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1525大結局(二十八)

  “你這是一夜未睡?”

  沈棠剛出營帳就看到徘徊已久的祈善。

  他衣裳被晨霧打濕,眉宇殘留著一夜未眠的倦色。面對調侃,對個人情緒偏內斂的祈善竟坦率承認:“擔心躺下再睡醒就夢醒了。”

  他真心懷疑今夜是一場夢。

  怎么會有人似他這般幸運呢?

  破破爛爛的人生在一日內補全兩處遺憾。

  “讓主上見笑,只是這些年夢過太多次…”品嘗過經歷最初的喜悅,接踵而來的就是忐忑、畏懼甚至是退縮,他怕自己說破,這場美夢就醒了。從來不覺得氣運加身的祈善在這方面意外得膽怯,直至觸及沈棠含笑的杏眸,他自嘲,“好夢由來最易醒…怕了。”

  “不是夢。”

  沈棠甚至還給他提了建議。

  “元良若是不信,我掐你一把?”

  祈善拒絕:“主上怎么也起得這般早?”

  他岔開話題的伎倆十分生硬,好在沈棠沒追著他不放,只抱怨:“哪里是我起得早,分明是帳內那位小祖宗起得早,我睡得正好呢,她從床尾爬上來又抓又打又啃又咬的。”

  提及沈德,她也沒脾氣。

  二尺七的小兒,行動力爆棚。

  不僅跟照顧她的女吏女使耍心眼,佯裝睡覺將人騙過去,半夜偷偷爬起來鉆進沈棠營帳要跟姆媽一起睡。沈棠一開始是拒絕的,畢竟自己的睡相自己知道,但架不住她撒嬌。

  姆媽,睡睡。

  沈棠:…倒也不是不行。

  未曾想二尺七小兒睡相比她還糟。

  一人獨霸整張大床。

  一開始還能安分睡在沈棠身側,沒一會兒就開始在床榻上一邊睡一邊滾。沈棠都被她逼到角落,生怕不小心將她壓著。好不容易將其困住,她得以支著手臂沉沉睡去。結果在半夢半醒間被兩只小手蹂躪,盤好的發髻被扯亂。

  她故意不理,怎料小人愈發囂張跋扈。

  干脆將沈棠當成大玩具玩兒。

  不將姆媽鬧醒誓不罷休。

  沈棠一直有不小床氣,在跟沈德大眼瞪小眼一陣后,她不斷默念這是獨苗是獨苗是獨苗,最后成功克制將人提起來教訓的沖動。讓出營帳,還得喚女使進去給如圭洗臉穿衣。

  聽完抱怨,祈善忍俊不禁:“主上要是趁元殿下熟睡時將她鬧醒,那床氣才叫大。”

  沒能自然醒的沈德發泄床氣的方式就是怒氣沖沖握拳快走,不慎摔了也不允許旁人攙扶,誰要扶她,她會非常生氣將人手拍開,幾個女吏女使輪番上陣說盡好話都不管用的。

  沈棠:“…炸毛了確實不好哄。”

  但也不能自己睡飽自然醒就來折騰她啊。

  沈棠決定下次不能再被幼崽蠱惑了。

  “說起來,元良與喻歸龍的矛盾真就這么多了?沒有隱藏劇情?”同樣沒睡好的君臣二人趕早去食堂。他們來得早,食堂窗口還在準備中。窗口武卒給兩位大人物打了飯菜。

  混入肉沫與變蛋的米粥剛從灶火下來,蒸屜中泛黃饃饃比武將拳頭還大,自帶一股松軟麥香。這些再配上幾碟咸菜,一碗無限續的豬骨湯,足以應付一頓,在戰時也算美味。

  祈善慢條斯理撕著饃饃沾粥吃。

  “能有什么隱藏劇情?”

  “他襄助翟笑芳是因為翟悅文對他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他得先倒霉讓小命受到威脅才能有救命一說,這事兒別跟你有關系吧?”

  祈善:“不能算直接,算間接。”

  沈棠:“…”

  祈善振振有詞道:“出門在外,一文錢可難倒英雄漢,我手頭窘迫,自然只能管熟人借,又不是不還他。他被借了錢,之后經歷什么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挺倒霉,沒能如計劃回母族。其母族乃是八方異族之一,武力不敵東南各國,兩方交戰波及他也屬正常。”

  喻海是怎么加入東南分社的?

