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觀偏殿里,老道長看著卜卦的解語早已潸然淚下。
“你們.你們在這里等我下。”這老道士說著,已經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走出了偏殿。
“知秋,你.你現在是解放軍戰士了?”衛燃趁此機會問道。
“嗯!”
徐知秋自豪的點點頭,“47年我就參軍了,趕上了解放戰爭的尾巴,不過我們部隊馬上就要入朝作戰了。
我擔心這次不能活著回來,索性出發前請了探親假特意跑一趟,也算是不用惦記著了。”
“你要去潮蘚?”衛燃心頭一沉,他下意識的便要勸阻對方。
但在開口之前,他卻又放棄了這個打算,他知道,這些人是不會聽他的勸告的。
“我們38軍可是第一批呢!”
徐知秋愈發自豪的給出立刻回答,衛燃也再次嘆了口氣,他甚至不敢去猜測這個叫徐知秋的年輕戰士是否能從接下來的戰爭中活下來。
只是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那名道士也抱著一個滿是灰塵的粗瓷壇子走了回來。
“這是我的師兄師弟和師叔們出發之后我自己釀的紅高粱酒,一直打算著等他們回來之后喝的。”
老道士說著,已經拍開了酒壇的封泥,扯掉潭口的紅布和里面的荷葉。
幾乎前后腳,那名看著和徐知秋差不多同齡的小道士也捧著一摞粗瓷碗走了進來。
“我師弟說痛飲三大碗,咱們就痛飲三大碗。”
老道士說著,已經給他的小徒弟剛剛擺好的粗瓷碗里倒滿了酒。
“你也喝”
這老道士說著,又擺開兩個酒碗倒滿,同時嘴上說道,“以后要是國家有難了,你也學你的師叔師伯和師爺們。”
“現在咱們國家就要去潮蘚打美國鬼子呢”那小道士下意識的說道。
“你想去嗎?”老道士倒滿了酒之后笑瞇瞇的繼續著這個話題。
“想啊!我早就想去呢!”這小道士連忙說道。
“敢去?”老道士按住了倒滿的酒碗。
“誰不敢誰是小狗!”
這小道士下意識的回應也讓衛燃不由的想到了幼年時的趙守憲。
“哈哈哈好!好!好啊!”
這老道士在哈哈大笑中端起了酒碗,“來!第一碗酒!敬戰火盡熄!干!”
“干!”
衛燃和徐知秋以及那名小道士端起酒碗和老道士碰了碰,又齊聲給出了回應,隨后和老道士一起,不分先后的將碗里等待了近20年的陳釀一飲而盡。
放下酒碗,老道士端起桌子上剩下的一碗酒輕輕潑在了偏殿的地上。
隨后重新給每個酒碗倒滿了酒,并且再次端起來說道,“第二碗,敬百姓樂業!干!”
“干!”
眾人再次端起酒碗一飲而盡,老道士也再次往地上撒了一碗酒,并且再次親自倒滿了酒。
“第三碗,天下太平!干!”
“干!”
當飲盡了第三碗酒之后,老道士再次往地上撒了一碗酒。
“我剛剛聽說,你要入朝作戰了?”老道士朝徐知秋問道。
“對”徐知秋點點頭。
“我這小徒兒今年20了”
老道士溫和的說道,“他父母被鬼子殺了,我把他撿了來,在這道觀里養了17年。小同志,帶他走吧,他該出山修行了。”
“他可能回不來”徐知秋的語氣、表情以及態度都嚴肅了許多。
“我的師叔、師兄和師弟們也沒回來,但你看,無量觀還在。”
老道士一邊說著,一邊撿拾著桌子上的嘎拉哈,將它們一顆一顆的仔細裝進了那個小口袋里,又仔細的綁緊遞給了他的小徒弟,“去吧,等你回來,為師和你一起玩這嘎拉哈。若是回不來,便回不來吧。”
“師父您要保重”
那小道士說著,將手里的拂塵仔細的整理好放在了桌邊,又脫掉了身上的道袍,只是將那一小袋嘎拉哈塞進了懷里。
“讓我給你們拍張照片吧”衛燃提議道,“我帶來了相機,讓我給你們拍一張吧。”
“也好,那就拍一張。”
老道士此時似乎坦然了許多,任由他即將出山的小徒弟扶著他來到殿外,站在主殿的前面,輕輕攬住他徒弟的肩膀,讓衛燃幫他們師徒拍了一張合影。
“讓我給你也拍一張吧”衛燃看向了徐知秋。
