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動 第八百五十九節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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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獅子胡同。
華北方面軍司令部地下室,原先供前朝官員們享受用的冰窖被日本人改為了刑房,幽暗的燈光下傳來一聲聲凄厲的慘叫聲。
大月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好奇的打量著司令部內最為神秘的所在,腳下跟隨一名特務來到其中一間審訊室內。
只見房內的墻邊矗立著一個木架,上面綁著一名遍體鱗傷的女人,正是料理店的女侍者,旁邊是手持各種刑具的審訊人員。
「啪~啪~」
「說,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同伙在什么地方?」
一根皮鞭重重的抽在女人的臉上,瞬間皮開肉綻,但她只是輕蔑的看了一眼審訊人員,吐了口帶血的唾沫,隨即閉上了眼睛。
這個反應激怒了特務們,他們從火盆里取出燒得通紅的火鉗,獰笑中抵在了對方的鎖骨位置,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聲。
一陣濃煙過后,焦化的衣料和極速收縮的傷口粘連在一起,女人悶哼一聲,身體劇烈的顫抖,被綁在木架上的雙手用力攥緊。
大月抱著胳膊站在原地,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心中對左重越發好奇,一個普通下屬都如此強硬,對方被捕后又會怎樣呢。
自從來到民國之后,他見多了不戰而退的將軍,賣國求榮的官員,低頭哈腰的商人,像這樣不懼怕刑訊的勇士還是第一次見到。
眾所周知,一個部門的行事風格,通常與其業務主官的性格有著直接的關系,己方想要全面了解左重,這個俘虜是最好的途徑。
「橋豆麻袋。」
想到這里,大月攔住了審訊人員,一步一步走到女人面前,抬手輕輕碰了碰血肉模糊的傷口,微微搖頭用充滿遺憾的語氣勸說道。
「你們的行動被我識破,那些作戰計劃都是假的,貴處已經失敗了,你保持沉默沒有任何意義,何必自討苦吃呢。
只要你能配合,表明身份或者幫助我們抓到左重,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錢并送你去帝國本土,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面對他的勸降和誘惑,女人沉默片刻下顎突然猛地用力,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鮮血一汩汩的從斷口涌出,迅速充滿了整個口腔。
趁著日本人沒反應過來,她用力全身力氣將嘴里的舌頭和鮮血一股腦咽了下去,然后死死的咬緊牙關直到硬生生的疼暈過去。
「八嘎!快撬開她的嘴,讓醫生包扎!」
大月震驚之余大聲吼道,雖然咬舌不會讓人立刻死亡,但如果對方咬到了位于舌根的動脈或者被血液堵住氣管、呼吸道,一樣會有生命危險。
他沒想到中國人的情報人員對自己這么狠,人的舌頭上有豐富的神經,當它受到傷害時,身體會本能地覺得痛,使牙齒自動松開,舌頭后縮。
能夠戰勝這種本能的,無一不是意志堅定,擁有強大毅力之人,遇到這樣的對手,縱然是敵人,大月也不得不心懷敬意。
特務們手忙腳亂地捏著女人面部的咀嚼肌,試圖讓她的嘴巴張開,可惜沒有任何作用,迫于無奈只好舉拳猛擊對方腮幫。
一下,兩下,三下,在一次次的拳擊下,女人終于張嘴了,早就等候多時的醫生撐開擴張鉗,用鑷子夾著棉花為傷口止血。
不得不說,日本人的外傷治療水坪很高,在緊急治療下,女人的創口很快停止了流血,命算是保住了。
問題是,經過一系列復雜的檢查,醫生面色難看的表示,對方的傷勢非常嚴重,基本喪失了語言功能。
也就是說,除非女人主動配合審訊,用書寫的方式交待問題,他們很難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但這樣一個能忍痛咬斷舌頭的職業情報人員,誰也無
法確定,對方拿到筆后會不會直接捅進自己腦袋。
大月聽完深吸了一口氣,下令繼續刑訊,既然此人一心求死,那就成全她,看看是他們的刑具硬,還是對方的嘴巴硬。
同時他有一種預感,這個死硬分子一定是特務處的重要成員,一旦在其身上打開了突破口,那距離抓到左重就不遠了。
審訊人員得到不論死活的指示,徹底放開了手腳,將老虎凳、水刑、電椅諸多刑罰用了一遍,卻始終沒有任何結果。
逐漸失去耐心的大月甚至使出了冰刑,一種專門針對女性特工的手段——把審訊目標放在冰塊上,再一遍遍地澆涼水。
由于身體構造的原因,在低溫刺激下,目標的下半身會完全失去知覺,近而大小便失禁,接受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折磨。
