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鎮撫司探案那些年 第二百七十一章 “醒來”
齊平的病好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青瓦鎮的人們驚訝發現,那個曾經的“神童”似乎回來了。
在那個風雪后的艷陽天,年僅十二歲的齊平走進了私塾,拿起了那只竹子教鞭,開始了第一堂課。
人們起初報以懷疑,守在外面旁聽。
旋即驚訝發現,齊平的課講的比原本的先生,都要更好些。
他重新排了課程表,發明了小紅花,創造性地引入了月考與榜單,用各種新鮮的方法,讓原本枯燥的經文變得有趣起來。
至于學生不聽話的問題……曾經的老大余威足以解決。
當冬日過去,暖春來臨。
一名名孩童驕傲地將考卷上交,父母們喜極而泣。
于是,再招先生的計劃被無限期擱置。
鎮上少了個會說瘋話的少年,多了個威嚴智慧的小先生。
齊木匠頭上的白頭發變少了,妻子臉上重新有了笑容。
春去秋來,齊平又漲了一歲,卻仿佛忘記了這是個虛假的世界,開始為了學生的蠢笨苦惱,為了成績的上漲喜悅。
書生與橘貓仿佛從來沒出現過,他開始漸漸融入這個世界。
像一個“土著”一樣生活,不再以冰冷的目光審視他人,而是當他們當做活生生的人。
轉眼,十年過去。
期間,離開的五人沒有回來過,仿佛消失了。
開米店的陳家老婆婆壽終正寢,死去的時候丟了佛牌,是含著淚走的,最后一句話念著“陳流兒”的名字。
做布匹生意的東方家生了第二胎。
衛鐵匠身子不好,收了幾個學徒,說老了指望學徒送終。
紅豆家的茶館沒什么變化,紅豆糕還是那個味道,齊平偶爾會買一份當午飯。
白員外一家搬走了,有人注意到,這家人似乎不會變老。
鎮民們不再以出過“修行者”而驕傲。
齊平到了二十三歲,他教出的學生陸續走出鎮子,取了秀才身份,再去府城參加科考。
某日,當齊平在私塾中批改“作業”,忽而聽到外頭鑼鼓喧天,整個鎮子仿佛被驚動,他疑惑地放下毛筆,站起身,朝外打量。
只見一群人敲鑼打鼓在院外停下,后頭跟著無數興高采烈的鎮民。
有衙役推開了院門,想要喊什么,卻給騎在馬上的年輕人呵斥。
繼而,那披著大紅花的青年下馬,一步步走入院中,跪下叩頭:
“學生見過先生。”
齊平愣了下,露出笑容,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學生,考中了舉人。
一夜之間,齊平聲名大噪。
周遭的城鎮,乃至于府城中,開始流傳有關他的傳說。
遠方的人們開始知道,青瓦鎮里有個年輕的私塾先生,教書本領一流。
手底下走出了州府第一的舉人老爺,以及一大批秀才。
而最奇怪的是,這位先生卻從未參加過科考,也未走出過青瓦鎮一步。
可他教出的所有學生卻都言之鑿鑿,稱“只要先生去考,狀元手到擒來”。
在人們看來,這當然是夸大的話,但當一個新的消息傳來,人們動搖了。
據說,府君聽聞此事,大為好奇,親自前往了青瓦鎮,拜訪那位先生,回來時只說了一句話:
“先生大才,我不及也。”
消息傳出,四方轟動,無數封拜帖雪片般飛入了原本并不起眼的小鎮。
卻都被齊平掃進了灶坑,他拒絕了那些邀請,閉門謝客,安心做他的教書匠。
“還有七年。”
某一日,他穿著靛青色的袍子,站在屋檐下望著天空上的太陽。
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京都。
當黑夜散去,時間來到了道戰的第三天,也是決戰到來的時候。
清晨,南城小院里,齊姝穿上了衣裳,在食盒中放了幾樣菜,推開了房門。
“吱呀。”
隔壁的柵欄門打開,穿著綠色襖子,小家碧玉的云青兒走了過來,表情有些擔憂:
“走?”
