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老師”
寫真社的辦公室里,剛剛從兵站開車回來的衛燃恭敬的打了聲招呼,然后才將今天一早發生的“一切”都“毫無保留”的復述了一番。
“川口是擅長這些事情的”
似乎同樣宿醉未醒的武藏打了個哈欠,接過中村送來的熱茶,“好了,你去接紀先生吧,記得讓奉嶸君盡快招募人手,還有,拿上相機,把紀先生家里遭受的損失拍下來。”
“社長,讓我也跟著去吧。”
恰在此時,剛好送茶進來的中村說道,“我也可以做司機的,雖然我在攝影上確實沒有天賦,但我不想一直守著柜臺,拜托了!”
“你?”
星野一郎看向同樣一臉詫異的衛燃,后者反應了一下,開口建議道,“老師,中村愿意嘗試做司機的話不如就讓他試試吧,以后川口要給平野先生做翻譯,我要留在寫真社負責拍攝和沖印,中村前輩一直非常努力和勤奮,老師身旁也確實需要一個專職的司機和助手。
“也好”
星野一郎倒也沒當回事兒,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既然這樣,就讓中村和你一起去吧,路上可以讓他熟悉一下駕駛。”
“謝謝社長!”中村感激的說道。
“那我們就先出發了”衛燃恭敬的彎腰鞠躬,隨后和中村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等辦公室的房門關上,星野一郎也不由的打了個哈欠,隨后躺在了不遠處的榻榻米上,他昨晚和蒼井先生可是沒少喝,而且蒼井先生的居酒屋里,那個來自大阪的藝伎確實讓人著迷。
就在這老鬼回味的時候,拎著相機箱子的衛燃也已經幫著中村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等對方坐進去之后,他這才繞到另一邊坐上了副駕駛。
“龍之介,謝謝你剛剛愿意幫我講話!”不等車子啟動,中村便激動的說道。
“我也只是臨時想到的,而且老師身邊也確實需要一個招核人助理。”
說到這里,衛燃讓自己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絲的落寞,“不管怎么說,我終究是個華夏人,所以你比我或者川口更合適做老師的助理。”
“別這么說,龍之介。”
中村頗為感動的說道,“社長先生經常說你在攝影上非常有天賦,以后你一定也會成為一個和社長一樣優秀的攝影師的。”
“但愿如此吧”
衛燃隨口說道,隨后又開玩笑似的說道,“不過就算你恭維我,等我們回來之后,晚上你也要請我好好喝一杯!”
“當然!”
中村滿口答應下來,“等我們回來之后,我帶你去蒼井先生的居酒屋喝酒!”
“那就這么說定了!”
衛燃說著,便主動轉移了話題,拉著中村聊起了它的故鄉大阪。
至于這位中村為什么恰巧在那個時候端著茶走進辦公室,又為什么主動提出跟隨,自然來自衛燃的慫恿,拿來誘惑中村上鉤的釣餌倒也簡單。
“川口已經去給平野先生做翻譯了,中村,你難道真的愿意做一輩子前臺嗎?
