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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清醒的人最痛苦

更新時間:2021-11-13  作者:要離刺荊軻
成為圣人是一種什么體驗? 第一百八十五章 清醒的人最痛苦
中午十二點,徐吉在楚省大學外面的‘一品家常菜’,見到了應約而來的陳克教授。

教授看上去很精神,可能也就四十歲上下。

穿著中山裝,戴著一副眼鏡,就是臉色似乎不大好,頭發也掉的有些多了。

但人卻非常客氣。

一見面就握手:“徐顧問是吧!”

“對!”徐吉笑著說:“陳教授,與您聊了幾次了,今天總算是見到真人!”

“請!”

便與教授進了包廂,主賓落座,服務員拿來菜單。

徐吉當然是請教授點,陳克教授自然要請徐吉點,兩人推辭了片刻后,徐吉索性對服務員說道:“再拿個菜單來!”

陳克教授這才連忙說:“再拿菜單就不必了!”

“浪費糧食不大好!”

“聽教授的!”徐吉微笑著,坐直了身體。

陳克教授便點了三個菜,都是很尋常的譚城菜。

口味蝦、響油鱔絲、剁椒魚頭。

此外還有兩瓶啤酒。

在等菜的時候,徐吉便道:“陳教授,這次來見您,除了認識您以外,便是有個事情,要拜托教授一定幫忙!”

陳克教授問道:“還是上次的制度和組織問題嗎?”

“嗯!”

徐吉便介紹了一下,他如今在柳郡的情況。

草臺班子,經過了全新整理,從完全的放任自流,變成了有組織的放任自流。

所謂‘眾生委員會’,其實是無奈之下,沒得辦法的選擇。

沒人可用啊!

在人均胎教肄業的柳郡百姓里,現在能選出一個委員會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整個柳郡,十四歲以上的群體,識字率通過這幾年的普及,依然是徘徊在三成之下。

注意——這里的識字率,指的是能讀寫自己的名字,并且認識0到9這十個數字。

不能怪他,也不能怪百姓。

實在是基礎太差了!

新一代還沒有成長,老一代再怎么改造,也是傳統的想法。

要不是齊國人用屠刀嚇壞了柳郡上下。

恐怕,現在柳郡的百姓,根本不會認為,自己需要什么官府。

柳郡足夠大,地方足夠多,人口足夠少。

趕跑了河伯、土地、山神和仙種神裔后。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從此以后就這樣就可以了。

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就不錯了。

陳克教授聽完徐吉的描述,他沉思起來。

實在是徐吉描述的細節太多了。

從村莊的人口、土地規模、經濟狀況,到社會思潮、想法。

還有外敵的表現……

太真實了!

真實到幾乎可以做一個社會學的模板。

思考了很久,陳克教授道:“老實說……你要不是告訴過我,這是為了寫編出來的背景……”

“我都要懷疑,真的有這么一個世界了!”

“生態鏈和頂層食物鏈,太完整了!”

天上有神佛,人間有仙種神裔。

神佛們監視天地,凡人的生老病死,都已經被提前注定。

控制住土地,就可以控制產出。

只要凡人永遠在為了填飽肚子而絞盡腦汁。

那么,這樣的統治,幾乎就是牢不可破的。

陳克教授仔細想了想,就對徐吉道:“這樣的世界,按照你的描述,生產力太低了!”

“人都被束縛在了土地上!”

“而且……你的根據地,人口也太少了!”

“才兩百萬,能做得了什么事?”

“無論如何,你都想辦法擴大人口基數!”

陳教授頓了頓,解釋道:“按照你描述的情況來看,假設是真的……”

“道法神通種子,肯定也需要足夠的人口基數才能涌現出來!”

“就好比國足吧!”

“上上下下加起來,才幾個注冊球員啊?”

“足球人口都快被越南甩開了!”

“所以,踢不過越南很正常!”

“你的情況也是一樣……”

這個時候菜上來了。

徐吉和陳克教授一邊吃,一邊喝,一邊聊天。

從社會制度、組織建設到獎勵生育、鼓勵開荒。

聊到最后,陳克教授說道:“你的根據地,現在不是妖族、水族都有了嗎?”