“恩。”
兩個丫頭沒再說什么,一切盡在不言中,攜手走到大門外,拉開門栓,一輛馬車已經停在了外頭。
棕色的駑馬黑色的尾巴甩著,無聊地跺著蹄子,棕色皮膚,換了身新衣裳的向小園圓潤的屁股坐在車板上,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揮了揮:
“上車。”
兩個丫頭跳上車廂。
“云老先生不去嗎?”向小園問。
青兒搖頭:“爺爺說不去了。”
向小園沒吭聲,抿了抿嘴唇:
“駕。”
皇城,華清宮。
永寧醒來后,簡單喝了幾口湯,便揮手命宮女撤下早膳,臉上寫滿了食欲不佳。
蓮步輕移,慣例去了書房,貼身女官側立一旁,等待吩咐。
永寧公主在梨花大椅上坐了,望著桌上的手抄折子,沒有動,忽然問道:
“今天,道戰有結果了吧。”
貼身女官說道:“聽下人匯報,若無意外,上午便會結束。”
“齊大人他……”
“還在教書。”
頓了頓,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長公主:“奴婢去備車?”
永寧沉默了下,擺手道:“不用了。”
注定的結局,何必去看。
王府,迷宮般的大宅中,大清早便熱鬧了起來。
今日道戰結束,宮中傳來消息,皇帝不會出席,景王這個王爺,便須代表勛貴走一遭。
不只是他,朝廷也會有許多官員到場,既是確定勝負,也是對問道大會收尾。
一座充滿了童真的院落中,丫鬟小步來到門外,敲了敲門:
“郡主,王爺要去鹿臺了,您還要不要去?”
屋內,沉默了下,片刻后,傳來悶悶的聲音:
“今日乏了,不去了。”
丫鬟只好退下,心想著,昨日郡主還叮囑她,道戰尾聲時,要提醒她,今日卻又改主意了。
房間里,安平郡主鴨子坐在床上,裹著一床絲被,只露出個頭在外面。
頭發散亂地披散著,竟然顯得有些嫵媚,只是精致的眉眼間卻滿是沮喪。
她同樣一直在關注著鹿臺的變化,想著結束后,那些南方人的耀武揚威,便不想去了。
鹿臺廣場上。
因為是決戰開啟,所以從天蒙蒙亮,人群便開始朝此處匯聚。
烏泱泱,竟比當日棋戰都好似更多一些。
畢竟前者還有“轉播”,道戰可沒有,更不要說此等神仙手段,大修士術法,本就難得一見。
人群中,響著嗡嗡的議論。
書院方向,穿著儒衫的學子們陸續返回,他們修為有限,仍舊需要睡眠,故而也會中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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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周走回坐席,望向光幕,只見其中交替閃爍著不同的場景。
畫面主體,時而為禪子,時而為東方……這鏡子似乎也有一定的“智能”,會捕捉“精彩瞬間”,大部分都是五人的畫面,只是偶爾才會給齊平一個鏡頭。
沒人看過到,齊平與一代相處的那些畫面。
人們對他的關注也越來越少……可以理解,畢竟在大多數人眼中,齊平已經失去了資格。
只有部分人還心存期翼。
“齊師弟那邊……有什么變化嗎?”元周忍不住問。
昨晚留下的雀斑女孩搖頭,沒說什么。
也不需要說什么,相較于在九州各處修行的五人,齊平的畫面單調而乏味。
“時間快到了吧。”溫小紅忽然開口。
禾笙與貓鎮守抬起頭。
嚴肅方正的大先生原本在閉目養神,聞言綻開雙目,視野中,天穹盡頭一道流光如彗星墜落。
魚璇機第二次抵達鹿臺,身上并無醉意。
她朝光幕上瞥了一眼,邁步走到道院區域,望向眾人,投去探問的目光。
典藏長老搖了搖頭,魚璇機欲言又止,卻終沒說什么,只是輕輕一嘆,坐在一旁。
身為道門長老,即便勝算渺茫,她也必須前來。
“約定之期已到。”
忽而,禪宗方向,老僧空寂驀然從打坐中醒來,聲如洪鐘,蓋過全場。
原本嘈雜的廣場漸漸安靜了。
來了。
這幻境擺下三日,終于到尾聲。
一名名京都民眾停止交談。
一位位江湖人士抬目望去,攥緊了拳頭。
鎮撫司眾人也停止交談,朝那邊投去目光,嘴唇不約而同,抿成一條線。
典藏長老眸中青光閃爍:“道戰之期已到。”
頓了頓。
下一秒,典藏長老手中拂塵一揮,無數星光化作長河,朝鹿臺上空,那巨大的古樸圓鏡飛去。
與此同時,空寂禪師雙手合十,默念佛號。
一個金色的“卍”字,旋轉出現,亦朝九州鑒飛去。
兩股力量匯入法器,鏡面陡然爆發出璀璨光芒,光耀四方,映照的下方盤膝打坐的六人面色雪白。
繼而,兩位四境強者同時開口大喝:“醒來!”