主動些吧,我會幫你成為老師身旁最受信任的助理的。”
只是這樣一句話,中村便被衛燃給釣成了翹嘴,心甘情愿的按照他的安排,提前端著茶在辦公室門外偷聽等待,然后掐著時機進去主動了一把。
雖然這輛車子里大概率不可能有什么竊聽裝置,但謹慎慣了的衛燃可不敢賭這些,所以這一路上,他除了開頭那幾句用來擺脫嫌疑的引導之外,剩下的時間一直到中村將車子開到紀先生祖宅的門口,衛燃都在拉著他,好奇的詢問著有關大阪的一切——包括美麗的夜景。
當車子停穩,衛燃不等熄火,便立刻開始夸贊中村平穩的駕駛技術。
毫無疑問,至少對于中村來說,衛燃是個相處起來格外舒服的同事。
當然,已經開始做夢能成為社長助手的中村并不知道,這一切其實都是有代價的。
等到車子熄火,趙景榮也從墻頭上都趴著持槍護院的宅子里迎了出來。
“武藏先生擔心你們的危險,所以安排我們兩個過來看看情況,順便接你們回去。”衛燃帶著中村,隨著趙景榮一邊往里走,一邊特意用日語解釋道。
“勞煩武藏先生惦記了”趙景榮格外感激的說道。
“紀先生和老太太情況還好嗎?”衛燃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我師傅還好”
同樣用日語回應的趙景榮嘆了口氣,“老太太著實被嚇著了,而且我聽說還有幾個傭人受了傷。”
說到這里,趙景榮停下腳步,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破損的墻壁以及被燒的焦黑的牲口棚,心有余悸的繼續說道,“當初多虧了護院,要不然差點兒就讓那些人打進來了。”
“老師已經打點了關系”
重新邁開步子的衛燃根本就沒有避諱中村,“等回去之后,由你擔任隊長成立一支百人左右的清鄉隊,人手需要你自己提前準備,這些人除了保證紀宅的安全之外,也擔任著貨物運輸的工作。”
“這這真是太好了!”
趙景榮只聽衛燃當著中村的面毫無保留的說出這些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些什么,語氣熱情且激動的說道,“兩位,我們今天必須好好喝一杯!”
“而且要請中村前輩多喝幾杯”
衛燃趕在剛剛根本插不上話的中村開口之前說道,“以后中村前輩說不定就是武藏先生的貼身助手了,紀先生的生意以后還要仰賴中村前輩多多招呼才是。”
“我早就說中村前輩一婊人才,肯定會得到武藏先生的重用的,果不其然!”
趙景榮的態度更加熱情了幾分,和衛燃一唱一和的招呼著中村便走進了會客廳。
趁著等待上菜的功夫,衛燃趁著趙景榮去安排飯菜低聲朝中村說道,“中村前輩,等下你拖住他們,我去給失火的位置拍幾張照片。”
“交給我吧!”全然不知已經死到臨頭的中村立刻拍著胸脯做出了保證。
不多時,趙景榮引著紀先生走進了會客廳,雙方也在一番寒暄之后,衛燃借口上茅房離開了會客廳,中村見狀,也立刻借著趙景榮的翻譯,和紀先生攀談起來。
先走到偏院給失火的牲口棚以及推倒的墻壁,乃至墻壁上密集的彈孔和滿地來不及清理的血跡分別拍了幾張照片,衛燃也在管家的帶領下沿著游廊來到了后院,在一間臥房里見到了正躺在床上養傷的六子。
此時六子已經醒了,只不過看他那蠟黃的臉色就知道,他的傷口恐怕要好好養一段時間才行呢。
“衛大哥”
六子在就看到走進房間的衛燃的時候,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絲的鮮活氣兒,只是當這一聲衛大哥喊出來之后,他眼角的淚水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的砸了下來。
“衛大哥,那畜生,那畜生”六子哽咽的說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放心,報仇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衛燃嘆了口氣,“趴下來,我給你看看傷口。”
“剮了它,活剮了它!”泣不成聲的六子攥緊了拳頭,赤紅著眼睛說道。
“會的,放心,會的。”衛燃說著,已經解開了紗布。
一番觀察之后,他先朝管家使了個眼色,隨后又讓六子稍等一下,才帶著管家離開房間說道,“你想辦法通知紀先生,立刻安排人,在回去的路上朝我們的車開槍。”