“你要抓緊時間,抓緊現在的有利空間,盡早將三族糅合到一起……”

“消除彼此之間的隔閡!”

“這就需要一個共同理想,共同目標和共同的社會模式了!”

“你要好好想想,怎么和人描繪一個命運共同體!”

徐吉聽著,有些出神。

命運共同體?

是啊!

命運共同體!

十月,公子國終于等到了他的父親,當代齊公的車駕。

冒著冰雪,齊公的車隊,浩浩蕩蕩,進入曲阜。

如今,這位齊公,在齊國國內的聲望,已是無人能及。

靠著‘匪賊’們,也靠著恒公的余威。

他將曹、薛、紀、莒等十幾個小國,統統控制在手上。

甚至還以聯軍的威勢,在今年的六月,率軍再次開入了宋國境內。

這一次宋軍沒有抵抗。

就直接放了齊國大軍入境,當代宋公甚至親自帶人來到他面前,向他敬酒,表示:我服了!

宋公不服不行!

因為魯國有一塊地盤,與宋國接壤。

齊公只需動動嘴,讓開一個缺口。

那么,柳郡的商品、物資還有‘可怕的瘟疫’,就都要流入宋國了。

宋國的仙種神裔們,對此怕的要死!

因為,去年就已經有許多宋國商人甚至修士,去過了柳郡。

他們確實把那些危險的東西帶回了宋國。

自然,宋國上下,對此的憂慮,無以復加!

山神、河伯、土地……

這些宋國的先人們。

卿士、公族,這些仙種神裔們,一致要求宋公:不幫齊公也就罷了,怎么能拖齊公后腿?

齊國的名聲,也是一下子就變得好的不了。

在那些要自己選河伯、山神、土地。

還要審判仙種神裔的柳郡‘匪賊’之前。

是齊國,是當代齊公,挺身而出,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這是再生父母啊!

以至于,齊國人愕然發現,都不需要去把各國的仙神勢力消耗掉了。

他們現在,都已經投靠了過來。

齊國的勢力,急劇膨脹。

在這個情況下,齊公已經不打算再和上界稟報人間的事情了。

他想著,先把到嘴的好處吃進肚子里消化掉,造成既成事實再說。

不然的話,若上界來人,怕不是又要強按著齊國,把已經到嘴的東西都吐出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意氣風發的齊公,見到了自己悶悶不樂的庶子。

“國兒,你怎么了?”齊公問道。

公子國低著頭,他想說出真相來。

想告訴自己的父親:您,還有現在曲阜城里的所有人都已經陷入劫數了。

但他不敢說,也不能說。

因為這是他的命運。

他已經知道了。

每次大劫,天地都會選出幾個類似他這樣的人。

讓他們看到真相,看到危機。

但卻不讓他們說破。

說破了沒用。

不會被信任的!

因果孽障,會堵塞聽者的耳目。

讓他們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甚至雷霆大怒!

更緊要的是,只要說破,那說破者立刻就要應劫。

活不過一年!

這就是劫數的可怕。

此乃天地對罪人的懲罰!

天仙以下,一旦卷入其中,連自身意志都難以控制。

會滋生出種種自大、狂妄、偏激的想法。

所以,公子國只能強忍著內心的痛苦,和自己的父親說道:“君父……”

“我聽說您,停止了廟祝上奏……”

“嗯!”齊公笑了一聲,對自己的兒子道:“此乃最佳良策!”

他哼哼兩聲:“我齊國,系出太公,為天下秩序立下了汗馬功勞!”

“然而,上界賞罰不公,先祖最終竟隕落在天仙劫中,神魂俱滅!”

“先君恒公,為上界大計,不惜己身,逆勢而為,九合諸侯,最終卻落得晚年不詳,齊國社稷動搖,幾有滅國之險!”

“咱們父子焉能繼續給上界當牛做馬?”

“撈不到好處不說,連魂魄都保不住!”

“這圖什么?”

公子國低下頭去,若他不知道真相,恐怕也會如此去想。

上界不公,憑什么下界還要給他們當牛做馬?

像個夜壺一樣,需要的時候就用,不需要了就丟到一旁,還要嫌臟!

圖什么呢?

