祭祀衣袍,貓頭人身的祭祀……一會更性轉,呈現出雄性樣貌……
這一幕將很多人看呆了,就連不少修行者,都吃驚不已。
“這是什么?神通嗎?”女錦衣疑惑。
齊平開口道:
“貓妖與狐妖都有九條性命,當然,這里的‘九’是虛數,泛指多,具體有多少,要看修為高低,但二者又有極大的不同,狐族的命,是死后可以復活,并不能主動激發,所以狐妖與人交手,主要依靠的是幻術……
而貓妖不同,它的‘九條命’有些類似于分身,但與我們印象中的分身不同,貓妖的分身是疊加在一起的,可以在戰斗中共享不同身體的‘狀態’,隨意切換……而每個身體,又會側重修行不同的戰斗方向……
這樣一來,貓妖在與敵人交手時,會靈活地切換不同的‘命’,展現出極為靈活多變的戰法,而這還不是最讓人頭痛的,真正的厲害之處在于,一個身體力量衰減、身體受傷,可以切換到完美狀態的另一個……從而讓虛弱的身體得到休息、恢復……”
頓了頓,齊平吐了口氣,凝重道:
“所以與貓妖對決,絕對不能拖,呵,這點剛好與白虎相反。”
旁邊,一群錦衣聽得愣神,心說貓妖的資料你也查了?
觀戰而已,要不要這么認真……上場的又不是你……
況且,這些資料你是如何看到的啊。
這時候,胡來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陳伏容不是劍修嗎,劍呢?”
走來去的白衣修士,手中沒有劍。
眾人正疑惑,突然,就看到齊平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嘴上:“開始了。”
人們一凜,重新望向擂臺。
臺上,當二人站定,頭頂的法器投射下五彩光罩,轟然將擂臺內外分隔開的瞬間。
陳伏容動了。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沒有試探。
在這場比武開始的第一個呼吸,他便抬起了垂下的右手,于身前一抹。
他的手中捏著一只繡著“陳”字的香囊,此刻,香囊發出裂帛的“刺啦”聲。
一枚巴掌大的小劍飛出,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
轉眼間,七柄小劍如同竹筒倒豆,亦或從盒子里抖出的牙簽,于他身前懸浮,排成一排。
下一秒,陳伏容左手以極快的速度,依次在七柄小劍尾部屈指一彈。
“叮叮叮叮叮叮叮……”
清脆悅耳的撞擊聲中,小劍迎風見漲,倏然化為七柄長劍,在澎湃的,烈火般的真元加持下。
瘋狂震顫,發出尖銳的嗡鳴聲。
于瞬間,沿著不同的軌跡,朝對面的九命呼嘯而去。
臺下猝然安靜,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書院的幾位先生有些吃驚,灰色貓頭鷹模樣的四先生翅膀都張開了。
他們眼神中透著不解,這不是陳伏容的戰斗習慣。
面對不熟悉,且實力相當的對手,慣常的方法應該是試探,摸清楚對方的路數,再尋找機會予以致命一擊。
那種上來就放大的招數,往往只存在搏命時。
可陳伏容今日卻一改常態,出場瞬間,便祭出了最強的殺伐,為什么?他哪里來的信心,這消耗了極大真元的一擊不會落空?
妖族席位,佘先生也怔住了,昨日回驛館后,使團內部同樣為九命制定了戰斗計劃。
那是針對陳伏容的短板,設計的一套方法。
然而,眼前的一幕卻完全將計劃打亂了。
“他瘋了嗎?哪有一上來就這般的?”不試探,不留手,不防御,這不是一個盛名在外的劍修該有的表現。
更像是草莽江湖人的胡亂打法。
佘先生額頭沁出冷汗,再一次有了事情不受掌控的緊張感。
臺上,七柄大劍轟鳴而行,速度極快,與空氣擦出熾熱的火光。
與貓妖的“命”相似,陳伏容的七柄劍同樣各有側重。
有重劍無鋒。
有翩若驚鴻。
有薄如蟬翼。
有摧枯拉朽。
每一劍,都代表著一種劍道,此刻,七種劍道齊出,劍身上,濃郁的真元如野火,燃燒成燦燦的金色。
火焰一片片抖落,在晦暗的天空下,描成了七條“火線”。
而在每一柄劍行走的路徑上,擂臺青石地板皆生出焦黑的劍痕。
九命貓妖尾巴高高豎起,幽碧色的童孔驟然縮成一個小點,九個形象開始瘋狂閃爍,在計算究竟要選擇哪一條“命”來應對。
用何種方法反擊。
陳伏容不按常理的出牌打亂了她的計劃,所以,她只能臨場應變。
然而令她心生絕望的是,在推演計算中,她一切的解法竟都被那七柄劍封死了。
無論如何應對,都必然要付出受傷的代價。
這讓她生出一股子窒息感,不是因為那些劍,事實上,即便硬抗一劍,也不會就此落敗,最多付出一條‘命’重傷的代價……
但……雙方本就五五開,若自己開場便受傷,必然掉落陳伏容的節奏,積小敗而成大敗。
“怎么辦,怎么辦……”九命貓妖雙眼充血,無數念頭閃過,一時間無法抉擇,僵在原地。
而這時候,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排云,十三!”
排云,不是名詞,而是一種步法的名字,全名為“排云十三步”,乃是一門厲害的身法。
十三,則意味著第十三步。
九命貓妖來不及思考,本能地按照排云十三步的路線,身體一轉,一退,身體挪移到了一塊狹窄的青磚上。
貓妖天賦的速度,讓她在極限中完成了這個動作。
下一秒,七柄大劍切割空氣,轟擊在不同的方位上,擂臺上煙塵四起,土石翻飛。
而九命站立的那一塊磚,卻是完好的。
她恰好站在了死角上。
陳伏容臉色登時無比難看,這一擊消耗了他不少真元,本該建功,這也正是齊平為他制定的計劃。
如今卻落空了,一下子從優勢,轉為劣勢。
只因為那場外的一聲提醒。
是誰?
這一刻,朝廷眾人,乃至外圍無數京都民眾,都出離憤怒了。
無數道目光,投向了妖族使團,其中一名大使身上,那是一個年老的妖族。
屬于“鷹派”。
此刻,對方的一只眼睛閃爍紅光,在方才,它用自己的天賦神通放慢了襲擊,找到了唯一的死角,提醒九命躲避。
這時候,面對無數雙憤怒的雙眼,年老妖族不咸不澹地坐下,閉上了眼睛,彷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見狀,無數人目眥欲裂。
出聲提醒?場外招?這還是比武嗎?這樣還有公正可言嗎?
這就是妖族提出的比試?
昨日那一場,便勝的蹊蹺,但花然的確存在弱點,別管如何做到的,被敵人抓到了,再不甘,也只能認。
可這一次呢?
人群中,突然響起排山倒海的怒罵聲。
妖族席位最前方,知姬靜也是擰起了眉頭,有些惱火地看了那名年老妖族一眼。
鷹派已經是為勝利無所不用其極了嗎?她心中一沉,便要宣布比武暫停。
起碼,要等陳伏容恢復完全再比。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漁歌唱晚、青山靠、大回環。”
知姬靜愣住,她知道,這同樣是三招武技的名字。
是誰在說話?
無數道目光追朔過去,然后怔住。
視線盡頭,是一名坐在涼棚下,面無表情的千戶錦衣。
齊平,開口了。
我在鎮撫司探案那些年 第三百六十一章 憤怒的民眾,場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