“我這就安排”管家說道。
“到時候我開車,趙小叔坐副駕駛,紀先生坐我后面,中村坐在副駕駛的后面。”
“那就讓老爺先上車”管家一點就透,顯然是理解了衛燃的安排。
“沒錯,接下來是開槍的部分。”
衛燃放慢語速說道,“務必找槍法好的,記住,第一槍要從我的側面朝著我打,打我扶著方向盤的胳膊,擦破皮就行,可別給我打斷了,更不能傷到趙小叔。
到時候我會放慢速度給你們制造機會,讓紀先生借口頭暈打開窗子為信號。”
“記下了”管家點點頭,根本沒問為什么要朝衛燃開槍。
“第二槍從另一邊的側面打,子彈穿過車窗玻璃打中村的脖子。”
“好”管家再次應了。
“我中槍之后會加速,坐副駕駛的趙小叔要拔槍還擊,紀先生要趴下來,你們的槍手要打碎后車窗玻璃。紀先生要用手按住中村脖子上的傷口,躺下來的同時把他抱在懷里,要弄的滿身血。”
“記下了”管家再次說道。
“我們走遠之后,槍手要立刻逃,問問附近的游擊隊要不要設伏,要的話就安排埋伏,我們會通知路上遇到的偽軍。”
衛燃平靜的說道,“如果人手夠,可以安排另一伙人,趁著偽軍反擊的時候,或是切斷后路,或是拆了他們路口的據點。如果人手不夠,打了就跑,絕對不要戀戰。”
“我都記下了”這管家說道。
“快去安排吧”衛燃說道,“我給六子換個藥就回去。”
聞言,管家離開轉身就走,衛燃也在外間取出醫療箱,從里面挑了藥品,以最快的速度給六子換了藥。
“你就在這里踏實養傷”衛燃說道,“以后有機會我再來看你,現在我不能多待,要趕緊回去。”
“報仇的時候,你可一定要叫上我。”六子不放心的說道。
“肯定會叫上你”
衛燃笑了笑,“你要是有時間,把鬼子話學一學,以后就用的上。”
“嗯!”六子用力點了點頭,卻因為不小心抻到傷口疼的一陣齜牙咧嘴。
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衛燃仔細的洗過手之后,從煙盒里抽出了剩余的四五支香煙一起點燃,嘴里叼著一顆,手里分別捏著兩顆,一邊快步往回走,一邊用煙霧熏著自己的身體來除味。
等他回到會客廳的時候,趙景榮和紀先生正拉著中村聊的火熱,那餐桌上,也已經擺上了一些涼菜和正在溫著的鬼子清酒。
“我這才出去抽顆煙的功夫,你們怎么先喝上了。”衛燃走進門的同時笑著說道。
“中村先生幽默風趣,這酒杯也就不自覺端起來了。”趙景榮歉意的用日語說道,“這樣,我自罰三杯。”
“我就不喝了”
衛燃擺擺手,“等下還要開車回去,而且這路上不一定安全,咱們最好早點走。”
“不耽誤!”
趙景榮說道,“我和中村先生一見如故,來,咱們喝。”
“中村先生陪著紀先生多喝幾杯吧”衛燃笑著說道。
中村此時早就被恭維的找不到北了,想都不想的端起酒杯和趙景榮碰了碰,一飲而盡之后繼續夸夸其談的講起了他來華夏之前的經歷。
這席間,紀先生推脫年紀大了早早離席,倒是在離開之后不久,托管家送來了一份小禮物——懷表,銀殼的懷表。
就送鐘唄?
衛燃險些被這充滿意義的禮物逗笑,倒是中村拿著這塊表感激涕零的樣子,都讓衛燃開始猶豫要不要殺了他了。
當然,也只是猶豫罷了。
隨著幾杯酒下肚,趙景榮也找了個借口離開,衛燃則端著茶杯,繼續給已經微醺的中村灌起了迷魂湯。
一頓午餐吃了約莫著一個半小時,衛燃和中村甚至在趙景榮的安排之下各自找房間小憩了半個小時,這才起床準備往回趕。
在攙扶著手拿送給“武藏先生的禮物”的紀先生鉆進車廂之后,中村也在趙景榮的堅持下從另一邊坐進了后排車廂,而趙景榮自己,則如愿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往回走的路上,衛燃和趙景榮依舊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中村聊著,耐心的聽對方喋喋不休的吹噓著他在學生時代的“輝煌歷史”。
“小衛,開慢點吧。”紀先生說道,“晌午貪杯了,頭都開始暈了。”
“那我開慢點”
衛燃放慢車速的同時,也將車窗搖下來一些,隨后點燃了一顆香煙,單手扶著方向盤慢悠悠的開著。
這繚繞的煙霧間,車子慢悠悠的走著,只不過,直到前面眼瞅著都能看到偽軍在路口的據點了,他一直在等的槍聲卻仍舊沒有響起。
難道出了意外?