  是他先加入再將翟歡拉進去呢,還是翟歡先進去將他引入,不是很清楚。不過,唯一能肯定的是喻海不是頑固鷹派,不僅不是,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騎墻派,打不打他都行。

  翟樂要打他就做打的計劃。

  翟樂不打他就做不打的計劃。

  立場靈活變動,不會因為所謂“滅國”、所謂“立場”,便豁出去小命跟康國死磕。

  祈善輕描淡寫道:“待翟笑芳趕來,主上與他談判只用拿捏他,不用顧慮喻歸龍。”

  喻海不成威脅。

  其實翟笑芳也不用過多顧慮。

  如果國主是翟歡才叫頭疼,是翟樂就無妨了。倒不是說翟樂無能而是兄弟倆脾氣完全不一樣,翟歡才是那個光腳不怕穿鞋的主,顧慮越少弱點越少,但翟樂不會,他有家室。

  顧慮家室,顧慮族人,顧慮黎庶。

  渾身上下都是弱點、破綻。

  翟歡呢?

  他沒家室,對族人也就那樣,曲國王室至今還有抱怨先主對族人刻薄寡恩的流言,至于黎庶?在上位者眼中,黎庶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活著的資產。上位者想要資產越來越多,便要精心打理,好讓資產錢生錢,人口生人口。真要說來,祈善更加忌憚翟悅文。

  可誰讓翟悅文英年早逝呢?

  嘖,也是好死。

  沈棠自然心中有數:“嗯。”

  “除此之外,主上還是要警惕翟笑芳以情動人。”相較于曲國方面,祈善其實更擔心自家主上心軟,翟笑芳要是跟她打感情牌,二人追憶一下往昔,談一談少時志向,主上一心軟就松口給曲國殺價的機會,那才叫完犢子。

  “我像是蠢的?”

  “主上是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更容易與他人共情。

  沈棠:“…其實,我這里有他把柄。”

  有把柄在手,翟樂討價還價的余地不大。

  祈善訝異:“把柄?”

  “是翟悅文。”

  “翟悅文?”

  主上跟翟歡沒什么交涉吧?何來的把柄?

  沈棠:“翟悅文的真靈被拘上封神榜了,直至前幾日才轉世,我要是不說他轉世去了哪里,翟笑芳找人不得大海撈針?要么就乖乖等翟悅文時機成熟恢復記憶,主動找他。”

  翟樂一定會問沈棠的。

  他有所求,便陷入被動。

  祈善不贊同:“此種天機也能泄露?”

  會不會對主上造成不好影響?

  沈棠道:“翟悅文又不是鄭喬,他轉世不會受多少磋磨的,泄露消息就泄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把柄能讓翟笑芳退一步,也值得。”

  祈善不忿:“鄭喬都能轉世?”

  沈棠表情古怪:“他再不轉世,封神榜上面的真靈都要受不住了,這廝是死了也不消停啊。合縱連橫玩得挺溜,深知自己會被當世上榜的真靈對付,便去拉攏早就上榜的。”

  近幾十年上榜的真靈本身就有極大矛盾,鄭喬就一人,想打他什么時候都行,其他拉幫結派上榜的真靈才是心腹大患。先干了最大的矛盾,回頭再收拾鄭喬。揣著這種想法,鄭喬真靈在封神榜上的處境反竟然還不是最慘的。

  鄭喬到處煽風點火,挑撥離間。

  其他人打得越熱鬧越兇狠,越想不起他。

  祈善:“…轉世成人?”

  若是直接入人道,實在不公。

  沈棠掐算一下,得知鄭喬如今的轉世在什么地方,這才道:“那倒是沒,他還要忍幾世烹煮之災,受幾回魚肉之禍,才好入人道。”

  只是,封神榜還指望他干活。

  轉世入畜生道也是快進快出那種。

  入了人道,也有五弊三缺。

  “若是元良真心相求,我也會愿意告訴你‘元良’那一半真靈轉世去了何處哦”

  這話將祈善打了個措手不及。

  “什么一半真靈?”

  “他沒有告訴你?”

  “他什么都沒有說!”祈善將饃饃當成了仇人,咬得極其用力。要是、要是知道,祈善昨日也不會強求譚曲一定要以這種死人微活的狀態活著了。轉世不過十余載,等得起。

  祈善現在最擔心的是會不會有影響。

  沈棠道:“智竅蒙塵罷了。”

  不會有體弱早夭這樣的副作用。

  祈善聞言放心下來。

  跟著,主上的蠱惑絲絲縷縷鉆入他耳朵。

  “元良可以將他轉世抱走養著。”

  還能收養對方當義子。

  對摯友要喊自己至少十八年義父的誘惑,祈善瘋狂心動,仍故作矜持:“不太好。”

  要是摯友整個轉世,喊一喊義父沒事。

  現在摯友左一半右一半,轉世的一半是好騙,可沒轉世的一半能跟他拼命,風險大。

  祈善攪拌著熱粥:“他轉世親親如何?”