即便如此,日本人依然沒能獲得口供,黔驢技窮的他們展開了疲勞攻勢,一刻不讓女人休息,妄圖以此摧毀對方的心理防線。
高瓦數的燈泡將狹小的審訊室照得猶如白晝,喇叭里不間斷播放刺耳的噪音,每隔半小時特務就進入審訊室叫醒審訊目標。
隨著手表上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旁觀的大月由從容不迫變得坐立不安,又由坐立不安變得焦躁不已,最后干脆轉身走人。
他可沒時間指導特務部的業務工作,中國人拿走的那部分作戰計劃作廢了,新的作戰計劃必須在華中派遣軍來人到達前制訂完畢。
不然寺內壽一司令官在對方司令官面前丟了面子,首先要倒霉的就是他,這種大人物的憤怒沒人承受得起,即便是一個帝國貴族。
三天后。
大月將一沓厚厚的文件審閱完畢,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當即命令手下將寫有華北方面軍下一步軍事~部署的資料送往保密室。
只要司令部方面沒意見,徐城戰役準備階段的工作到這就算結束了,剩下的是作戰部隊的工作,跟他沒有關系,總算可以歇歇了。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接著像是想到了什么,摁動桌上的電鈴,將門外的特務召喚進來。
「那個女人招供了嗎,還有,滬上到北坪的火車幾點到站,司令部有沒有派人去迎接從那個南方來的家伙。」
大月站在辦公室的鏡子前一邊整理儀表,一邊問了兩個問題,順手掐掉了臉上的一顆暗瘡。
「報告大佐閣下,我們仍然在審訊,暫時沒有結果。」
特務鞠了一躬表示歉意,又低頭回道:「火車將于一小時后到達正陽門火車站,我沒有聽到有人要去迎接的消息。」
把軍服領口的扣子扣緊,大月點了點頭,這在他的意料之內,華北和華中既有合作,又有競爭,自然沒人在意一個中佐的到來。
想了想,他眼中露出一絲笑意命令特務:「去準備車輛,你們幾個陪我去火車站接人,都是為天蝗陛下效力,不能讓人覺得華北方面軍不懂禮數。
恩,再讓東華門的中~央飯店準備一間豪華客房和一桌飯菜,對方在滬上這種地方服役,見慣了燈紅酒綠,免得到時招待不周,人家說怪話嘛。」
「哈依。」
特務回完令匆匆走了出去,對于北坪乃至整個華北的最高軍事機關來說,安排個把人的住宿和餐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幾分鐘后,得知一切已經安排妥當的大月坐上汽車,笑吟吟的趕往火車站,心中猜測華中方面來的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對方能夠被委以重任,來確定作戰計劃是否泄露,背景一定不簡單,如果自己能和此人搞好關系,那在軍中就多了條人脈。
大月不由得嘆了口氣,都說官場如戰場,實際上官場的傾軋比戰場更加殘酷,要不
是這樣,他怎么會到現在才是一個大佐。
大佐聽上去不錯,可按照軍中的規定,像他這樣的參謀軍官進入野~戰部隊任職,要自動降一級任用,連聯隊長都當不了。
再看那些跟他差不多年齡,從陸大畢業的軍官,職務最低的都是聯隊長,只要年限一到,很容易掛上~將星,成為一個將軍。
這公坪嗎?
當然不公坪,誰讓他不是陸軍大學的學生呢,天保錢組以及軍刀組的那幫混蛋壟斷了軍中升遷的渠道,難怪會有不詳事件。
瘋狂腹誹日本陸軍晉升潛~規則的大月砸了一下車窗,恨不得回到二二六那天,將所有阻礙自己升官的國賊們通通殺掉。
車上的特務們不明所以,也不敢詢問大佐閣下為何生氣,司機見狀踩下油門,飛快的開向火車站。
「嗚嗚嗚~」
遠處,一輛火車拉響汽笛駛進了正陽門車站,位于列車尾部的一等車廂內走出一個身穿昭五式軍服的年輕中佐。
正在維持秩序的列車員不敢怠慢,將其他乘客攔在車廂內,暫時清空了走廊,恭敬地把對方送到了車門處。
火車緩緩挺穩,白色的水蒸氣從車底涌出籠罩了站臺,待到煙霧散去,車門被打開,中佐軍官神情慵懶的走出車廂。
「滴滴滴~」
這時,大月站在汽車旁伸手摁了摁車笛,響聲吸引了眾多乘客的注意,其中也包括那位中佐。
當看到開到月臺上的轎車和一群日本軍人時,此人臉上露出了微笑,舉起兩根手指行了個不合時宜的美式軍禮。
目睹這一切的大月同樣滿面笑容,看起來對方也曾留學歐米國家的軍校,吆西,他們一定會有很多共同語言的。
笑容燦爛的兩人不約而同的上前幾步,雙只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鄭重地做起了自我介紹。
「你好,大月浩史。」
「你好,岡田武男。」
而就在他們互相寒暄時,北坪城一座廢棄房屋內,化名賈吉祥的鄔春陽口中咬著紗布,右手拿著鑷子捅進了左臂上的傷口。
幾聲悶哼后他取出彈頭扔到了裝滿酒精的搪瓷缸里,發出當啷一聲,門外一人聞聲推開房門,屋內隨即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人到了,要盯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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