衛燃彈飛了煙頭,準備先搖上車玻璃,這畢竟是冬天,他就算想透氣兒也不能一直透氣。
“砰!”
恰在此時,車窗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緊隨其后,衛燃便感受到了扶著方向盤的手臂上燙了一下,緊隨其后便是鉆心的疼痛。
“砰!”
幾乎就在他感受到疼痛的時候,第二聲槍響傳來,一發子彈穿過了紀先生一側的車窗玻璃,精準的命中了中村的脖子!
“快趴下!”
衛燃和趙景榮幾乎異口同聲的大喊著,衛燃更是用力踩下了油門。
再看后排車廂,被破碎的車窗玻璃劃傷了臉的紀先生在趴下的同時,已經用手捂住了的中村中槍脖子,并且將他死死的抱在了懷里。
甚至,為了避免血流的不夠多,紀先生不但手指間有條一指寬的縫隙,而且還極力掰著中村的頭免得讓傷口真的閉合。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第三聲槍響傳來,這輛轎車的后車輪被子彈擊中,遠處那些偽軍也在下意識的臥倒之后,后知后覺的開始開火了。
當然,開火歸開火,這些偽軍們可是一個比一個藏的嚴實。反正周圍沒有鬼子盯著,賣那個命干嘛?
在這稀稀拉拉但卻沒有停過的反擊或者說掩護中,衛燃終于將車子開到了那些偽軍的身后。
根本來不及熄火,他和趙景榮忙不迭的推開車門,甚至都顧不得自己胳膊上的傷口,便拉開了后排車廂的車門,將滿身是血的紀先生,以及失血失的都開始打擺子的中村給拽出來躲在了掩體的后面。
剛剛衛燃可是看的清楚,打自己的那一槍在給自己的胳膊開了個嚇人的槽之后,還在中村身側緊挨著的車身“C柱”上留下了一個彈孔。
第二槍依舊是從同一個方向打過來的,穿過了后排車廂的車窗,幾乎擦著紀先生的鼻尖打中了中村。
衛燃暗暗吃驚,剛剛那兩槍間隔極短但準頭卻又這么好,對方用的,大概率是老陰的英77。
而且這兩槍明顯都是奔著“一槍打倆”來的,現在就算是他自己看車上的“現場”,都會認為對方是下了死手的。
這么恐怖的槍手哪來的?
好奇之余,衛燃不由的看了眼中村,這貨此時雖然還在抽抽,但因為止不住的血和剛剛在土路上的暴力拖動,它都給自己掛上糊了。
這要是撒點孜然下鍋炸一下.
衛燃捂著自己胳膊上的傷口胡思亂想的時候,趙景榮已經開始了大喊大叫,見狀,衛燃也不再耽擱時間,同樣開始了哀嚎慘叫。
甚至,就連臉被玻璃碎片劃傷,同樣滿身血泥兒的紀先生,都“哎呦哎呦”的痛呼著。
當然,相比他們仨那即便不算中氣十足也后韻悠長的哭喊,中村這傻小子也兩腿兒一蹬沒了動靜,只剩下他纏在掌心,剛剛還在偷偷打量的銀殼懷表,靜靜的躺在血泊里繼續嘀嗒嘀嗒的走著——也任由暗紅色的血滴答滴答的砸在了表殼上。
所以說,送啥也不能送鐘,這不就送走了?
衛燃瞎嘀咕的同時,是一點沒耽擱他用膝蓋頂住中村的胸口壓了兩下,讓他脖子上的傷口又艱難的額外涌出了一汩鮮血。
他這邊玩的盡興,躲在一兩百米外那片滿是荒墳野冢的林子里的槍手也不急著離開,那時不時回應槍聲中,竟然每一次都能帶走一個偽軍的命。
也正因如此,前后都不到五分鐘,偽軍們也躲在了掩體里不打算冒頭了,他們開始打電話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