上界仙君們,天性涼薄。

下界子孫,自然也會有自己的算計和取舍。

祖先是祖先。

想讓子孫把自己的一切都搭上,來給祖先們鋪路,那就是妄想了。

何況,如今齊國哪里還有在上界的祖先?

都隨著恒公晚年,被人道反噬而天人五衰,盡數隕落了。

但,偏偏公子國知道真相。

齊國已在劫數中。

一旦爆發,便是社稷消亡,一切瓦解。

但偏偏他不敢說,也不能說。

只能想盡辦法的旁敲側擊。

“父君……”公子國道:“如今局勢,您又不是沒看到!”

“若無上界金仙下凡!”

“柳郡靠我們,連進都不進去!”

“談何剿滅?”

“若不能剿滅匪賊,一旦其勢大,我們如何制衡?”

“等到其勢不可制,再上稟上界……”

“恐怕上界帝君,會連我們一起怪罪!”

“到時候如何是好?”

齊公聽著,笑了:“癡兒!說什么胡話呢!”

“現在可不是二十萬年前,也不是五萬年前,更是先君在時!”

“禮崩樂壞,秩序喪亂……”

“如今是上界帝君有求我等!”

“正該是大展宏圖,并吞四野的時候!”

因果氤氳,劫數彌漫。

既是人間,也是上界。

天人感應,無處不在。

上界與人間之間的關系,已經逆轉。

現在,拿著把柄的是人間的公侯了!

沒有人間支持,上界大能再強,又能有何作為?

沒了齊國,誰替上界帝君們穩定東方?

而這也是禮崩樂壞的一環。

秩序顛倒,因果顛倒,尊卑顛倒。

公子國嘆了口氣,情知自己父親的判斷,在其立場上是正確的。

他也無法說服。

但,他卻不得不抱著萬一的希望,勸諫道:“即使如此,父君就不考慮大劫之后嗎?”

“帝君們秋后算賬,我等有該如何?”

齊公笑了:“眼前若不能渡過,何談大劫之后?”

“晉國在擴張,秦國在擴張,楚國也在擴張!”

“滅國、伐國,并吞四野!”

“我齊國豈能坐以待斃?”

“況且,上界總是要用人的!”

“你看,前兩年,連天子被抓,都要去請晉國先祖下凡,督促晉公出兵!”

“癡兒,你莫要多想!”

齊公信心十足:“待我齊國,并吞諸國,將疆域擴張到大江以北,就是一個進可以重建秩序,退能自保大江的強國!”

“到那時候,無論是北伐,還是南下,都有足夠籌碼!”

“你我父子,如那昔年宗周文王、武王一樣,在宗廟享受十余年香火供奉,讓諸天帝君都要朝拜,也未可知!”

公子國垂下頭去。

他明白,自己就和那些他所知道的,憂心國家,悲傷社稷,眼看著悲劇就在眼前,卻無能為力的詩人一般了。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他在心中念著昔年宗周破滅時,那個無名氏的寫下的詩句:“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初讀不覺詩中意,再讀已是詩中人。

大劫之下,清醒本身就是懲罰。

而且是最嚴厲的懲罰!

讓你看著悲劇蔓延,讓你看著一切發生。

你卻無能為力,不能自己。

只能掙扎著,看著國家與命運,一步步滑落到不可救藥的絕境之中。

掙扎吧!

絕望吧!

哀嚎吧!

然后就去死吧!

公子國在此刻,想起了比干。

想起了伯夷叔齊。

更想起了那位與鎬京一同破滅,只留下這首《黍離》的無名詩人。

他或許是和自己一般的宗周親族。

也或許曾和自己一樣掙扎、痛苦。

但最終,只能眼睜睜著看著一切發生,無能為力。

公子國緊緊咬著嘴唇。

耳畔,齊公的聲音在回蕩。

“走吧,我兒!”

“魯公的幾個女兒,都在等你了!”

他微笑著,給自己的敘述著自己的計劃:“待得為父將來挾東方人道之勢,便可直趨沙水!”

“人道大勢之下,休說是金仙,便是帝君,便是大羅,也要望風而逃!”

人道的威力,是無窮無盡的。

因為人族是天地主角!

“屆時,為父便把這魯國、莒國,甚至曹、薛之地,分封給你!”

“讓我兒也裂土為公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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