  “親親和睦。”

  祈善嘆氣:“那就不打擾了。”

  摯友這一世親緣淺薄,難得來世親親和睦,怎能蠻橫掠奪?不如順其自然,看天意。

  不過,問還是要問的。

  暗中命人盯著,免得出什么意外。

  翟樂效率比預想中快得多,他前腳收到沈棠現身的消息,后腳就安排啟程。兩國正式談判地點定在一處小城,翟笑芳來的時候,精神狀態并無頹意,甚至眉宇還帶著輕松。

  沈棠:“…”

  翟笑芳心態還挺好的。

  這要是擱做尋常國主早就憔悴了。

  權力的滋味不亞于裹著糖衣能令人上癮的毒,但凡品嘗過它都不可能輕易回到下位。

  翟樂見到沈棠第一面也不是打招呼,而是單刀直入問她:“世上真有封神榜一物?”

  沈棠挑眉:“翟悅文托夢給你了?”

  翟樂猝然瞪大桃花眼,無視了喻海瘋狂眨眼使眼色,一個勁兒地追問道:“你果真有?如此說來,你也知道阿兄轉世去了?他轉世去了哪家?是男是女?家中可還和睦?”

  沈棠:“問題這么多?”

  翟樂深呼吸:“多?那我只問一個。”

  沈棠想知道他能問出什么:“說。”

  翟樂道:“能不能讓阿兄轉世到我家?”

  他跟妻子也不是不能再生一個。

  沈棠:“…”

  祈善那邊還只是義父,輪到翟樂這邊直接成親父了?不是很懂你們這些人族的癖好。

  翟樂退一步。

  “轉世到臣工或者族人家中也行。”

  沈棠面無表情:“這不是我能介入的。”

  當然,這是假話。

  真實原因是她嫌麻煩。

  翟歡的轉世命軌是封神榜早就決定好的,沈棠要是將其改動,產生的連鎖反應導致整體走向偏差,功德缺口就要沈棠自己自掏腰包去補。沈棠要是能掏出這一筆,何必將康時困在身邊限制他行動?最重要的是萬一走向要是好的,多出來的功德也不會補給沈棠啊。

  虧本買賣,她不干。

  “那你能告訴我他轉世去哪里嗎?”

  看著那雙看狗都深情而今可憐兮兮的桃花眼,沈棠毫不留情道:“那是另外價錢。”

  翟樂:“這都好說。”

  喻海絕望閉上眼。

  自打翟樂知道這個國主要當不成了,他就放棄了以往十數年養成的警惕,智商越來越有縮水的架勢。哪有人上來就自爆短板弱點的?

  但翟樂下一句讓他看到了希望。

  “主君為天下黎庶父母,父母愛子女,當至純至粹,殫精竭慮為之計深遠,想幼梨這位君父…天母,定不會偏心偏私、偏聽偏信,任由哪位子女忍饑挨餓受凍餒之苦吧?”

  某些人天生就會“道德綁架”。

  或者說,他認識的沈棠本就是博愛之人。

  若不是要安撫臣工之心,翟樂甚至不想來談判,因為完全沒這個必要。其他主君視子民為資產,有上進心的認真打理產業,沒上進心的就心安理得躺在祖產上揮霍放縱,坐吃山空,反正一時半會兒也吃不完。可在翟樂眼中,沈棠從來不是“其他主君”,她不同。

  所以——

  即便不談判爭取,她也不會苦著黎庶。

  沈棠:“你這口才倒是讓我意外。”

  翟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帶酒了嗎?”

  沈棠:“管夠。”

  二人挑了小城最高處的屋頂。

  登高望遠,喝酒也別有一番意趣。

  只是——

  沈棠上不去。

  最后還是借著梯子爬上去的。

  “久等了。”

  她輕喘著拍掉衣擺沾染的灰塵。

  沒讓旁人帶她上去是出于對翟樂的尊重。

  翟樂表情無語:“你的實力怎么回事?”

  剛才不是他的錯覺。

  他剛見到沈棠的時候就發現她氣息似常人,本以為是返璞歸真,沒想到是真的常人。

  沈棠一臉晦氣:“還不是修四柱修的。”

  翟樂想起那一陣頻繁出現的天災異象。

  半晌憋出一句:“辛苦了。”

  “我還以為你會后悔。”

  這個距離,翟樂要是偷襲,其他人還真反應不過來。翟樂翻了個不雅白眼:“我只是當了國主,不是當了小人,不至于出爾反爾。”

  沈棠笑笑不語。

  不管這話是不是翟樂的真心,但至少他行動上是克制了,抱節守志,并無乘人之危。

  翟樂:“還記得當年嗎?”

  他低下頭顱,目光落在內城。

  “你說,一輪皎月照兩地閑人。”

  這座小城偏僻清苦,人丁不豐,經濟也差,雖未被戰火波及,城中黎庶卻在收到消息之后逃的逃,躲的躲,內城人跡寥寥。在更早以前,他也曾與沈棠坐在一處廢墟的屋頂。

  “可往后,閑人就只有我了。”

哎呦文學網    退下,讓朕來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