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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4大結局(七)

  有個問題被沈棠下意識忽略了多年。

  諸侯之道,究竟是什么?

  元良幾人推測可能與農事相關,不過沈棠一直沒有明確感知它的存在,更遑論主動控制它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諸侯之道并不等同于文士之道,那么文武雙修的她,文士之道又是什么?文士之道是叩問本心,明心見性,沈棠不認為以她的心性會連文士之道都無。

  看著身邊臣僚一個個被圓滿儀式折騰得上躥下跳,她心中不好奇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如今再看,她不禁心生狐疑——

  究竟是沒有?

  還是有,但她一直不知道?

  她感覺自己只是走神了一小會兒,但在褚曜看來卻不是如此。主上瞳孔無神,似瞬息被抽離全部生氣,化作一尊冷冰冰的泥塑,看得他莫名慌亂。幾次小聲呼喚才讓她回神。

  “無事,我無妨。”

  示意褚曜不用擔心自己。

  然而就在褚曜拱手要告退的時候,剛才還說要去休息養神的沈棠驀地吐出大口血,整個五官因為心臟絞痛而極度扭曲。雙手雙腳僵硬如木偶,動彈不得,直愣愣地往前栽倒。

  這一幕看得褚曜險些魂飛魄散。

  “主上——”

  一道流光從城內飛出,正是踉蹌趕來的化身烏有,沈棠則瞳孔細顫,用染血唇瓣哆嗦吐出氣若游絲的幾字:“是、是,子子虛…”

  褚曜何時見過這樣的沈棠?

  “子虛?子虛怎么了?”

  他掌心感受到的肌肉僵硬得宛若死物。

  烏有道:“子虛被殺了。”

  褚曜抬頭看她,想起來先前烏有也莫名被殺,那時的主上也受到了反噬,但反應遠沒有此刻嚇人。似乎看出他心中混亂念頭,化身烏有飛快道:“跟我那時的情況不一樣。”

  下一句,化身烏有又給否決了:“不,一樣的,下手的人是同一個。只是我那時被偷襲擊斃前,主動解開了化身,回到本體。子虛沒這份幸運,它剛剛被殺…被奪真靈。”

  子虛烏有不同于尋常的文氣化身。

  兩道化身各帶著一點本尊真靈。

  這也是長時間脫離本尊在外活動的主因。

  真靈是魂魄最重要的核心。

  哪怕只是一點被外力強行打散或者剝奪,作為主體的本尊也會受到靈魂層面的重傷。

  褚曜殺意濃烈:“誰干的?”

  化身烏有、化身子虛以及本尊主上,三者共享視覺。以子虛的實力,不可能被殺之前連兇手長相都看不到。即墨秋往沈棠經脈灌輸神力,沈棠勉強從瀕死邊緣恢復幾分血色。

  烏有正欲回答。

  沈棠先一步開口:“是善念。”

  殺掉化身子虛,并奪走真靈的人是善念。

  她控制不停顫抖的手擦去嘴角血跡,啞聲道:“不止這次,上次…烏有跟夢淵在東北大陸境內被圍攻,趁機偷襲的…也是它。”

  若非化身烏有反應快,也是一個下場。

  怕是沒有機會回到本尊體內。

  沈棠跟化身子虛共享視覺,自然看得到后者命喪前的畫面——青衣女子負劍女子當眾殺了化身子虛,在子虛瞳孔渙散前,借子虛眼睛對沈棠說話:上次讓烏有那個小廢物逃了,這次可算沒失手。唔,還有你也等著吧。

  烏有同情看著本尊:“它要跟你玩命。”

  褚曜好一會兒才消化完這段話。

  不確定問:“主上現在是要斬善念?”

  斬殺善念不是十九等關內侯晉升二十等徹侯的時候斬?斬善念,瓶頸破,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要是平常,褚曜會歡喜,可現在他慌了——主上實力還沒到十九等關內侯啊!

  這個階段斬什么善念???

  烏有補刀:“現在明顯是善念殺她。”

  子虛烏有兩道化身都被善念欺負不止一次,每次還都是毫無反抗懸念的虐待。本體實力就比化身強一些,對上善念也沒一點希望。化身烏有嘆了口氣,它感覺自己也很危險。

  沈棠打坐調息了一個小周天。

  含著血厲聲道:“來就來,我會怕它?”

  心頭怒火幾乎要將理智燒個干凈。

  沈棠發怒不是因為善念殺了子虛奪走那份真靈,而是善念刺殺子虛的場合。這個狗玩意兒是在化身子虛犒賞三軍的慶功宴上動的手,也就是說分公司上下親眼目睹主上被殺!