“好”
徐知秋說著,下意識的理了理軍帽和風紀扣,又抻了抻上衣的下擺,隨后站直了身體,任由衛燃朝著他按了一下快門。
“你是衛燃嗎?”就在衛燃扣上相機的時候,徐知秋突兀的問道。
“你認識我?”衛燃錯愕的問道。
“我姐夫活著的時候和我提起過你”
徐知秋說道,“他說你喜歡拍照,上戰場殺鬼子都不忘拍照,說你是要飯都帶著猴兒呢。”
“是啊”衛燃苦澀的笑了笑。
“我要出發了”徐知秋說著,已經邁步走向了道觀的大門。
“一定回來”衛燃乞求道。
“好!”徐知秋痛快的應了,應的那么義無反顧。
“等等我”
就在衛燃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剛剛給師父磕完了頭的小道士也追了上去,跟著徐知秋走出了山門,又轉身朝著他的師父再次拜了拜。
“去吧,多殺鬼子。”老道士溫和的擺著手,目送著他的小徒弟消失在了視野里。
可下一秒,這老道士卻頹然的靠著門框,出溜著坐了下來,下一秒卻已經再次淚流滿面。
無力的搖搖頭,衛燃默默的舉起相機,朝著這老道士按了一下快門,換來了讓他逃離這里的濃烈白光。
在他疲憊的等待中,白光逐漸消退,他最先聞到的,卻是酒香、茶香以及煎餅卷大蔥特有的香氣。
下一刻,他發現自己坐在一家小店里,離著不遠的柜臺邊,便站著一位看著已過花甲之年的老先生,而在柜臺里面,則是個看著三十歲上下,正在忙著打算盤的男人。
此時,這柜臺之上,除了一個大算盤,還放著一個大茶壺和兩個大碗。而在窗外,一個充斥著回音的大喇叭里,正在廣播著有關潮蘚戰場的情況。
“又開始打了,當年那倆賒酒的戰士還是沒回來,他們怕不是忘了還欠我酒錢呢?”
那位面容蒼老的老板一邊用雞毛撣子打理著柜臺一邊嘆息道。
“興許是沒活下來吧,這都多.哎!爹!你別打我啊!”
柜臺里面的男人話都沒說完,外面的老先生手里的雞毛撣子便已經打在了他的胳膊上和后背上,這男人頓時疼的呲牙咧嘴不斷求饒。
“我打死你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兔崽子!”
那位老先生說著,已經把他的好大兒堵在了柜臺里面,照著他的屁股尖兒又狠狠抽了兩下。
“爹,別等了。”
柜臺里的男人直等到自家老爹消了氣兒這才說道,“這一場仗又一場仗,活下來不易呀。”
“等,繼續等吧。”
那位老先生放下了手里的雞毛撣子嘆息道,“要是沒他們,咱們現在怕是要給小鬼子當牲口使呢,把酒倒上吧。”
“哎!”
柜臺里的漢子終究還是應了,從柜臺里拿出個小酒壺,又拿出兩個小酒盅倒滿了酒,似乎在等著當年賒酒的人進來喝上一杯似的。
與此同時,一直在默默旁觀的衛燃在一次又一次試著開口或者站起來甚至回頭全都無果之后,只能默默的舉起相機,朝著那對看著窗外的父子按了一下快門,并且又一次換來了濃烈的白光。
終于,當白光消退,他終于回到了他屬于的世界,回到了喀山卡班湖畔,時光圖書館的地下室里。
然而,當他看向金屬本子的時候,卻發現那支羽毛筆并沒有寫下任何人的名字,反而另起一頁之后,寫下了新的血紅色文字:
任務要求:虐殺梟谷正巳及所有家人,找到梟谷正巳所藏保險箱。
在衛燃錯愕的注視下,這支金屬羽毛筆緊接著又給出了一串坐標和一串位于招核熊本的詳細地址。
甚至,這一次這支羽毛筆還格外詳細的繪制出了一副人像素描。
但在這素描之后,卻是一個僅僅只有100個小時的倒計時!
這人是誰?
衛燃在金屬羽毛筆砸在紙頁上的時候很是反應了一下,隨后根本顧不得好奇,連忙抄下了地址和坐標,又拍下了那張素描。
“你會是誰呢?”衛燃看著紙頁上的素描喃喃自語的念叨著。
他可以肯定,在之前的那一幕幕里,他從未見過這個人,更沒有聽誰提起過這個人。
但眼下,這個人不但成了終幕的獵殺目標,甚至還被那本兒活爹要求“虐殺”和“滅門”。
所以是我漏過了什么嗎?