醒來!
這一刻,九州鑒瘋狂抖動,太虛幻境中,湛藍的天空仿佛水面,蕩起波紋。
那一輪玉石圓鏡化成的太陽,光耀大地。
鏡中世界,一道宏大而浩瀚的聲音傳遍四方,跨越山海,州府,傳入六人耳中。
大陸南方,一座絕壁上,建著一座懸空的寺廟。
廟宇中,一名身披紅色僧衣,青色頭皮的僧人正開壇講法,下方,青磚鋪就的廣場上,一名名年輕僧人崇敬聽訓。
忽而,天風襲來,院中菩提樹葉搖擺。
禪子霍然抬頭,望向天穹,只見大片白云炸開,一道宏大聲音響起:
“醒來!”
禪子恍惚了下,眉心一枚“卍”字閃爍。
“咔嚓。”
腦海中,一條鎖鏈崩解,無數記憶奔涌而來。
“師兄?師兄您怎么了?”下方,一名名僧人疑惑不解,他們并未聽到任何聲音。
禪子眸中迷茫散去,忽而起身,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旋即,天穹中,一道七彩神光落下,將他籠罩,禪子沐光飛起,仿若登天。
大乾王都,一座酒樓中。
東方流云捏起酒杯,瞇著醉眼,望著窗外城池。
桌上,放著一顆肥頭大耳的妖道頭顱,血液滴答滴答流淌下來,酒樓內雅雀無聲。
街道上,都城官兵縱馬而來,為首者縱馬疾馳:
“捉拿賊人,閑人退避!”
百姓們驚恐四散。
很快,官兵包圍了這茶樓,為首軍官望著東方流云:
“國師大人即刻便至,你逃不掉!”
“呸。”東方流云嗤笑一聲,心說你以為我會犯蠢,讓自己置身險地?
說著,他風騷地打了個響指,準備神魂跳躍離開,憑借事先安排好的一百零八道紙人分身,沒人可以鎖定他。
然而,就在此刻,突然,他有些痛苦地抱住頭,腦海中,只有一聲“醒來”。
“轟!”東方流云撞破酒樓,在官兵們驚懼的目光中飛起,望向天空。
只見云團中破開一個渾圓大洞,七彩光芒落下,如彩虹之橋,一頭落在他身,一條跨越大陸,落在地平線盡頭。
“我……想起來了……”東方流云喃喃,旋即,想到了某人:
“糟糕。”
某處湖澤……某座山谷……
這一刻,天地之間,橫跨出數座彩虹橋梁,將分散于大陸各處的五人,接引向青瓦鎮。
鎮子上,民眾推開家門,匯集在街道上,仰頭望天,只見五條彩虹,以青瓦鎮為起點,投向不同方向。
“這是什么?”
“發生何事?”
驚恐議論聲中,一群孩童發足狂奔,朝私塾奔跑。
“先生!先生!”
為首的孩子王推開木制院門,大口喘息,臉龐興奮的發紅,想要詢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這群孩子,乃至整個青瓦鎮所有人眼中,這個世界上,沒有問題能難住那位齊先生。
然而,下一秒,孩子們驚愕地瞪圓了眼睛。
只見,私塾庭院中,一襲靛青色長袍佇立,齊平背負雙手,手中隨意攥著一條青竹教鞭。
他仰頭望向天空,儒雅的臉龐無喜無悲,似乎眼前這一幕,只是尋常小事。
然而,一道粗大的光柱,卻分明籠罩著他。
“先生……您……”為首的孩子張了張嘴。
齊平收回目光,平靜地看了學生們一眼,笑了笑,眼中有著些許留戀:
“是時候離開了。”
“先生,您要離開鎮子嗎?”一名孩童緊張道。
齊平搖搖頭,沒有解釋。
只是說道:“去吧。”
話落。
面前的孩童們仿佛被一塊橡皮擦去了,憑空消失不見。
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鎮上的所有人。
齊平走進屋子,用燒開的水,泡了一壺茶,放了幾片珍藏的茶葉,然后在庭院中央擺下一張方桌,六個圓凳。
坐在桌旁,安靜等待。
不多時,五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踏著彩虹,朝小院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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