  分公司那邊凝聚力不足。

  如今規模全靠狠辣手腕殺服的。

  子虛當眾被刺殺,影響之壞可想而知。

  一想到分公司瞬間分崩離析,西南戰線的盟軍勢力狠狠回了一大口血,沈棠就想捂著胸口吐血。枉她還吐槽康時荀貞這些臣僚坑她,跟坑貨善念一比,這些人都不算個啥了。

  “善念,我日你大爺!”

  她的憤怒并未傳到遠在千里外的分公司。

  慶功宴已經亂成一片。

  他們知道鴻門宴,也知道荊軻刺秦,對圖窮匕見的套路更是熟稔,可誰也沒說自家的主場,現場全都是自己人的情況下也會喋血慶功宴啊!自家主公心臟被洞穿的瞬間,所有人包括子虛自己在內都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意識到發生什么,內監宮娥尖叫。

  以夏侯御跟顧德為首的文士被突如其來一幕驚嚇到渾身脫力,以羅殺為首的武將先后反應過來,紛紛殺向青衣女子要救駕。青衣女子張口吞下一團青光,眉宇間似有饜足色。

  面對殺來的一群武將毫不在意。

  劍氣一蕩,武將感覺身上陡然壓了一座泰山,莫說殺敵護駕,便是動一根手指都非常得困難。唯有羅殺咬緊牙關,巨型弓背鯨虛影以他為周身蕩開,暫時卸去那股鎮壓之力。

  青衣女子咦了一聲。

  卻吝嗇給羅殺多余的眼神。

  “小魚小魚,你要弒主?”一腳將三叉戟踩在腳下,任憑羅殺掙扎也無法撼動絲毫。

  美人魚此刻憤怒到無以復加。

  青衣女子掃了一眼全場眾人,眼瞼下的紅痕殷紅似血,透著一股駭人妖異。莫說殺她給主公報仇,便是跟對方直視都難以做到。她嗤笑:“沈幼梨,優柔寡斷到令人生厭。”

  不知情者聞言暴怒。

  看不慣沈幼梨優柔寡斷就去搞沈幼梨啊。

  為何來此殺他們主公?

  青衣女子并未傷害在場眾人,只是抬手撣灰,淡眸掃向一眾快被嚇傻的樂伶舞伶:“接著奏樂接著舞,莫為此事壞了慶功氣氛。”

  一眾樂伶:“…”

  青衣女子驟然變臉:“唱!”

  樂伶嚇得哆哆嗦嗦舉起樂器。

  斷斷續續開始吹拉彈唱,聲音尖銳刺耳。

  那群舞伶也含淚繼續,逃也逃不掉,要是不遵從命令怕是性命不保。席間文武聽到樂聲則有不同心境,悲憤的悲憤,茫然的茫然,泣血的泣血,相當一部分則想著如何保障自身利益最大化。不是他們忘恩負義,也不是剛剛嘎掉的主公不好,而是亂世自保為上啊。

  主公是死了,可他們未來還要活。

  怨只怨主公時運不濟,沒有死在戰場,反而死在慶功宴上,還是被人一箭穿心而死。

  主公也沒子嗣,她暴斃留下的家產就是手慢無。即便他們不主動去“分家”,其他人也會瓜分的,越早動手瓜分越多,以后立足的概率越大。直到壓在肩頭的壓迫氣息散去,他們才冷汗涔涔發現青衣女子已經翩然消失,似乎不曾出現過,拋下一具尸體倒在主位。

  “這…”

  不少文武面面相覷。

  顧德跟夏侯御踉蹌著跑到尸體旁。

  “主公!”

  分明剛死沒半盞茶功夫,尸體體表已經冰涼一片,鮮血凝固,膚色鐵青。誰也沒敢先說話,就在氣氛僵持之際,一聲哀嚎突兀響起。

  只見一名身形魁梧但五官有點賊眉鼠眼的武將雙膝跪地,咚的一聲跪裂了石磚,腦袋磕地咚咚咚幾聲,眼淚鼻涕連同哀嚎一起出。

  也是這一聲讓其他人回過神。

  嚎叫的嚎叫,慟哭的慟哭,捶胸的捶胸:“主公,主公——你怎拋下臣先去了啊!”

  一個個哭得臉紅脖子粗。

  有人假哭有人真哭,鬧哄哄亂成一團。

  夏侯御一聲厲呵:“哭什么哭?”