衛燃繼續思考著,以他這些年對那本活爹的了解,它算是足夠客觀公正的,但同時也是嚴格遵從“有仇報仇有冤報冤”這個游戲規則的。
既然如此,那么這位聽都沒聽過的梟谷正巳肯定是做了什么絕對無法原諒而且遠超戰爭本身的罪行。
想到這里,衛燃的眼神也冰冷了許多,值得金屬本子如此對等報復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金陵。
也只有這個梟谷正巳在金陵做了什么,恐怕才有資格被那本活祖宗專門拎出來釘在終幕的獵殺名單里——以虐殺的方式。
須臾間,衛燃猜到了一種可能,這個人也許和徐家險遭滅門有直接的關系 想到這里,他匆忙收起金屬本子走出這間地下儲物間之后,招呼著趴在門口的狗子貝利亞沿著地下走廊走向了隔壁的別墅,同時也給安菲婭發了一條消息。
不多時,安菲婭從地表走進了別墅。
“坐”衛燃招呼著對方在沙發坐下來,“幫我做件事情”。
“什么事情?”
安菲婭說著,已經摸出隨身的記事本,這是比電子設備更加原始,但是更加安全的方式。
“安排足夠干凈的人,去這個地址,找到這個人。”
衛燃將剛剛抄下來的地址和坐標以及拍下來的素描人像遞給了對方。
“沒問題”安菲婭痛快的應了下來。
有詳細地址,甚至有目標任務的素描,就算是貝利亞都能找到對方,更何況是海拉組織?
“這個人藏著一個保險箱,找出來。”
衛燃頓了頓,“然后把他和他的家人全部殺死,以最痛苦的方式。”
聞言,安菲婭不由的一怔,這是衛燃第一次給出這樣的要求,這也讓她下意識的繃緊了神經,起身答道,“是!”
“去吧”
衛燃擺擺手,“一個都不要放過,手尾做的干凈一些。”
“好”
安菲婭說著,將手機還給衛燃,轉身急匆匆的走出了別墅。
輕輕搓了搓臉,身心俱疲的衛燃暫時壓下心頭的各種怪猜測,轉身上樓走進臥室,好好洗了個熱水澡,隨后換了一套衣服,跑去圖書館二樓和正在忙工作的穗穗打了聲招呼,借口去露營,帶著狗子貝利亞駕車離開了家門。
這天晚上,當他在季馬他們村子外的森林深處專屬于自己的露營場地搭好帳篷點上篝火,弄出一桌酒菜的時候,安菲婭也搭乘著柳波芙駕駛的民用裝甲車趕來了這里。
“找到了?”衛燃說著,給對方倒了一杯從家里帶來的白酒。
提起酒杯和自家老板碰了碰,安菲婭一飲而盡之后才答道,“找到了,剛剛他家的最后一名成員也抓到了。”
“吃點菜,慢慢說。”衛燃說著,將僅有的兩顆麻辣兔頭端給了對方。
“謝謝”
安菲婭一邊說著,熟練的掰開兔頭撕下一小條肉塞進嘴里,然后才一邊吃一邊說道,“梟谷正巳已經80歲了”。
“80歲?”衛燃意外的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他的身體狀況還算不錯”
安菲婭說道,“包括他的第三任妻子在內,他有一共11位以梟谷做姓氏的直系親屬,最小的今年”
“說重點”衛燃提醒道。
“經過拷問”
安菲婭說道,“梟谷正巳承認,他的父親曾經參加過侵華戰爭,而且參加過金陵圖沙。”
“還有呢?”衛燃面無表情的問道。
“我們在他的保險箱里找到了兩臺相機和一本相冊。”安菲婭說道,“另外還得知,他的父親在1945年戰敗之后并沒有回國而是去了華夏的喜都。”
“喜都?!”衛燃放下了剛剛端起來的酒杯。
“沒錯”
安菲婭說道,“1946年,他的父親死在了喜都。梟谷正巳在成年之后進入了媒體行業,并且一直從事著消除金陵大圖沙的洗白工作。他的兒子和孫子也在媒體行業,和他有同樣的癥痔立場。”
“把相冊和相機送回來”
衛燃說道,“以最痛苦的方式從小到大全都殺死,讓他們旁觀,開始吧。”
“好”
安菲婭干脆的應了,摸出手機找到一個聊天界面,發出了一個小狐貍拿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