  離得近的人都能看清楚,他抱尸體的手在顫抖,面上仍強裝鎮定下達一系列命令,對內安撫,對外警惕,免得消息走漏被敵人撿便宜。最先哭的武將道出眾人最擔心的問題。

  “…非是吾等不肯,而是主公無嗣承繼,今天不假年。為穩大局,末將懇求夏侯君與顧君出面主持大局,率領吾等走出困境。”武將這話直接將夏侯御二人架在火上烤了。

  這跟唐僧一死就分行李有啥不同?

  夏侯御冷笑:“將軍真這般想?”

  那名武將的直覺讓他將回答咽回肚子。他隱約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其他人經歷最初的慌張驚嚇,此刻也找回幾分理智。他們看著夏侯御,又看看主公的尸體。

  不對,很不對!

  主公暴斃了,夏侯御怎還活著?

  賀述起身環視一圈:“誰說主上早逝?”

  哭泣眾人陸陸續續停下,抬起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看著他,一部分知道真相的人則是長松一口氣。分公司這邊擴展太快,特別是之后加入的,很多都不知主公的真實身份,只知道勢力背后有靠山。賀述道:“吾主沈幼梨,此乃主上在外化身,她本尊現在無恙。”

  不知情的這撥人面面相覷。

  “沈幼梨?可她不是…”

  他們茫然看向同僚。

  若暴斃的不是主公本尊,只是主公的一道化身的話…他們驀地反應過來,終于發現哪里不對勁了。夏侯御的性命可是掛在主公身上的,同生共死,沒道理主公死了他還活。

  所以——

  他們真的哭喪哭早了???

  事態發展峰回路轉,眾人心情大起大落。

  上一秒內心還嘻嘻,下一秒就不嘻嘻了。

  一些以為自己能擺脫壓迫的降將更是表情扭曲——他們還以為壓頭上的五指山莫名其妙被搬走了呢,結果卻是五指山不僅沒有搬走,佛祖還給五指山加了一張六字大明咒符。

  呵,壓得更瓷實了呢。

  夏侯御跟賀述沒工夫管這些人的心思。

  他們也沒猴子那份本事,休想翻身!

  “主上本體應該已經發現化身被刺一事,這會兒興許想著解決辦法了。我等先將消息封鎖,穩住局勢,不給盟軍可乘之機。”賀述給羅殺使了個眼色,后者面無表情點點頭。

  “所有人都閉嘴。”

  “你們要是學不會,我可以找人代勞。”

  “若傳出去一絲絲風聲,待主上歸來那日,爾等就掂量一下項上人頭夠不夠硬吧!”

  簡單警告并不能萬無一失。

  遂強迫在場眾人以丹府文心武膽起誓。

  有人不肯配合就直接殺掉!

  鮮血震懾下,鬧哄哄一日總算過去。

  檀渟便是這個情況下趕來的。

  他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趕上給主上化身報信,賀述瞧著他憔悴了不止十歲的落魄模樣,忙問究竟發生何事。檀渟聲音嘶啞:“那日,主上化身烏有與我遭遇了埋伏,未曾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有個青衣女子突然跳出來對主上化身下死手。她自稱她才是主上本尊。”

  “這?”

  顧德幾人面面相覷。

  檀渟搖頭:“應該是善念。”

  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人。

  青衣女子的話,他自然不信。

  其后發現對方并無肉軀,也是一道化身。

  檀渟很快意識到對方可能是主上不知何時遺落在外的善念,再聯想到善念離去前說的那些奇怪話,他急忙想來報信。只要化身子虛知道兇手是誰,就相當于主上本尊也知道。

  提前警惕也好過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誰曾想還是遲了一步。

  夏侯御疑惑:“我雖不是武膽武者,對善念了解也不多,但也知道善念應是恬淡無欲、神靜性明的積善之尸,是善我。其實力與本尊應該相差無幾才對,剛才那一位…”

  試問對方跟“善”有一點兒關系?

  無人不被其周身殺意嚇懵。

  那種森冷強大氣場,怎么看怎么像惡念。

  羅殺抿著沒血色的唇:“我曾聽公西將軍說起過,主上善念是個三歲心性的稚童。”

  喋血慶功宴的那位像是三歲稚童?

  檀渟迷茫:“我也不知為何。”

  羅殺說了句能讓眾人臉色白過停尸三天尸體的話:“非是末將危言聳聽,這尊善念的實力…遠遠、遠遠勝過主上。主上在她手中別說走三五百回合,三五十回合都夠嗆。”

  加上公西仇也是單方面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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